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秦記 第十一卷 第四章 心疲力累
    項少龍把紀嫣然和鄒衍送到太后宮後,找到小盤和王賁,先著他兩人在那內廷側的練武場對打一回後,便要兩人同時向他進擊。

    兩個小子大為興奮,舉起木劍往他攻來,倒也似模似樣,特別是小王賁,秉承乃父驚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愛行險著,錯非是項少龍,在不能傷他的情況下,確是很難應付。

    此時項少龍橫移開去,躲過了小的一劍,劍勢吞吐,迫得小王賁急忙退,豈知他竟是假退,待項少龍格開小盤木劍時,倏地欺身而上,揮劍迎頭照著項少龍劈來。

    項少龍叫聲「好」後,運劍迎架,「鏘」的一聲,小王賁給震得手臂酸麻,還想逞強時,項少龍舉起右腳,似欲出腳,嚇得小王賁跌退開去,收劍而立,一面憤然之色。

    項少龍叫停後,笑向小王賁道:「小賁是氣我不守規矩,竟出腳來踢你?」

    小王賁嫩臉一紅,垂頭道:「小賁不敢!」

    項少龍柔道:「假若你現在是對陣沙場,還能怪敵人腳來踢你嗎?」說到後一句,聲色轉厲。

    小王賁猛地一震,撲跪地上,叩頭大聲道:「小賁受教了!」項少龍心中歡喜,大叫道:「那還不給我滾起來動手!」

    小王賁倏地化跪為立,往前衝來,木劍當胸疾刺。

    小盤亦大為興奮,由左側向他攻來。

    項少龍一聲長笑,飛起一腳,正中小盤木劍鋒尖處,接著側身避過小王賁的凌厲攻勢,伸腳一勾,小王賁立時變作了倒地葫蘆,木劍脫手。

    項少龍見小盤空門大露,運劍刺去。

    眼看小盤要中招時,小王賁借腰力彈了起來,擋在小盤身前。

    項少龍忙抽回木劍,定睛瞧著小王賁,淡淡道:「小賁想以血肉之軀來擋利劍嗎?」

    小王賁昂然道:「爹曾教小賁,就算死也要護著太子。」

    項少龍心中感動,微笑道:「若你剛才劍沒脫手,便可用劍來擋了,是嗎?」

    小賁興奮地道:「太傅真厲害,爹從不懂得在比劍時踢我。」

    項少龍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較,來!讓我先教你們捱打的功夫。」

    小盤記起以前給項少龍摔得東跌西倒的往事,一時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

    見到項少龍眼中射出凌厲之色,連忙住口。

    一陣掌聲由左方傳來,朱姬在一眾宮娥內侍簇擁下,盈盈而至,笑語道:「項太傅有空和我閒聊兩句嗎?」

    項少龍望向因尚未能盡興,而致失望之情溢於臉上的小盤和小王賁,心中暗歎,點頭道:「姬後有此懿旨,少龍怎敢不奉陪呢??」

    小盤和小賁兩人練劍的交擊和叱喝不住由廣場處傳來,項少龍卻和朱姬對坐御園的小亭裡,宮娥內侍宮衛均遠遠避了開去。

    每次對著這風情萬種、騷媚在骨子裡,又狡猾多智的秦國艷後,項少龍都有點不自然和緊張,要不住提醒自己規行矩步,抑制著某一種可使他萬劫不復的衝動。而朱亦似在做著同樣的事。

    他感覺到朱對莊襄王有著混雜了感激和愛的真摯感情,而自己與她之間,卻是另一種的刺激和情慾的追求,建立於兩人充滿傳奇的接觸和交往中,那是被苦苦壓抑著的情緒,分外誘人。

    朱姬淡淡地瞄了他兩眼後,輕歎道:「見你不到幾天,你又要走了,真教人惆悵。唉!我該怎麼感激你才行哩?你不但救了我兩母子,又為人家向樂乘和趙穆討回了公道。」

    項少龍不敢望她,恭敬地道:「那是少龍的分內事嘛!姬後有命,完成不了的話,就是鄙人的失職。」

    朱姬微嗔道:「連你也來和我耍這一套。現在人人都對我又敬又怕,若連你這知己也是誠惶誠恐,教我向誰傾吐心事,不韋已對我如避蛇蠍,你也要學他這樣嗎?」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有過於宮廷之內了,姬後難道不曉得有人日夜都想取你們母子之位而代之嗎?」

