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平淡而寧靜,她喜歡我為她上妝,我每日一早就過去,我們娘倆說說體已話,我盡量多抽時間去陪她,聽紅蘭說,每次我一走,她就拿了料子做衣服,有時到深夜。
不到十日的功夫,衣服就做好了,還做了心衣!娘讓我試了試外衣,很合身。昨日起她就開始在衣服上繡花。
我午間去吃飯,老遠就聽到她一陣接一陣的咳嗽,心中越來越不安,她為什麼這麼趕?
「玉兒,你來看,我繡的你喜歡的荷花,好看嗎?」見我進去,她卻很高興,舉起手中的衣服給我看,那一刻娘的笑容陽光一般燦爛。
我看到衣袖上已經繡了好幾朵荷花,金色的,很逼真,沒想到娘的刺繡工夫還挺好。繡線是我選的,只因金色配紅色好看又喜氣,娘和小葉她們都贊選得好。
「娘繡的,當然好看。」衣服很紅,娘的眼睛也很紅,幾根手指上都有針刺的痕跡,左手食指傷得最厲害,幾個細小針眼似乎還在往外冒血。
「不過娘,你也要多休息,別太累了,玉兒心疼,衣服可以慢慢做的,還有心衣就別繡了,我喜歡穿素的。」我扭過頭,悄悄擦掉淚,轉過頭來又是笑靨如花。
「玉兒乖了,你放心,娘沒事的。」又一陣猛咳出賣了她。
「娘,你放下歇會兒吧。」
「玉兒,你爹派人傳了話,明日讓我們回府參加家宴。」她也真放下了衣服,站起來拉了我的手,眼裡透出擔心。
「明日?」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懵了,之前聽人說過將軍會在過節時接喬玉母女回去,卻沒真正往心裡去,我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過來後也一直只有娘,沒有認真想過爹的問題,現在突然要面對,我沒有一點準備,可怎麼應付過去?
「明日是端午節,之前不是給你說過的嗎?」她有點奇怪我沒記住。
「沒想到這麼快就端午節了。」我順著應了一句,心裡卻轉著種種念頭:不能彈琴,不能寫字,多聽少動,少言語。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娘看著窗外的垂柳,陷入深思,不知是不是想起和「爹」在一起的日子?
我和娘落轎出來,門外兩尊石獅怒目而視,門匾上四個大字蒼勁有力,應該是「大將軍府」,「大」字我倒是認得。
「二夫人好!大小姐好!」一中年男子站在門前向我們行禮,神色倒也恭敬。
「劉管家不用多禮。」娘淡淡應了一聲,我看看除了管家沒有人出來迎,我們跟在管家身後走入大廳。
廳裡只坐著三人,娘直接走到主坐前行禮「姐姐別來無恙?」想來是將軍的正妻了,我不知應該怎麼稱呼,只彎彎腰了事。
「托妹妹的福,一切安好,你身體不好,快些落座吧。」她一身紫紅色深衣,秀麗端莊,只是眼神顯得凌厲,一看就是厲害角色。
「姐姐好。」另外兩女子再向娘問好,卻顯得有些敷衍。我看二人均容貌美艷,一個楚楚動人,一個明媚妖嬈,暗歎,我「爹」真是艷福不淺。
「二位妹妹多禮了。」娘在將軍夫人下坐下,正對著兩美人,我站在娘身後,古代座位很有講究,沒人指路還是站著安全一些。
這時,廳裡進來兩小美女,如花似玉的模樣。看到我們,倒也似模似樣見了禮「二娘好,大姐好」。
娘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她們便各自站到各自母親的身邊,我一下子就搞明白了眾人的身份,主位是周慧珠和喬嫣然,對面楚楚動人那位是周慧珍,旁邊自是喬嫣如,剩下那位肯定是李芸娘了。感到從進門想周慧珍看我的眼神就有些異樣,周慧珠倒似乎正常。
那李芸娘身著粉紅長裙,眼波流轉,分外嫵媚,不愧是青樓出來的,只是此時顯得有些落寞。
我的兩個妹妹低聲同自己的母親說著體己話,喬嫣然亭亭玉立,眼睛大大的,相貌很美。喬嫣如年紀還小,但相貌極為俏麗,過兩年肯定勝過喬嫣然。
在這堆大大小小的美人中,我有些鬱悶,也有些嫉妒,恐怕娘心裡就更難過了,都是些搶了他老公的女人。
「將軍。」不知門口誰叫了一聲,大家的視線都調到門口,我見娘的眼睛亮了一下,也很好奇「爹」究竟長什麼模樣。
進來一個,一米八幾的個子,滿面春風,雙目炯炯,倒也有幾分英雄氣概,穿著朝服,想是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換下。
「將軍。」「爹。」眾人都站起來問好,他大步走到主位坐下。
「不日皇上選秀,太后娘娘剛才向我提起,想讓然兒入宮作個伴。」難怪他不急著更衣,大喜事呢!太后了話,至少是個妃了。
「我大周國一直無後,然兒,你入宮後一切小心行事,多討太后歡心……」沒想到他的目標在後位,心是不是太大了?也不知那皇帝多大紀了?即使不是老頭,後宮三千,想坐上皇后的寶座,不打破了頭?
