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圖的第三個問題一出來,在場之人俱都一片寂靜無聲,對葉思忘來說,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如果這個問題答不好,那他前面所回答的兩個問題都白費了,所有人全都一瞬不順的看著葉思忘,想知道他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
葉思忘微微一歎,道:「辛先生,在你看來,仁義道德與國家民族生死存亡,哪個更重要?」
「這……」辛圖愣了愣,顯然對葉思忘這個問題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回答仁義道德更重要,那就是不忠於家國,如果回答國家民族生死存亡更重要,那就是違背聖人教誨,背棄他的信仰。
葉思忘看出他的為難,笑了笑,淡淡道:「辛先生忠守聖人教誨,思忘佩服。但對思忘來說,卻是國家民族的生死存亡更重要!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當今天下虎狼肆虐,思忘身為天朝子民,身受皇恩,既是臣子,又是子民,思忘是日泉一戰的指揮者,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保證天朝的最大利益,其餘皆不在思忘的考慮範圍之內,只要有機會,思忘就會毫不猶豫的給予敵人致命的打擊,能為天朝減少一個敵人就能免除一份威脅,就能為皇上解除一份憂愁,對於個人的聲名,天和什麼的,不在思忘考慮範圍之內。在思忘看來,如果生存都不能保證,那還怎麼保證道德仁義?」
葉思忘的聲音有些蒼涼和傷感,眾人聽得心頭默然,俱對他敬佩不已。為了家國民族,渾然不顧自身名聲,這樣的人,如何能讓人不佩服?
朝著葉思忘深深鞠躬,辛圖道:「將軍今日之言,讓草民受益匪淺,在將軍的大義面前,草民的仁義道德顯得微不足道,草民慚愧。」
葉思忘微笑著搖搖頭,沒有說什麼,對待這些他的人,他需要展示的一面已經展示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那些不知死活來招惹他的人了。
眼神凌厲的看了反方的五人一眼,葉思忘露出一個看似和煦的笑容,等待著反方的質詢。
「學生李茂竹,添為舉人,見過葉大人。」反方的代表李茂竹走了上來,斯文儒雅的樣子,看著確實是一副學富五車的樣子。根據律法,舉人是不用稱草民的。
葉思忘眼睛微瞇,對這個李茂竹,他是調查過的,此人是黃樹文的得意門生,隱隱有黃樹文接班人的架勢,在士子中頗有人望,也是抨擊他抨擊得最激烈的一個。
李茂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言簡意骸的提出第一個問題:「葉大人,學生要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不知葉大人對秦朝將領,曾經坑殺趙國十萬大軍的白起如何看?」
李茂竹這個問題一出,在場的士子,葉思忘的人變了臉色,一派擔心,而反對他的人則露出得意的笑容,這是一個頗為刁鑽的問題,白起是一個遺臭萬年的人,他的血腥,他的嗜殺,成了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名將。如果葉思忘說白起好,那也就是承認了他和白起一樣的血腥,一樣的嗜殺,如果葉思忘說白起不好,那也就是自己推翻了他自己,前面他回答辛圖的話就是說謊,是欺君大罪。
葉思忘朝著李茂竹露出一個冷淡的笑容,笑問道:「李舉人是把思忘比作白起嗎?那李舉人認為當今聖上是比擬秦皇那樣的暴君嗎?」
葉思忘居然不忙著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歪曲他的意思,先給他扣了一頂帽子,而且這頂帽子還頗有份量,一個不好,李茂竹就等著被砍頭吧。