    朱姬嘴角飄出一絲笑意,輕描淡寫的道:「說到玩手段,我朱姬怕過來,項太傅放心好了。」

    旋又「噗哧」笑道:「不要時常擺著一副防人家引誘你的戒備模樣好嗎?宮廷的生活有時雖悶了點兒,但只要看著政兒日漸成長,我就感到滿足快樂,其他一切都不介意了·」

    項少龍暗忖再依循這方向聊下去,定不會有什麼好事走出來,改變話題道:「現在究竟有那些人在覬覦王位呢?」

    朱姬白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帶點不屑地道:「現在秦廷內沒有多少人對我兩母子看得順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陽泉君為首的兩批人,其他不是給不韋收買了就是觀風之輩,我才不信他們能有多大作為。」

    項少龍問道:「誰是高陵君?」

    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大王的寶座本應是屬於他的,卻因華陽夫人的干預,改立了大王,嬴雖獲高陵,但受奸鬼杜倉的影響,一直含恨在心,四處散播不韋和大王合謀害死先王的謠言,意圖不軌,說到底不過是想自己當秦君吧了!」

    烏府的主廳裡,舉行了出使前最重要的會議。

    烏應元首先道:「未來這一年,會是我們到咸陽後最艱苦的一段時間,不但少龍要出使六國,呂相亦要東征周室,相國府只剩下圖先座陣,恐怕撐不住大局,幸好這年來我打通了很多人事上的關係,只要低調一點,應可安然度過。」

    滕翼向項少龍道:「剛才我們商量過了,烏卓大哥和烏果都要留下照料府務,好防有起事來,不致全無抗手之力。且在這段時間裡,大部分人都遷到牧場去,好避開咸陽城的風風雨雨。」

    項少龍道:「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臨盆在即,二……」

    滕翼斷然打斷他道:「這事休要再提,此行表面雖看似凶險不大,但六國形勢詭變難測,要我留在這裡,怎可安枕睡覺?」

    聽到「臨盆」兩字,眾人的神情都不自然起來,尤以烏應元為甚。

    項少龍亦心中不舒服,自己不能令烏廷芳等懷孕一事,愈來愈成了個明顯的問題。

    若在二十一世紀,他還可去驗出原因來,但在這時代,任何人都是一籌莫展。

    烏卓歎道:「我不能隨三弟出使,確是遺憾,但又沒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入道:「你兩位兄長為你在家中挑出了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作你的親隨,這批高手人人都能以一擋十,可成你的好幫手。少龍千萬不要落單,很多人都恨不得把你拔除。聽說陽泉君會派出高手,在途中行刺你,一來可拔掉他們的眼中釘,又可打擊呂相的威信,少龍千萬要小心才好。」

    項少龍頷首受教後,烏應元歎了一口氣道:「少龍真要帶廷芳和倩公主同去嗎?」

    陶方道:「那便把春盈等四人都一併帶去吧?好讓她們侍候三位少夫人。」

    項少龍欣然答應了,這時才有閒情想到來自陽泉君的威脅。

    烏應元道:「呂相剛和我商量過出使的事宜,呂相會撥出一批珍寶和三千黃金,供你送禮之用。我們則精挑百匹良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金,足可夠少龍應付很多貪得無厭的人了。」

    荊俊聽得吁出一口涼氣道:「這足夠我揮霍十世了!」

    滕翼聽到要送歌姬,面色沉了下去。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送什麼也沒有問題,但小婿卻怎也不慣以歌姬作禮物,岳丈大人可否收回此一項?」

    烏應元微感愕然,瞪了他好一會後,才點頭道:「少龍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也不勉強了。」

    各人再商量了一會後,結束了會議。

    紀嫣然剛好回來,正和烏廷芳趙倩兩女閒聊,談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婦清。

    不知如何,項少龍有點不想聽到關於她的事。

    婷芳氏的早逝使他愈來愈覺得感情本身實在是一種非常沉重的負擔。以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慣於一夫一妻制的人來說,只是眼前三嬌妻已讓他享盡艷福,何況還有遠在大梁的趙雅和趙致。

    夠了!

