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重型投石車在王城外的平原上組裝著,無數的投石彈和繩索從遠處推來。
敵人漫山遍野,分成數十個方陣集結著,還有流動的騎士陣列,這些騎士雖然從裝扮上看各式各樣,根本就不統一,但如果細心觀察,卻仍然能夠看出他們有著一致的動作和號令。
城牆上,蘇菲亞公主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反抗軍,沒有任何表情。冷風吹過,讓她的長顯得凌亂。
在她的身邊,一名軍官雙腿顫抖,臉色極為難看。
「這是不可能的,他們不可能有這麼多的攻城器械。」他緊張地擦著額頭的冷汗。
要知道,像投石機這種攻城的武器,絕不是說運來就能運來的,一架投石機,單單它的平衡重錘就在1o噸左右,每一塊用來射的石彈都在1oo磅以上。而且,不管是拆卸還是組裝都極為繁瑣。帕恩其根本不可能做到將數十台重型投石機從平峽島運來。
「還有……」那名軍官看著那還在不斷從遠處聚集而來的敵人,「他們不應該有這麼多人……」
蘇菲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讓心中的鄙夷顯露出來。目前出現的敵人,就已經到了兩萬多了,遠過他們所知道的黑暗王子聚集的反抗軍的數量。而且,像那種全身盔甲隊列整齊的重裝騎士團,也不是在短短的四五年間、於平峽島那種地方能夠訓練出來的。
雖然,從那些騎士的盔甲上看不出什麼印記,但蘇菲亞公主簡直不用猜便已知道他們來自哪裡。
萊哈倫郡的領主卡斯曼·艾因胡利答應了會派出兩支騎士分隊和五千名士兵參與北方三郡的軍事鎮壓行動,然而,真正到達那裡的只有兩千名老弱病殘。
蘇菲亞相信,那些本該前往霍休頓郡卻沒有去的騎士和士兵,現在全都換了套盔甲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她轉過身,沉穩地沿著石梯走下城牆。黃昏的光線照在她的身上,拖著長長的影子。她跨上了士兵牽過來的一匹血統優良的白馬,朝王宮的方向馳去。
八名玫瑰騎士緊跟在她的身後,輕便的女性騎士服,使得她們的身姿在奔馳中顯是美麗而矯健。
一直來到王宮門口,八名玫瑰騎士停在那裡,而蘇菲亞毫不停留地馳了進去。到了王宮會議室門前,還沒等侍衛過來牽馬,她便跳了下來,向會議室內走去。
在會議室的大圓桌旁,風煙王子、蒼穹王子、紅衣主教歇爾利,以及其他一些重要人物都已到齊。然而,她的父王菲甫三世卻不在,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使他連這麼重要的會議都已無法參加。而蘇菲亞的弟弟路易還小,年齡還不足以參加軍事會議。
現場的氣氛很是悶熱,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一名剛剛向他們報告了突事件的士兵退了出去。
「出了什麼事?」蘇菲亞將視線淡淡地從他們身上掃過。
紅衣主教歇爾利低聲回答:「聖路易斯學院的丹美石教官,剛才在大街上被人刺殺了。」
蘇菲亞的心中一陣寒。
丹美石雖然現在只是一名教官,但他原本卻是王國內聲名最盛的「雙柱」之一。他曾主導過在遠之大漠的戰役,平定過許多次叛亂。只是後來,由於近十年沒再生什麼重要的戰事,而他一向的嚴苛和不留情面,阻擋了某些背景強硬的人在軍隊中的陞遷,再加上與他齊名的「獨狼將軍」雷歐特因為一個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罪名被判死罪,心灰意冷之下,他乾脆便選擇退役,前往聖路易斯學院擔任普通的教官。
在來這裡之前,蘇菲亞便已決定,無論如何要說服其他人選擇丹美石作為這次王城防禦戰的軍事指揮官,以他的軍事能力和在軍隊中的威望,會有很大的機會守住王城。然而沒想到的是,丹美石竟然先一步被人暗殺了。
蘇菲亞默默地掃視著其他人臉上的恐懼表情,很清楚他們此時在懼怕什麼。
「蒼鷹將軍」丹美石的武技在整個王國都是數一數二的,如果連他都會在大街上被人刺殺,那還有誰會是安全的?