李茂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朝著瑞澤行了一禮,道:「請葉大人不要歪曲學生的問題,當今皇上聖明,豈是秦皇可以比擬的?而且,聖上一定知道學生問這個問題的意思,絕對不會誤會學生的意思的!」
對於李茂竹的回答,葉思忘和瑞澤對望一眼,心中有數,這臭書生,在用話壓瑞澤呢。葉思忘微微一笑,道:「對於秦將白起,思忘認為他是一個好將領,一個懂得打戰的人,對於當時的情況,思忘認為,白起做得很對。」
葉思忘的回答一出,在場的人忍不住驚呼出聲,李茂竹眼中閃過一絲得色,道:「那麼,葉大人是認為,白起坑殺趙國四十萬降兵是應該的了?」
葉思忘笑了出來,沒有回答李茂竹,而是反問道:「不知李舉人你學過兵書沒有?仔細研究過秦國當時的情況沒有?」李茂竹點頭道:「當然,學生當然專門看過有關於秦國當時的情況記載。」
「那就好,那思忘說的東西,李舉人當能分辨真假,也能回答出思忘的問題。」葉思忘優雅的笑著道:「在李舉人看來,當時的秦國與趙國相比,哪個更加的富庶?」李茂竹不假思索的道:「當然是趙國!」
「很好!相比於富庶的趙國,秦國乃是苦寒之地,人口稀少,秦國的軍制是屯兵制,戰時為兵,閒時為農。這樣的一個秦國,雖然兵強馬壯,但就軍事上來說,如果與趙國打持久戰,那秦國必敗無疑。秦將白起,打敗了趙國,生擒趙國四十萬降兵,全部坑殺之,一來,可以減少軍糧的消耗,免除了秦國的一個巨大負擔,二來,可以從心理上打擊敵人,一舉將敵人的元氣傷害殆盡,讓敵人再無反抗之力,如果不是白起坑殺了趙國四十萬降兵,讓趙國元氣大傷,國力被破壞殆盡,那六國爭霸的局面恐怕早就改變了方向了,秦皇后來的統一也將因為趙國而功虧一簣。思忘雖然不才,但也願意成為我皇的白起,為我皇掃平一切的阻礙。」
李茂竹並沒有因為葉思忘的回答驚慌,反而好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眼中閃過一絲得色,接著道:「葉大人的第一個問題回答得很好,學生無法反駁。學生的第二個問題,是關於葉大人本身的。葉大人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高中狀元,深受聖人教誨多年,理應把聖人教誨澤被四海,為何非但沒有宣揚聖人教誨,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大揮血腥之劍,讓天朝殺戮名聲在外,如此破壞我朝形象,不知大人有何解釋?」
葉思忘深深看了李茂竹一眼,露出一個苦笑,道:「對於這個問題,思忘無法回答,皇上,思忘請求宣在殿外等候的王老實一家進殿。」瑞澤點點頭,同意葉思忘的請求,讓太監把早已經在殿外等候的王老實一家宣了進來。
「草民王老實攜賤內周氏,小女王氏叩見皇帝大老爺,見過各位大官老爺。」王老實的稱呼讓眾人皺起了眉頭,太監連忙呵斥:「大膽!」
「算了,不要斥責他們!」瑞澤適時的溫和開口,喝住太監,笑著道:「他們只是一些平民百姓,如何知道宮中規矩?朕想,葉卿家之所以沒有教導他們宮中規矩,就是想讓他們保持著一份純樸自然吧,對嗎?葉卿家。」
「皇上聖明,微臣正是此意,微臣想讓皇上看到平民百姓最真實的一面,如此,皇上才能真正瞭解我朝的子民是如何的愛戴皇上,敬仰皇上。」葉思忘正色恭敬的道,聽得瑞澤直點頭,連眼睛都快笑瞇了。
王老實見瑞澤一臉笑瞇瞇的樣子,又看他和氣年輕的臉龐,大著膽子道:「是啊是啊,皇帝老爺,俺這次是代表鄉親們來感謝皇帝老爺的,如果不是皇帝老爺派了葉大人去打敗了倭寇,收拾了貪官,那俺們可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啊。」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當家的,你怎麼哭了?快別哭了。」一旁的周氏見丈夫哭了,連忙勸解他,王老實一聽,擦擦眼淚,止住哭聲,道:「皇帝老爺,在葉大人沒到光海以前,俺們的日子苦啊!一年風吹雨打,不怕苦,不怕累,辛辛苦苦的打漁,卻還不夠倭寇一次劫掠的,那些喪盡天良的倭寇搶俺們的魚不說,還天殺的把俺們村裡的大閨女也搶去了,讓那些倭寇當眾欺負,俺們村裡好多好閨女因為受不了他們的侮辱死了,皇帝老爺,那些倭寇沒有天良啊!」
