「鬼斧的人為何要獵殺傳奇匠人,再大的仇恨,也不至於延續幾千年吧?」謝浪疑惑道。
「沒人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事實就是這樣。」秦哲正色說道,在手背上揉搓了幾下,那個方圓手印就立即隱藏不見了,「一旦你成為地工,手上出現了方圓手印,鬼斧的人一旦現你,就不會放過你的。所以,我原本打算將變臉的技藝傳授給你,讓你有一個隱藏身份的辦法,然後想辦法帶你去天機城,誰知道你現在竟然惹上了一身麻煩。」
謝浪沒有想到秦哲竟然如此用心良苦,連忙誠摯地說道:「秦教授,真是謝謝你了。不過,我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惹上這麼一幫子盜賊、土匪。」
謝浪將和魏道結怨的事情敘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換作是我,也必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幫人。不過,你想過沒有,這幫人使用的工具,血滴子、青魔手從何而來?搞不好這幫人身後,還有一個厲害的主。」秦哲問道。
「是啊,這事我也覺得有些奇怪,魏道的偷盜技術雖然高,但是應該不擅長機關器械的製造。而且,他最初找我的目的,也是為了讓我提供工具給他們。」謝浪說道,「聽你這麼一說,可能他們背後真有一個府匠在撐腰吧,只不過如果真有一個府匠的話,他們又何必非要找我呢?」
「這其中恐怕另有隱情,不過那個魏道能夠練出妙手空空的絕藝,也算是很有一些本事了。」秦哲說道,「我在天機城聽人說起過這種手法,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很高深的技藝,無非就是特殊的手法加上鳳文的力量,這種手法對付普通人當然可行,但是如果對方是一品地工以上的人的話,魏道這手法不僅毫無用處,而且恐怕會受到嚴厲的懲處。在天機城那些高傲的傳奇匠人眼中,所謂的妙手空空無非就是下三濫的手段,根本就是上不得檯面的。」
「鳳文?」謝浪還是頭一回聽見這個詞語,愕然道:「這鳳文是什麼東西?」
秦哲呵呵一笑,說道:「鳳文又叫做匠家天書,相傳是天上的神仙傳授的,因為最早的匠家天書據說是刻畫在鳳凰石上的,所以又叫做鳳文。以前有不少的鳳文流傳到了民間匠人的手中,有些半吊子的匠人境界和技藝不夠,導致不能完全揮鳳文的力量,有些匠人更是裝神弄鬼跟道家的符咒混淆在一起,所以民間很多人又叫其為符咒。但是在傳奇匠人眼中,鳳文擁有尊崇的地位和玄奧的意義,跟道家的符菉之術絕然不相同,所以傳奇匠人一直稱其為天書或者鳳文,以示尊敬。符咒一說,實在有些貽笑大方。」
「半吊子匠人,秦老師你這不是在笑話我嗎?」謝浪尷尬地笑了笑。不過,以前謝浪也有些疑惑,匠人所繪的圖案,跟道士和尚的並不相同,但是卻都叫做符咒,未免有些不合情理,現在聽秦哲解釋之後,這才明白過來。
「不知者無過嘛。」秦哲說道,「現在你既然知道了鳳文的來歷,以後就不要亂說、亂用就是了,免得被其餘地傳奇匠人笑話。」
「對了,你先前說妙手空空也需要借助符……鳳文的力量,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哲說道:「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一雙手,對於小偷來說,同樣如此。雖然小偷的手段只能算作是下三濫,但是畢竟和我們這些人也有共同之處。妙手空空所用的鳳文,叫做『吊猴』,以魏道的修為,只能夠達到隔衣取物;如果換做地工境界的人來施展,說不定能夠達到隔空移物的效果,甚至可以叫做『五鬼搬運法』,不過地工以上的人物,誰還會想著做賊呢?」
說著,秦哲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奇怪的鳳文,看起來隱約像是一個猴子,尾巴捲曲向上頭朝下,有些像是一個猴子用尾巴懸掛在半空,難怪叫做「吊猴」。
謝浪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鳳文。據說最早的偷盜技藝是人跟猴子學來的,猴子偷盜的時候,喜歡居高臨下,倒立著身子偷盜東西,倒著身體更能夠讓它們的手爪是展開,而且也方便從高出逃走,猴子若是打定主意偷一件東西,那簡直是防不勝防。所以,《西遊記》的猴子難怪能夠成為偷盜行家,那也是本身的天賦使然。
