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並不知道自己的報復舉動讓李隆基陷入了某種麻煩之中,因為她自己也同樣有了不小的麻煩。在外頭躲避了十幾天的她好容易回到家裡,但還沒來得及過上清靜日子,就被兩個內侍請進了宮中。由於那內侍死活不肯說究竟是誰召見她,結果她一路上疑神疑鬼了許久,等到踏進那熟悉的仙居殿時,她才鬆了一口大氣。
即便是先頭的刺殺和縱火疑點重重,多半和武三思脫不開關係,但上官婉兒仍然比這宮中的其他人可*得多。
「丫頭,這一出宮就不知道回來看我,真真該打!」
一見面聽到這麼一句嗔怪,凌波自是倍感親切,當下便賠了個不是。趁這機會,她少不得也上露出了心有餘悸的表情,對先前的事情埋怨了一通:「我也不知道我招誰惹誰了,這滿洛陽城那麼多武家人,偏偏就挑上一個我,難道那主謀眼睛瞎了?還有那房子,我住進去還不到半個月就發生這種事,簡直是見鬼了!」
若是凌波對於這兩件事情避而不談,上官婉兒只會覺得不正常,此時聽她半真半假地抱怨,她哪裡不明白,這個玲瓏剔透的丫頭已經猜到了幾分,於是只得歎了一口氣。
「丫頭,我知道你多半猜著了,這事情是你伯父不好。那個混球確實做得過分了,人家苦肉計要的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偏偏他自作聰明來這麼一出!我已經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據他所說,那不過是個障眼法,就算沒有你那四個護衛拚死護主,也不會真的傷了你。」
不會真的傷了我?凌波聞聽此語,心中暗自冷笑。上官婉兒偏幫武三思她並不意外,也沒有多少怨恨,畢竟人家沒有看到當時那場面,沒法體會那種千鈞一髮的危險。只有身臨其境地面對那鋒利的弩箭,方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場生死不計的刺殺,哪裡是什麼演戲?
她沉默了片刻,隨即面無表情地說:「姑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道理我明白。我也沒什麼別的要求,那幾個逃之夭夭的刺客一定要死!我差點連命都丟了,伯父需得給我一些補償才行!」
在上官婉兒看來,凌波一向是很有分寸懂得取捨的人,因此這無疑是很合理的反應,當下便點了點頭:「你放心,那幾個人都是他收買的武人,如今早就死了。至於補償,我聽說你把洛陽修行坊的宅子換給了武崇訓,如今通利坊正在修繕你卻不肯搬。不如這樣,聖駕遲早也要回長安的,索性在長安給你一座更大的宅子。想當初褚遂良在平康坊的宅第先是賜給了李義府,之後又被張昌宗佔了,後來輾轉落到了你伯父手中,這次就給你好了。至於原本答應你的另一座,隨你出賣或是他用。我聽說崇訓當初還以我的名義買了幾個人,想必是一定伶俐的,就一併留給你吧。」
儘管曾經想過要有限度地低調一些,但在經歷了先頭那兩件事之後,凌波已經深深明白,與其採取那沒用的低調,還不如用某種飛揚跋扈把自己暫且武裝起來。因此,在上官婉兒取來早就準備好的地契,笑言那宅子佔據在平康坊西南隅,佔據了坊間差不多六分之一的地之後,她也沒有推辭,而是笑吟吟地接受了下來,直接把地契揣進了懷裡。
那是她用命換回來的,幹嗎不要?再說了,倘若住在平康坊,豈不是讓她離某種目標更近了一層?至於陳珞陳莞兄妹和那一對侍女都名正言順地歸了她,也省卻了老大的麻煩。
「因為你遇襲和家中走水的事,陛下很是發了一通脾氣,再加上有韋皇后在旁邊替你說好話,他對張柬之等人已經有了不小的芥蒂。巧的是,昨兒個長寧公主進宮哭訴,倒是張柬之桓彥范當街辱罵於她,鬧得陛下一晚上沒睡好,誰知道今天一早張柬之桓彥范居然還上書彈劾長寧公主,說是她縱家奴行兇,不守婦道婦德,氣得陛下再次拂袖而去。我下午已經替陛下擬好了敕令,封張柬之桓彥范敬暉袁恕己崔玄暐五人為郡王,罷了他們的政事。明日便會當朝下達,這朝堂要變天了。」
上官婉兒輕描淡寫一席話,凌波聽著竟有一種目弛神搖的感覺。儘管先頭已經聽到了風聲,也猜到長寧公主的事情會成為壓彎那桿秤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她還是沒料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想要擠出一絲作為武家人的幸災樂禍笑容,但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她當然不會喜歡那幾個張口閉口都是誅殺諸武的傢伙,但此時此刻那種戰慄卻遠遠大於欣悅。
還不等她整理好表情,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緊跟著就只見珠兒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連行禮都顧不得便大聲嚷嚷道:「上官婕妤,不好了,皇后娘娘忽然發病暈過去了,陛下慌得團團轉,使人來請……」
這話還沒說完,上官婉兒便蹭地一聲站了起來,厲聲喝問了一番便匆匆離去,甚至沒顧得上和凌波再說些什麼。邁步下台階的時候,她甚至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心中充滿了無邊無際的不安。
雖然她如今看似顯赫騰達,但與其說那是因為她是皇帝李顯的妃嬪,還不如說因為她是韋後的心腹。上官家已經早就沒落了,甚至連祖父本人也尚未平反昭雪,祖父的那些門生弟子都還沒有赦免。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可沒有和李顯共患難數十年的夫妻經歷,還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控馭皇帝李顯!
凌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懵了,好半晌才記起剛剛來報信的珠兒如今留守在仙居殿,遂溜過去找她。一番盤問下來,她如願以償地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少不得暗笑上官婉兒關心則亂。
什麼韋後忽然暈倒,那根本就是做戲!否則,早不暈晚不暈,偏偏就在李顯拿出百位官員的聯名請命書的時候就暈了?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固然是一時的勇士,但從識時務的方面來看卻是愚夫。明知道李顯和韋後多年患難的情分,卻還提出已故韋玄貞夫婦封王爵不妥,用王爵身份下葬是對不起李唐列祖列宗,這難道不是把頭往刀刃上撞?
難道他們認為,以殺人如麻而震懾一時的女皇已經退位,如今就沒有敢於以殺止言的女人?關鍵時刻暈過去,還真是女人屢試不爽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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