「然兒,娘日後真要母憑女貴了?咱們府裡可都指著你了。哎,等了這麼多年,總算等到這天了。」周慧珠喜不自勝,聽起來他們是有預謀的,難怪「爹」費盡心思調教幾個女兒,想必都當成了他鞏固地位籌碼。
「娘﹏」喬嫣然紅了臉。在場的人中只有她想到是要「嫁人」了,別人想的都是要「入宮」了,沒人顧及她的小女兒情緒。
李芸娘身子僵了僵,臉上閃過了又嫉又妒的神色,很快按下情緒,緩了緩臉色,強撐著上前道賀,「恭喜將軍,恭喜夫人!我就說二小姐容貌脫俗,怕不是尋常人物,不想竟是娘娘的命,夫人好福氣。」
果然是八面玲瓏的人物,只是聲音裡還有一分生硬化之不去,喬振北他們正興奮,也沒覺她的一絲異樣。
周慧珠臉上更是樂開了花,除了我和娘,大家都像撿到金子般開心。
「今日你們三姐妹也不用比了,吃了飯各自散了,然兒到書房來,爹有話對你說。」喬振北對我們說著話,目光卻只盯著喬嫣然,一副和藹可親的溫情模樣,似乎只因女兒有個好歸宿而欣喜,半點其它的也沒有。
本想好今日「考試」,我什麼都不會,就告訴大家我失憶了,前塵往事一概不知,從此再不用擔心身份問題,也不怕會被人當鬼怪血潑、火燒。現在喬振北宣佈解散,我就沒「坦白」的機會,之前種種考量如一拳打到棉花上,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將軍,聽說近段日子,玉兒的琴彈得不錯,今日恰逢喜事,可否讓她為我們彈一曲?」周慧珠可能沒想到計劃有變,很生硬地挑起話頭,雖是問我,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堅定,她不想讓我這艘船過去。我想這樣也好,按原計劃行事吧。
我也真拿著琴亂撫了一通,直到斷了弦才停下來,眾人一時都看著我沒說話,可能太吃驚了。
「對不起,將軍,玉兒她最近情緒不好,她﹍她﹍,總之都是我的錯,你要罰就罰我,玉兒!還不過來跪下!」娘最先反應過來,咚的一聲就跪了下去。
我也愣了一下,怎麼就沒想到這種情況,之前喬玉就挨過板子,娘肯定心疼死了,這次看喬玉又闖出禍來,心中又驚又怕,毫不猶豫就想把錯攬到自己身上。
看她咳嗽著對我怒目而視,臉白如紙,身子搖搖欲墜,還強撐著呵斥我,想讓我能免於受罰。
我的眼淚就流出來,娘,你知不知道我正想說出「真相」,可是看到你跪在冰冷的地上,看到你眼中的淚水,我就想起那日清晨第一碗粥,想起你寵溺的笑,想起你撫摸那火紅布匹的溫柔,想起你繡花的手……我怎麼忍心告訴你我忘了你?
我走過去跪在地上,抱著娘默默流淚,為什麼我在決定前總是想不起你?卻要在你受傷後心疼你?多年後想起今日之事,我無比慶幸自己那一刻的不忍。
我什麼也不說了,想到大不了再挨一頓,怎麼也不會要我的命。
「我還以為你這半年有了長進,懂了禮節,沒想到還是冥頑不靈!孽障!」喬振北疾言厲色。
「今日且不同你計較,回去後半年不許踏出別苑一步。」想了想,「小彤也是!玉兒就是被你慣的。」對她的女人再無一絲憐惜,面如黑炭,眼射寒光。
娘身體巨震,難過嗎?被禁了足。我之前以為她是不在乎的,她從來沒在我面前提過將軍半句。我再看她,淚眼中再無一絲神采。
吃了午飯,我們到客房休息,我去她房裡陪她,她不願午睡,就斜靠在床上,滿身的哀傷,空洞的眼神。好一會才想起我還在屋裡,不想我看到她難過,忙打我出去。
「玉兒,娘想一個人待會兒。」
古人就是想不開,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能束縛女人一生,我既恨喬振北薄情,又氣娘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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