「在民間,很多匠人對於自己的手藝都是敝帚自珍,常常會對徒弟或者傳人『留一手』,而他們所留下的往往是技藝的最精粹所在。正因為如此,很多精湛的技藝都跟它的創始人一起埋在了棺材裡面。這個吊猴鳳文就是妙手空空的精粹所在,如果不知道這個鳳文,縱然是苦練幾十年,也休想能夠成功。」秦哲說道,「在天機城的匠人卻並非如此,彼此分享和探討技藝是他們的傳統,所以他們才能夠建立起另外一種輝煌的文明出來。」
「輝煌和文明?」謝浪不解道,「難道天機城的文明還能夠強過現代文明?」
在謝浪看來,天機城所流傳下來的,無非也就是一些古代的精湛工藝,而且他們應該是屬於關起門來展的一群人,又沒有經過工業文明的衝擊,無論如何也無法跟現代文明相提並論。
「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文明。」秦哲解釋道,「我知道你掌握了不少的鳳文和技藝,但是如果在天機城,你這點微末之技就不堪一提了。所謂的科技文明,實際上不過這是一兩百年才展起來的,而天機城的工藝和文明,卻已經展了成千上萬年時間,況且能夠成為地工和天工的人,也絕對不是笨蛋,所以你千萬莫要小覷了天機城。」
謝浪想了想,覺得秦哲的話也的確有些道理,如果天機城的工藝一直都在傳承和展的話,經過萬千年的展,的確應該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而現在社會,卻有很多的工藝已經完全失傳了。
「也就是說,只要加入天機城,我就有希望進入地工的境界?」謝浪問道,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以你的天賦和資歷來看,的確是如此。」秦哲說道,「不過此事你最好考慮清楚再說,因為一旦加入了天機城,就必須遵循天機城的規矩,和現在這個社會幾乎完全脫離。」
「什麼?」謝浪驚道,「這不是等於關禁閉麼,不過你不是一樣在天機城外面呆著嗎?」
照秦哲的說法,一旦加入天機城,就沒法上學,也不能泡妞了,搞不好以後還會讓三代單傳的謝家斷後呢,這的確有些讓謝浪無法接受。這些時候有些明白了,為何九方樓能夠存在並且迅壯大了,畢竟地工、天工也不是神仙,誰捨得這花花世界呢?
很顯然,謝浪也有些猶豫了,成為地工雖然是他的夢想,但是要以自由為代價來換取,那這代價就未免太大了。
「我也是替天機城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才擁有了相對的自由。」秦哲說道,卻沒有告訴謝浪他為天機城做了什麼事情,「我只是覺得和你有些投緣,當年我也和你一樣,到了瓶頸之後,始終找不到突破的方法,最後好不容易得人指引,去了一趟天機城。所以我不想你的天資就這麼浪費掉。去不去天機城的事情先放一邊吧,你跟我來書房,我有些東西要跟你講講。」
謝浪來到書房中,才知道秦哲要傳授給他的,竟然就是變臉的絕技。
只是,這次謝浪要學的,並非川劇中的變臉,而是實實在在的面孔。這一手功夫,應該就是秦哲的壓箱底本領了。
「前兩天我讓你欣賞這些臉譜,就是為了讓你能夠從這些臉譜的圖案、色彩、還有筆畫中去感悟其中的神韻。人生如戲,戲中的臉譜也映射著人生百態,這些臉譜當中,包含了喜怒哀樂、善惡美醜,只要你掌握了這種手法,就可以自由地轉換於人生各種角色之間。」秦哲解釋道,「我所繪製的臉譜,重在形、神、意三者,但是最關鍵的手法,不過你有一雙百竅玲瓏手,有著觸類旁通的天賦,所以對你而言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說著,秦哲從牆壁的櫃子裡面取出了一個古色古香的長方形盒子,有些像是裝畫卷所用的。
盒子裡面的確有一個卷軸,但是打開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看起來只是一張白紙而已。
不過,那紙張的光澤很好,非常的柔和。
「你用手來感覺一下。」秦哲淡淡地笑道。
謝浪將手輕輕地放在了上面,忽然有一種很詭異的感覺,如同是接觸到了人的皮膚,驚得他連忙縮回了手掌,說道:「這是什麼紙啊?感覺像是……」
「像人皮,對吧?這紙叫做『素顏』,還是去了天機城,我才知道居然能夠將紙張制得和人的皮膚一般。其實,從它的材質來看,已經不像是紙了吧。」秦哲輕歎一聲,用小刀在上面取下了臉皮大小的一塊,然後又在眼睛、鼻孔和嘴巴的位置開了小口,最後如同貼面膜一樣貼在了謝浪臉上。
這種叫做「素顏」的紙,貼上謝浪臉上,感覺似乎還不錯,跟原來的皮膚似乎很好的貼合在一起了。