城外的敵人還沒有開始進攻,這些位高權重者的膽便已先怯了……
紅衣主教歇爾利乾咳一聲,說道:「現在,最重要的事便是選出一名指揮官,有鑒於當前形勢的危急,我提議由……」
「我提議由威格·布萊爾將軍統一指揮王城內的所有軍隊!」蘇菲亞的兄長、大王子風煙突然插口說道。由於縱酒過度,他的臉色始終是蒼白的,福的身體簡直已無法讓他安穩地坐在靠椅上。
「憑什麼?」蒼穹王子哼了一聲,「布萊爾那傢伙根本就沒有指揮過戰事,誰不知道,他根本是憑著和他有私情的幾位貴婦人的關係網爬上去的。而據我所知,大哥,你的妻子就是那幾名貴婦人之一。」
「胡言亂語。」風煙王子怒瞪著自己的二弟。
二王子不再理他,只是淡淡地說道:「我認為,能夠為我們守住王城的,只有齊諾斯·布萊恩特,他在十年前的北方叛亂中立過大功……」
「那些功勞都是雷歐特的,布萊恩特只不過是利用雷歐特出身較低這一點把他的功勞搶過去而已。」風煙王子毫不客氣地指出,「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兩位王子互撞的眼神彷彿要激出火花。
這時,一名參加會議的侯爵提出了他的疑問:「我想知道,教會的聖殿騎士團和提供後援的牧師,是否也歸入軍隊裡統一調配?」
「這個嘛,」紅衣大人猶豫了許久,才說道,「我覺得,他們還是由教廷派人單獨調遣更好些。畢竟他們的作戰習慣和方式,只有教廷內部的人才更熟悉……」
「這樣的話,會不會導致兵種分配上出現問題?」另一名貴族提出自己的擔心。
「應該不會吧……」歇爾利對戰爭其實也一竅不通,只是本能地不想把屬於自己管轄的戰鬥力交到其他人手中。
蘇菲亞沒有再聽下去,而是轉過身,在其他貴族的訝異目光中直接走出了會議室。
敵人已經出現在自己的門前,這些傢伙卻還要勾心鬥角。
他們真的會有守住王城的希望麼?就算真的守住了,一個腐化到如此地步的國家,又還能生存多久?
她騎上馬,飛地馳出王宮。那幾名等待著她的玫瑰騎士立時追隨在她的身後。
在她的心裡,對於指揮官的人選,除了已經死去的丹美石外,其實還有一個人。那個人自然就是與「蒼鷹將軍」齊名的「獨狼將軍」。然而,對於還在王宮裡開會的那些人來說,雷歐特早就已經死了,如果蘇菲亞將他提出來,除了惹起更多的懷疑和爭執外,根本不可能有別的用處。
對於這場戰爭的結局和王國的未來,她已經充滿了絕望……
那天半夜,由投石機出的一顆石彈砸入了王城……
******
一個個雲梯翻上城牆然後又被推下,滾熱的柏油一鍋又一鍋地往下倒,絕望與痛苦的慘叫不絕於耳。利箭與石彈在城牆與敵人之間密密麻麻地亂飛,衝上來的敵人,倒下去的屍體,烈焰焚燒後的焦味與血肉橫飛的肢體。
這是一個讓死神出笑容的舞台。
王城本有兩個城門,一個是南面的主城門,還有一個是西面供貴族的馬車通行的側門。而主城門是敵人試圖攻破的主要對象,側門所受的壓力並不大。
攻城車一座座地衝上來,然後在火箭與柏油的傾洩下焚燒著。還有一具具屍體被投石機擲入城中,那些都是王城周邊各個莊園裡被擒獲的貴族。黑暗王子的軍隊不分晝夜地攻城,而王城的援軍卻始終沒有出現。唯一讓守城的將士們安心的,就是讓他們懼怕的幽影血龍一直沒有飛來。
然而,黑暗王子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隊魔法師,通過魔法陣攻擊而來的焚雲或是混亂結界,往往會給守城的王國軍造成無法估量的傷害。而本應給軍隊提供魔法防護的教會神職人員機動性太差,又不敢駐紮在一線,使得對方的每一次魔法攻擊都造成巨大的人員傷亡,好多次都差點被敵軍利用防禦點的撕裂而搶登上城牆。
在這場不知何時才能終止的戰爭中,有一個身影經常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給守城的士兵以鼓舞。她總是帶著效忠於她的玫瑰騎士團補上防線,她讓那些拚死保護王城的人知道自己並沒有被王室拋棄。
她的臉色變得憔悴不堪,她的衣服越來越髒亂。但她仍然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城牆上,與士兵們並肩作戰。
雖然,將士間開始到處流傳這位公主的英勇,雖然,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人們才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子值得他們去尊敬。
然而,蘇菲亞卻看到了她自己的軟弱。
當她看著城下的敵人在熱柏油的澆淋下掙扎嚎叫,當她看到剛剛向自己進行匯報的士兵沒跑開多遠便被巨石砸成肉漿,當她從一次敵方魔法師召來的焚雲中逃了出來,現剛才還在自己身邊的一百多條生命全都成了屍體。
她非常努力地,才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她從小便接受過劍術課程,可當她削斷一個從雲梯爬上城牆的敵人的脖子,卻被他的鮮血濺了一身時,她才真正明白劍術到底是什麼東西。
無非就是殺人與被殺!
黑夜褪去,霞光掩映。她靜默地站在城牆上,看著遠處。幾天幾夜的攻防,讓雙方都開始疲倦。城牆下方都是屍體,而城牆也在投石機的一次次攻擊下坑坑窪窪,有些地方已產生了裂縫。
她看到攻城的敵人向後退去,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站在鑲有輪子的哨樓上,被推了出來。他陰森削瘦的臉龐有著另類的英俊,完全的黑色服飾一如在拒絕著光明。即便相隔如此之遠,他那紫色的雙眸仍然透著某種強大的吸力,彷彿要將所有抗拒他的人吸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慢慢地抬起手,指向蘇菲亞。
他身後的所有士兵齊聲吶喊,威勢震天。
彷彿為了響應那驚人的吶喊,一處城牆突然轟塌。塵土飛揚,碎石亂飛,連蘇菲亞所站的地方都開始不停地下陷。
黑暗王子揮了揮手。
數百名騎士帶著成群的士兵湧向那轟開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