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身體、烏龜的腦袋啊……那究竟是什麼呢……」
而且,還發出像狗吠一樣的聲音。魔怪也一籌莫展了。
「——那種妖怪我還沒聽說過呢。至少在這個國家裡沒有。」
「你說這個國家裡沒有,那那個東西應該怎樣解釋啊?昨天的牛就是這樣……」
搖頭表示不知道,魔怪又陷入了沉思。
「完全沒有頭緒呢。都到這種地步了,不如委屈一下自己,去問晴明吧。晴明的話一定會知道的。」
昌浩的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
「……」
「不能擺出那副表情啊偶爾也撒一下嬌吧?也許他會看在你這可愛的孫子分上,盡全力幫助我們呢?」
「……他只會說『你竟然連這樣的東西都不懂?啊啊,我明明已經傳授你很多東西了。爺爺我真的很傷心啊。昌浩啊,你還是再一次回到我這裡從頭學起吧……』這樣的話吧!」
「……」
也許真的是這樣。對此毫不懷疑的魔怪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昌浩夾起用來當枕頭的書籍。
「你啊,拿這麼重要的書籍來當枕頭,無論怎樣看都不是很好吧?而且還用了兩本!被發現了可是會被臭罵一頓的啊!」
「因為高度剛剛好嘛!」
昌浩邊狡辯邊拿著書站起來,要把它放回原來的書架上。這時,其中一本滑落了下來。書打開了,正要把它拾起來的昌浩一看到裡面的內容,伸出的手立刻戛然而止。
「……這是……什麼……」
被翻開的頁面裡描繪著一種奇怪的生物。人頭單足的鳥、有兩條尾巴的蛇,還有腦袋長角的馬和有翅膀的魚。
「怎麼了?」
魔怪開始時皺著眉搖頭表示不解,但一看上面記載的文字,馬上就恍然大悟般地點頭了。
「這是《山海經》吧。」
「《山海經》?」
確認了一下封面,上面確實寫著《山海經》。
「這是從遙遠的西方,一個叫唐的國家傳過來的書籍。據說那裡有很多住著妖怪和神仙的山……」
突然,魔怪停了下來凝視著昌浩。昌浩也是一動不動地望著魔怪。
「……西方的?」
「……怪物……?」
昌浩的占卜!從哪裡有什麼」東西」過來了。那是至今沒有出現過的東西,是不速之客。
昌浩和魔怪無言地望了對方好一陣子。從沒見過的異形。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輸入腦海裡的那些傢伙的語言。如果這些假設是正確的話,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成立了。昌浩突然啪地站起來,把書架上所有的《山海經》都抽了出來。一共有十八卷。雖然全部都是用日本式裝訂的,但記載的全都是漢文。因為昌浩自小開始就跟隨晴明學習,所以可以很流暢地閱讀漢字的文章。八九四年就已經廢除遣唐使了,這本書應該是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吧。因為已經沒有辦法再弄回來了,所以恐怕不能借出去閱讀。
「怎麼辦呢?」
昌浩抱著書回答。
「我在這裡值班通宵閱讀!」
原來如此,只要不帶出陰陽寨就沒有問題了。
好!魔怪應聲回答。
「我也要幫忙。」
聽到這句話,昌浩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魔怪。
「……魔君……」
「嗯?什麼,想感謝我嗎?」
昌浩眨了眨眼。
「沒有這回事。與其這樣說,我倒覺得魔君你來幫忙是理所當然的事。」
魔怪一直盯著昌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眨了第三次眼後,卻自言自語地低聲說了起來。
「啊,這樣啊。嗯,的確是這樣呢。」
「就是那樣啊,這是理所當然的。魔君,過來~我的手都沒空了,幫我把窗戶打開」
「……是,就讓我為你打開吧。」
言出必行,魔怪邊打開窗戶邊低聲說道。
「還是以前坦率的樣子更加可愛呢……」
魔怪鬱鬱不樂地轉過頭來,昌浩又開始催促了。
「魔君,你在幹什麼啊?」
「來了來了。」
砰地關上門,昌浩正色對魔怪囑咐。
「好,第一卷開始。」
「……是。」
抱著《山海經》的昌浩運氣很好地在陰陽寨的一角遇到了父親吉昌。吉昌正坐在書桌前書寫符咒。他所使用的正是昌浩研磨的墨汁。
「哎呀,還沒有回去嗎?」
除了吉昌,還有其他好幾位貴人在書寫符咒。因為近日將會舉行由晴明主持的、防解火災的祭典,所以現在正在加急準備著。太陽早已下山了。大內裡和安倍宅相距並不遠,只是,現在也應該是時候離開了。吉昌自己也快要離開了吧。桌面上的白紙所剩無幾了,用漂亮的文字書寫而成的紙條工工整整地擺在旁邊。看到抱著幾十冊書籍的兒子,吉昌非常吃驚。昌浩一再向他懇求。
「父親,我想求你一件事。我想靜下心來慢慢把這本書讀完,今天可以讓我守夜值班嗎?」
「守夜?」