謝浪在鏡子面前看了看,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完全看不到有邊縫呢,居然和原來的皮膚完全貼合了,不過樣子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啊?」
「是嗎?」秦哲呵呵一笑,用手在謝浪的臉上抹了幾抹,「你再看看。」
「天啊,跟你完全一樣了。」謝浪盯著鏡子中的那張英俊的面孔,感覺有些興奮有些驚歎。
能夠達到這種神乎其技的境界,謝浪已經絲毫不懷疑秦哲的身份了。
「這張面具的好處,在於可以自己塑形,而不僅僅局限於一張面孔當中。這有些像是用橡皮泥涅泥人一樣,你可以隨心所欲,不過當然比涅泥人更加的精細了,但是你有這樣一雙手,應該可以做到的,只要多加練習就行了。你最大的長處,就在於小時候功底打得好,學了很多的技藝和手法,不像我只是專一一道。」秦哲說道,示意謝浪自己試試。
謝浪想了一下,對著鏡子試了一下,本來想變回原來的自己,結果卻把一副面孔弄得亂七八糟,看起來就好像是得了麻風病的怪人。
秦哲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局面,繼續說道:「雖然這個過程很精細,但是實際上只有四種手法而已,分別是揉,勾,抹,破四法。」
秦哲邊說邊做,不過動作非常緩慢,以便謝浪能夠看清楚他的每一個動作。當秦哲專注於製作面具的時候,他的手法頗有些藝術的味道,有些像是繪畫大師在凝神作畫,又有些像是化妝師專注化妝的感覺。
謝浪原來就精於刻畫之道,對於手法的控制也稱得上是爐火純青,這時候看見秦哲的手法,頗有些融會貫通的感覺,一時間領悟良多。
時間飛流逝著,連續幾個小時的琢磨、領會,謝浪終於掌握了秦哲製作面具的手法,只是卻離不了鏡子,一旦沒有鏡子作為參照物,他臉上的面具就會嚴重變形。
秦哲現了這個問題,對謝浪笑道:「難得你領悟得這麼快,不過你要記得一個道理——面相由心,心相決定面相,面孔上所顯露出來的喜怒哀樂,其實都是來自內心的反映。前兩天我讓你研究這整屋子的臉譜,就是要你將這些臉譜上面的精髓映入心中,再通過你的雙手反映到你的面具上面。」
造型容易傳神難,秦哲前幾天讓謝浪研究臉譜,只是要讓他好生領悟這些臉譜當中的神韻。
「只是,心相如何才能用手表現出來,而不用鏡子和眼睛呢?」謝浪疑惑道。沒有鏡子,就看不到臉上面具的變化,如何又能夠控制準確呢?
「有句俗話叫做十指連心,其實很有道理的。手和心原本應該是相通的,難道你沒有現,有時候手感比眼睛更準確嗎?」秦哲提醒謝浪道。
謝浪沉思了片刻,然後閉上了眼睛,左手開始有條不紊地動了起來。秦哲的話其實很有道理,更多的時候,手上的感覺比眼睛要更加的真實。
約莫十多分鐘過後,謝浪忽地睜開言眼睛,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秦哲似笑非笑地看著謝浪,說道:「很好,這次你完全成功了,去照照鏡子吧,非常有趣的面具呢。」
謝浪來到鏡子前面,立即明白了秦哲笑的原因了,鏡子當中分明就是冉兮兮的模樣,最奇妙的是連冉兮兮的那種爽直的個性也體現了出來,完全做到了形神兼備。比之青瑤的那張面具,似乎勝了不止一籌。只是謝浪也搞不清楚,怎麼就弄出了冉兮兮的模樣。
「相由心生,看來你對這個姑娘印象很深刻啊。」秦哲笑道。
謝浪連忙用手抹掉了這張面孔,心想看來這幾天跟冉兮兮呆一起的時間實在太長了,然後謝浪又問道:「那這張面具如何才能去掉呢?」
「用米醋浸泡就可以去掉了,不過這東西價值不菲,建議你不要隨意去掉。」秦哲開玩笑道,「反正如果你想變回原來的模樣,同樣也可以做到的。好了,天就要亮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將先前的那種感覺牢記於心。以後多做練習,自然就能夠熟能生巧了。」
「多謝秦教授。」謝浪鄭重地說道。
授道解惑者為師,雖然秦哲並未引導謝浪進入地工之列,但是這份恩情卻非同小可,謝浪暗自記在心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報答。
「別說什麼客套話了,趕緊去睡一會兒吧,早上起來我還有其餘的東西要告訴你。相信你那時候也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我。」秦哲說道。
能夠為自己的技藝找到一個滿意的傳人,秦哲心中也多少有些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