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將軍府回來後,我們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安靜而溫馨,娘越少言,只是加班加點繡我的嫁衣。
刺繡是費眼傷神的工作,我勸了她幾次,她也不聽,像趕任務一樣。
「小姐∼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葉一頭衝進來,拉了我就往外跑,驚慌失措,帶著哭聲。
「怎麼了?」我的心不受控制猛跳起來,強壓下心中的揣測問。
「夫人不行了,正等著見你,許是最後一面了?」我腦中「轟」的一聲,便什麼也聽不見了,提著裙子,足狂奔。
怎麼可能?昨日娘還很高興,笑得無比滿足,說:「玉兒,你來看,還有一隻袖子,你的嫁衣便繡好了!」那一朵朵的荷花如同她的笑顏,毫不吝嗇的綻放,那一刻我覺得那是世上最美麗衣裳,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倒了幾次,不知撞翻了多少花盆,我似乎看著路,眼前卻只有娘的笑臉,那樣一個溫暖的人要離我而去了嗎?
紅蘭在娘門外無聲抹淚,見我來了,趕緊打開門,我幾步撲到床前。
娘躺在那兒,面無人色,那麼瘦弱單薄!看到我了,笑了一下,抬起右手,示意我扶她起來,我在她身後放了個靠墊。
「對不起,玉兒,這衣裳我怕是繡不完了,只差一點,老天爺為什麼不多給我幾天時間?唉!」她手中捧著嫁衣,反覆摩挲,一臉遺憾和內疚。我淚眼朦朧,看那衣裳,血一般的紅,再不是火的顏色。
「娘,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振作一點好不好?」我捧著她的臉,讓她看著我的眼睛,多希望她能鼓起求生的意志,哪怕多活一天。
「玉兒,娘對不起你,不能再照顧你,不能看著你出嫁了。」她放下衣服,抓住我的手,再不放開,那麼緊那麼緊,彷彿用盡今生所有的力氣,滿眼的不捨。
「你聽我說,娘從你小時候就知道你不喜琴棋書畫,娘其實並不在意,∼∼空明大師說一切命裡注定,就像娘是丫鬟出身也做了側夫人,你自會有自己的緣份∼∼,但為了不讓你爹失望,從來沒有告訴你,我的玉兒即便什麼也不會,也是娘心裡的寶貝。」她又一陣緊咳,我泣不成聲。
「這幾年來,你刻苦學琴,都是為了娘,∼∼娘知道,娘什麼都知道,每次看到你手指受傷,很是心疼,卻沒有阻止你,∼∼娘很自私,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了,為了見他一面,委屈了你一次又一次∼∼卻還在心裡欺騙自己,學好了琴棋書畫,日後嫁了人總不會被看輕了去。」她的後悔夾著酸澀,眼裡的淚噴湧而出,卻已無力去擦了。
我把她抱在懷裡,知道這些都是遺言了,不能打斷,不能讓她有遺憾,她大喘了口氣。
「娘是不成了,∼今後你也別再拘著自己,∼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吧,∼娘只希望你開心。如果遇到合適的人∼就自己拿個主意吧,∼你年紀不小了,孤孤單單一個人,∼娘不放心啊。」她不停的喘氣,我心裡明白,回天無力了!
「玉兒,你每日高高興興,娘就是死也瞑目了。」她似乎笑了一下,手垂了下去,我把唇印在她冰涼的額上,淚水滴在她的臉上和她的淚混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來。
「娘,我怎麼會怪你呢?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女兒,你的女兒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
「娘,你走了,丟下我一個人,我該怎麼辦?」
「這裡的一切我都很陌生,娘,你知道嗎?我已經習慣了享受你給的溫暖,習慣的依靠你柔弱的臂膀。」
「娘,如果你醒過來,我馬上去給你找個女婿可好?再過兩年就有外孫抱了,小小的,胖乎乎的,你肯定會喜歡的。」
「娘,你和我說說話好嗎?玉兒很害怕。」
「小姐,大夫來了。」紅蘭在門外叫,我心痛得不能言語,娘走了!笑看我喝粥的娘走了,牽我手的娘走了,為我做嫁衣的娘走了,為我下跪的娘走了……
大夫進來又出去,不斷有人來了又走,我麻木地抱著娘,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手上似乎還留著娘的溫度,卻永遠也見不到了。我以為還有很多時間的,沒想到一轉身就一輩子。
「娘,你醒醒啊,娘!娘!!娘!!!」我終於哭喊出聲來。
娘的身後事有將軍府的人安排,有條不紊的進行,我只是每日守在娘靈前失魂落魄。
娘走之前,我以為我與這裡是格格不入的,我以為我的靈魂可以脫離肉體而單獨存在的,我以為可以看著喬玉的身體入戲而不參與的,我以為她的高興和悲傷都與我無關的……她走了,切膚的疼痛才讓我明白:我早已和這具身體融而為一,在娘為我繡嫁衣的時候,或者更早,在喝第一碗粥的時候。
半個月後,我站在無漏寺對面山坡上,娘葬在這裡,紅蘭說是娘早選好的地方,能與佛祖朝夕相伴。
————————————————————————
某玉:第一卷完,請眾親送上票票
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