王老實一邊說一邊哭,旁邊的周氏和女兒也是不停的抹著眼淚,瑞澤心中酸楚不已,這些都是他的子民,雖然當時不是他做皇帝,但此刻他心中卻非常的痛。
「如果……如果不是皇帝老爺派了葉大人來,打跑了那些沒人性的倭寇,讓俺們的日子終於有了盼頭,俺們……俺們真的活不下去了,俺們是特地來謝皇帝大老爺的!俺給您磕頭了!」說著,王老實立即帶著家人不停的在地上磕著頭,砰砰有聲。瑞澤怕他額頭磕破了受傷,連忙讓太監製止他們。
王老實停住磕頭,一臉誠懇不解的看了李茂竹一眼,道:「俺是個粗人,不懂什麼聖人教誨,俺只知道那些倭寇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情,葉大人那樣對他們還是輕饒了,像俺們村這樣遭遇的人多了,甚至還有比俺們村還慘的,照俺們的意思來說,日泉那些***一個都不能活,應該挖了他們的心肝去祭那些被他們害死的大閨女們!她們的冤魂難安啊!」說著,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指著臉色難看的李茂竹等人,哀求道:「各位秀才老爺,俺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罵葉大人那樣的好人,俺是粗人,俺不懂學問,俺們那裡有一句話叫當官不與民作主,不如回家賣豆腐。像葉大人這樣的好官,你們為什麼要昧著良心罵他呢?還有那些去打戰的兵老爺,他們是多好的人啊,人人家中都有老有小的,可是他們為了保護俺們,還不是一樣拋頭顱,撒熱血,生死置之不顧,多好的人啊,秀才老爺,你們天天養尊處優的人,天生就高貴,不像俺們只是一些低賤的平民,賤命一條,如果你們非要罵,就罵俺們吧,俺們不在意,只要你們別罵葉大人和那些兵老爺,求求你了,秀才老爺。」
王老實質樸的語言,讓李茂竹等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雖然葉思忘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王老實質樸的話卻勝過千言萬語,在王老實簡單的眼中,葉思忘雖然滿手血腥,卻是難得的好人,是一個能為他們作主的好人,而滿口仁義道德的李茂竹等人,卻是惡意迫害好人的壞蛋。
葉思忘冷冷看著李茂竹等人,道:「李舉人,請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王老實等人的遭遇是不是令人憤慨?本官的做法是否過激?聖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各位今日可以在這裡堂堂正正的質詢我葉思忘,*得就是我天朝千千萬萬的士兵,那些被你們視為殺人狂的人,被你們鄙視的,滿手血腥的人。李舉人,國將不國,何以為家?當敵人來襲的時候,第一個迎上去的是你鄙視的那些人,而不是像你這樣的高貴書生!」
葉思忘的話說的聲色俱厲,瑞澤大聲喝彩,擊掌道:「愛卿之日之言,就如當頭棒喝,讓朕心頭猛醒,朕准了今日的質詢會,當真是糊塗至極,罷罷,此事今後休要再提,來人,下旨,朕要嘉獎三軍,以表朕的感激之情。」
「皇上聖明。」葉思忘當下跪了下來,向瑞澤道。眾人連忙跟著跪下,齊聲讚頌瑞澤。
葉思忘微笑著看了李茂竹一眼,眼中的輕蔑嘲笑清晰可見,還可惡的採用傳音入密向李茂竹道:「李書獃子,你敗了,我贏了!無論你怎麼說,皇上都會相信我的,回去告訴你師父,讓他洗好脖子等死吧!」
李茂竹被葉思忘囂張的氣焰氣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難抑心中怒氣,大聲向瑞澤道:「皇上,學生有事請奏。」瑞澤皺起了眉頭,看了李茂竹一眼,問道:「你還有何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