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鞭子抽到梅吉身上的時候,他還在做著美妙的夢。
殞風、安娜、蘇麗一起光著身子貼著他……總之很美妙。
然後他便痛得驚醒起來。
「又要幹麼?」他憤怒地盯著愛瑪,而伏在一棵樹後的蒂努薇爾也迷迷糊糊地一邊坐起來一邊搓著眼睛。
「公主殿下呢?」愛瑪的臉色極為難看。
梅吉怔住了。在他身邊那鋪開的稻草上,蘇菲亞公主已經不見了。
「我早晚會殺了你!」愛瑪惡狠狠地瞪著他,而他已無法頂嘴。
他們昨晚趕了一夜路,到黎明的時候,才找了這個地方歇息。愛瑪到前方去查看有沒有什麼異常,而梅吉守在蘇菲亞旁邊……睡著了。
清晨的陽光游移著透進森林,偶有幾滴露珠滴落,閃著光暈。
他們開始到處尋找。
找了一圈,梅吉也沒有看到蘇菲亞,心急之下,他使用了一個魔法。一個夢幻般的眼睛在森林的上空轉動著,這是「法師之眼」。
法師之眼突然消失,他朝著一個方向跑去。
在一條小溪邊,他看到了蘇菲亞。
她側趴在浸著水的鵝卵石上,靜默地看著自己的倒影。她那原本美麗如瀑的金早已毀了一大半,臉頰那條被火炙烤過的劍痕翻捲著暗紅。左邊的半側脖子全是麻點,這還得慶幸於那個鄉村牧師的神術,讓她皮膚上的水泡快結成了疤。
她的左手一片焦黑,已殘疾了。
梅吉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後,她猛地回頭。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不再美麗的公主那絕望的淚水。
愛瑪和蒂努薇爾也跑了過來,但蘇菲亞已轉過頭去。
溪水仍在緩緩地流動,清清冷冷的水氣瀰漫在林間,是透骨的寒。一道冷風捲過,讓地上的樹葉沙沙作響。
那一個上午,沒有人再說話。
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
直到蒂努薇爾牽著蘇菲亞公主的手哭了出來。而公主已經睡著。
下午的時候,梅吉看到愛瑪獨自跑到遠處,他讓年輕的王后陪在蘇菲亞身邊,自己向愛瑪走去。
愛瑪靜靜地坐在溪邊,高挑的身影顯得異常孤獨。
「愛瑪……」他喚了少女一聲。
少女猛地回過頭來,視線是一種冷漠與淡然。
梅吉嚥了口口水,然後決定無視她那分明寫著「別靠近我」的眼神,坐到了她的邊上。
愛瑪悄然地摸上了骨鞭。
「你要是打我我會痛得亂叫的。」梅吉小心地提醒她。顯然,蘇菲亞是她的軟肋,只要讓她相信她的亂來會影響到蘇菲亞的休息,她就什麼也做不了……
骨鞭閃電般捲動,如蛇一樣纏上了梅吉的脖子!
「你沒有機會叫。」她狠狠地瞪著梅吉。
梅吉被骨鞭勒得喘不過氣來。幸運的是,愛瑪似乎並不打算真的殺了他……至少是現在。她很快就抽回了骨鞭。
梅吉劇烈地咳著。
這傢伙……腦子根本就不正常嘛……
「想說什麼就快說。」愛瑪不耐煩地說道。
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停止咳嗽,梅吉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只是想說……我們真的有必要去底律郡麼?」
「那你想去什麼地方?」愛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什麼地方都可以。」梅吉低聲說著,「偏僻的鄉下也好,窮苦的漁村也好。我們可以住在那裡,我是說,你、我、還有蘇菲亞。當然,如果蒂努薇爾願意跟我們在一起也可以。管他什麼黑暗王子啊亂七八糟的伯爵侯爵啊,都和我們無關。我們可以生一堆孩子……好吧,如果你不願意跟我生也沒關係。總之,我的意思是……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去過我們自己的生活?」
愛瑪呆呆地看著他,顯然,梅吉的這個提議讓她覺得意外……也讓她心動了。
離開所有的紛擾,跟蘇菲亞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當然,還多了一個無賴,不過沒關係,如果他敢惹自己,最多找個機會趁公主殿下不注意時把他殺了……
「你要是偷偷殺我,我變成鬼魂都會告訴蘇菲亞是你下的手。」梅吉很輕易地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趕緊威脅她。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變成鬼魂的!」死靈法師少女毫不猶豫地衝口說道。
「喂,」梅吉睜大眼,「我只是試探一下,沒想到你竟然真的那麼想?」
「……囉嗦!」
梅吉縮了縮脖子,生怕她的骨鞭再次捲了上來。
愛瑪沉默了許久,她在考慮著梅吉的建議的可行性。最後,卻只能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沒用的,對於公主殿下來說,這麼做就意味著逃避屬於她的責任,她不會同意的。而且,如果那些人想要找到我們,我們根本就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沒有麼?霧女森林在梅吉的頭腦中閃過。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有多不切實際,只好苦笑地搖了搖頭。
他低下頭去,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又怔了一怔。
「愛瑪……」
「又怎麼了?」
「你流血了……」梅吉看著她的裙腳。