    他再不想為情苦惱。

    只希望扶助小盤登上王位,控制了秦國後,他可退隱園林,快快樂樂度過此生算了。

    忽然間,他感到非常疲倦。

    次日他起來後,到王宮去訓練小盤小賁兩個小子徙手搏擊的技巧,好讓他們在他離後可繼續練習。

    雨雪在昨晚停了下來,天色放晴,這白色的世界美麗得使人目眩。

    其他人或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在他這來自另一時空的人來說,這些鋪滿了積雪與古色古香的宮廷建築,確令他心動神迷,不能自己。

    過去像一個夢,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另一個夢境。

    他坐在亭內,呆看著小盤和小賁兩人拳來腳往,打得不亦樂乎時,身後響起了琴清甜美的聲音道:「唉!項太傅!政太子又耽誤時間了。」

    項少龍嚇得從沉思裡驚醒過來,回頭一看,只見琴清一身素黃的絲服,外罩一件雪白毛茸茸的長披風,神色平靜地瞧著小盤兩人。

    項少龍忙站了起來,向她施禮道:「琴太傅早安,讓我立即把太子喚來吧!」

    琴清眼光移到他處,襝衽回禮,搖頭道:「難得太子這麼興高采烈,項太傅又遠行在即,讓他缺一天課好了。」

    項少龍想到明天又要開始勾心鬥角的生活,頹然坐了下來,淡淡道:「琴太傅請坐!」

    琴清出奇地聽話的在石桌另一邊坐了下來,輕輕道:「太子像對太傅特別依戀,有你在時他特別興奮,平時卻沉默得不像他年紀的孩子,總好像滿懷心事似的,真教人看得心痛。」

    項少龍想起趙妮,心中一痛,說不出話來。

    這時小賁已制著了小盤,但因不敢把太子擊倒,反被小盤摔了一跤,四腳朝天,小盤得勝,興奮得叫了起來。

    項少龍大喝道:「過來!」

    小賁敏捷地彈了起來,和小盤歡天喜地奔到亭前。

    項少龍向小賁道:「你剛才明明佔了上風,為何卻白白錯過機會。」

    小賁尷尬地看了小盤一眼,垂頭道:「小賁誤了太子,會殺頭哩!」

    小盤愕然道:「什麼?誰要你讓我?」

    項少龍失笑道:「那叫你是太子哩!不過只要依足我方法練習,絕不會輕易受傷。下趟你們近身搏鬥時,可在地上加鋪數層厚席,那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練習前亦要做足熱身的動作,那就更萬無一失,清楚了嗎?」

    兩小子轟然應諾,又搶著去練劍。

    項少龍回頭向琴清笑道:「孩子是最可愛的,不過只要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像我們般,再不懂以單純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時,我就感到現實的殘酷了。」

    琴清呆了一呆,沉吟半晌後道:「項太傅似乎很厭倦眼前的一切哩!」

    項少龍大感觸,歎了一口氣,再沒有說話。

    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從未見過人敢以你那種態度和政太子說話,都是巴結都來不及的樣子。項太傅是否真不重視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權力呢?」

    項少龍心中暗驚,琴清似乎對自己生出了興趣,此情確不可助長。只不知是否通過昨天與紀嫣然的接觸後,她對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

    想到這裡,隨口應道:「人生不外區區數十寒暑,那理得這麼多,想到對的事便去做,否則有何痛快可言。」長身而起,施禮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請了。」

    琴清想不到他會主動告辭,有些兒手足無措地站立還禮。

    項少龍走下小亭,才往小盤處走了兩步,琴清在後面喚道:「項太傅!」

    項少龍愕然轉身時,琴清垂下螓首道:「那個關於一滴蜜糖的寓言確是精彩絕倫,琴清受教了,項太傅一路平安!」俏臉微紅,轉身盈盈去了。

    項少龍心中苦笑,待會定要審問紀嫣然,看她向這與她齊名的美女,還洩露了他的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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