面對不解的吉昌,昌浩用力地點了點頭。
「沒錯,因為這個不能拿回去吧。」
昌浩伸出手,取了一冊昌浩抱在懷裡的書。端詳著封面,他開口了。
「……我記得我們家裡有的……」
昌浩和魔怪頭腦刷地變得一片空白。
「……什麼?」
「有嗎?」
前面的是昌浩,後面的是魔怪的發言。吉昌點了點頭,把書放回昌浩手中。
「好像是在父親那裡。父親還是陰陽生的時候,就拜託賀茂忠行大人把書帶回來後讓他全部抄寫下來的。」
聽說晴明很受師傅忠行的疼愛。忠行很早就發現到了晴明所擁有的天資,所以把自己的所有本領毫無保留地都傳授給他了。正因為如此,這種本來不能外借的貴重書籍,晴明才能把它拿回家吧。抱著書籍的昌浩沉默地看著魔怪。魔怪側著腦袋、皺著眉頭、拚命地回憶。不久,魔怪面露難色,把耳朵上下晃動。
「原來這樣啊?————啊——啊?那就是說,那傢伙有一個時期都把全部精力傾注在抄寫貴重的書籍和卷軸上了吧?」
印象有點模糊,但確實隱隱約約有過這件事情。因為手腕已經快承受不住開始發痛了,昌浩把《山海經》放到了地上。
「如果家裡真有的話,我非常想看呢,現在可以馬上拿出來嗎?」
吉昌挽著手臂思考。
「應該是放在了某個地方的,到底是哪裡呢……是在父親那裡嗎?還是塞在塗籠裡了……?因為不是在我那裡呢。」
在安倍宅的塗籠裡,保管著大量的書籍和卷軸。為了不讓濕氣和蟲子損壞書籍,所以每逢通風良好的季節都會拿出來晾曬一次,讓它保持乾燥,此外還會焚燒艾蒿驅除蟲子。昌浩放在自己房間的書籍,大多數都是從那個塗籠裡發掘出來的,還有其他少數的幾冊,是吉昌和成親送給他的。
「如果有的話也應該會在塗籠裡吧?如果爺爺把書放在自己房間的話……」
如果真是這樣,情況會更麻煩。在晴明房間的一個角落裡,堆放著很多奇奇怪怪的書籍。
那裡既有晴明自己記錄的關於陰陽學的書籍,也有歷史記載之類的書。雖然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但要從那裡把書發掘出來,的確是一件很大的工程。吉昌溫柔地否定了昌浩的擔心。
「沒有,我在不久前陰乾的時候見到過。應該是放在塗籠裡的。」
原來如此。上一次陰乾的時候是進入夏天之前的事情,那就是說確實是在塗籠裡了吧。
那個時候昌浩如煙海雖然也有去幫忙,但因為沒可能把數量那麼龐大的書籍逐一看清楚,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山海經》這本書。昌浩再一次抱起放在了地上的《山海經》。
「那麼我要把這些書放回原位了。」
「就這樣辦吧。我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回去,你先回去就行了。」
「是。那我們走吧,魔君。」
喊了一聲,昌浩就往前邁步了。就在這個時候,寫好了符咒的貴人們突然離開了座位。
這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魔怪一直盯著吉昌。空氣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吉昌啊,你對這場火災有什麼看法?」
即使外表是小小的魔怪,但它的本性仍然是那掌控著驚恐性狀的煉獄的神將。正因為吉昌把它的本性看得透徹,所以發言時的用詞也顯得小心謹慎。
「大概是妖怪放的鬼火之類的吧。……但至於為什麼這些妖怪要入侵內裡,為什麼要放火,這點……」
「不知道嗎?……果然,預言和占卜還是吉平比較擅長呢。算了,和晴明相比起來,你們兩個還差得遠了。」吉昌一陣苦笑。這只魔怪在自己出生以前就開始侍奉晴明瞭。
「被您這樣說,還真是有點刺耳呢。……不知騰蛇大人對此有何高見?」
「我對預言和占卜都是門外漢呢。那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魔怪頓了一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你的兒子憑借本能似乎覺察到什麼東西了。雖然本人似乎並不是有意這樣做的。……真不愧是被稱為晴明的孫子的人呢。」
吉昌有一點感吃驚。魔怪斜倚著身子凝視著晴明的次子。
「你也是,吉平也是,雖然現在都已經有點出息了……無奈,你們根本全都是膽小鬼。」
安倍晴明被傳說是由狐狸的母親所生下的。
幼年的他,即使和異形對峙也不會慌亂,面對捲土重來的妖怪也絲毫不為所動,無論是什麼東西也不會對他產生影響。
「嬰兒就只有本能了吧。……不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完全理解魔怪想要表達的言外之意,吉昌完全不在意似的回答了。
「也許是這樣呢。因為已經是嬰兒時期的事情了,所以記得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