一縷鮮血正沿著愛瑪的腳流下,滲入小溪,與水流混在一起。
愛瑪自己顯然也才注意到,臉色突然大變。
「愛瑪,難道你來了……」
「閉嘴!」少女低吼了一聲,以至於連另一邊的蒂努薇爾都不解地看了過來。
愛瑪猛地站了起來,快地朝遠處走去,直至拐進了一個彎道。
「她又怎麼了?」梅吉喃喃著,「不就是來了月事,用得著擺出一副快死了的樣子麼?真是的……」
……
轉到了一處山坡的後邊,確定沒人能看得到後,愛瑪才停了下來。
她撩起裙腳,皺眉看著。在她的右腿上,莫名地多了一個月牙形的傷口,鮮血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更重要的是,那個傷口像是活著一樣,不停地蠕動著,並向其它地方傳遞著蜘蛛腳般的黑絲。黑絲伸開,然後又縮回,就這樣不停地重複著。
明明時間還沒有到,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
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
她從身上取出了一個蝙蝠形狀的東西,擲在地上。一團黑霧從那東西上飄了出來。
「愛瑪小姐,您有什麼事嗎?」黑霧凝聚成一個女孩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愛瑪指著那個傷口。
「天啊!」女孩嚇了一跳,緊捂著她自己的口,「血咒?不是應該還有一個月麼?」
「我是在問你。」愛瑪憤怒地瞪著她。
「我、我去問問主人!」黑霧晃了一晃,女孩的模樣散開,沒過多久,又再次出現。
「愛瑪小姐,」她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驚恐,「你有危險了。」
「什麼危險?」
「有人在對您使用搜魂法術,結果提前觸了血咒。」女孩慌張地回答,「主人不讓我多說,只讓我告訴你,您必須在一個月內趕到聖殿完成儀式。」
「那麼,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我不能說。」女孩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愛瑪盯著她,卻也知道這個女孩其實什麼也做不了主。
「愛瑪小姐,」女孩小心地問,「您不會痛麼?」
愛瑪怔了怔,低頭看著那個傷口。確實,按正常來說,血咒所引的傷口應該會附加上鑽心般的劇痛才對,然而她卻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這是怎麼回事?
「一次出現時大約會持續半個小時,下一次會更久些。」女孩說道,「愛瑪小姐,我得走了……希望能早點在聖殿見到您!」
「等一下,」愛瑪卻把她叫住,「她們還在折磨你麼?」
女孩顫了一顫,沒有回答。
沉默了一下,愛瑪擺了擺手,讓她離開。
女孩卻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朝周圍看了看,再偷偷地說道:「愛瑪小姐,那個人……叫做風魂。」
她一說完,便馬上離去。黑霧快地消散,直至化成一個小小的蝙蝠,再湮滅成虛無。
愛瑪皺著眉,低頭看著那個蠕動不止的傷口,直至它開始慢慢褪去,從她的腿上消失不見。
風魂?這個人是誰?
不管他是誰,總之,他在對自己使用搜魂法術,那也就意味著,他很可能已經弄清了自己的位置。
愛瑪心中一驚,趕緊向梅吉他們跑去。一看到梅吉和蒂努薇爾,還沒等她開口,她便現情形有些不對勁。
在他們休息的地方,多出了一個人……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孩。
此時,蘇菲亞公主已經醒來,半撐著身體,與梅吉和蒂努薇爾一同看著這個小男孩。
雖然只是個孩子,他穿的卻是合體的燕尾服,頭梳得很是整齊。他的臉上流露著無暇的微笑,兩隻眼睛烏黑晶亮,皮膚非常白晰,簡直就像是從未出過深閨的女孩一樣細膩,同時還反射著一層淡淡的柔光。
幾縷陽光照下,卻有如自行繞過他的身體一般,沒有倒映出丁點的影子。
「他是誰?」愛瑪低聲問。
梅吉搖了搖頭。蒂努薇爾回答:「他剛才突然就出現在這裡了,我們問他話,他也不回答。」
男孩的身上透著一種詭異的氣息,他看著愛瑪,笑得更為燦爛了,甚至帶著一種能輕易地將人迷住的帥氣。
「姐姐,」他將手按在胸口,優雅地對著愛瑪鞠了一個躬,「我的名字叫風魂……我很看好你喲!」
他就是風魂?愛瑪怔住。
一個小男孩?
「姐姐,你不會痛吧?」男孩盯著她的眼睛,那神秘的目光像渦流一般直攝人心,「我也是不會痛的,我們都是不會痛的喲!不像那些人,會痛得亂喊,就好像有人在咬開他們的皮膚,用釘子狠狠地釘在骨頭裡,再不停地攪啊攪,於是他們就哭啊、哭啊,沒完沒了地哭。我們都是不會痛的,所以,姐姐……我很看好你喲!」
梅吉等人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除了愛瑪。
愛瑪的手悄然地摸上了骨鞭,心裡一緊。
這個男孩也是種過血咒的,很可能早就完成了儀式。
「還有你們,」這個叫風魂的男孩看向其他人,「你們要好好地逃喲,我馬上就來抓你們了,你們可別讓我失望喲!」
梅吉和蒂努薇爾面面相覷著。
愛瑪低下頭,像是在想著什麼,忽地,她的骨鞭一卷,向男孩抽去。
男孩卻突然不見了。
連輕煙都沒有出現,他就這樣消失在了原地。
森林裡飄忽地傳來他那詭異的笑聲。
「我的名字叫風魂,我的名字叫風魂……我很看好你們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