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深。
梅吉與莫莉等人在薩烏丁的帶領下在迷宮般的暗道裡穿梭著。有些暗門已經被人現,他們不得不藉著黑暗繞道走。島上的守衛並不多,這裡幾乎成了一個空島,沒有人知道帕恩其到底把他的軍隊移到了哪裡。
他們漸漸登上了島的高處,穿過交錯橫生的石洞,來到了一處拱門。拱門之外是一個廣場,廣場上有一個宮殿般的建築。
「那它的後面有一個山谷,」薩烏丁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騖的冷笑,「帕恩其的妹妹就住在那裡面……當然,幽影血龍也在。我會躲在暗道裡,你們完成任務後就往這裡跑,我會盡快帶你們離開。」
說完後,他慢慢地隱到暗處,消失不見。
「他到底是什麼人?」梅吉忍不住問道。
「這裡以前的主人,」莫莉淡淡地回答,「平峽島本來是屬於他的,後來帕恩其和巫塵突然出現,把他趕了出去。」
原來如此,難怪這傢伙能帶著他們這麼順利地潛進來。像這種習慣了刀口舔血的海盜頭子,哪個不會為自己留一條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的退路?
「走吧。」莫莉帶頭,沿著廣場的邊緣潛去。
他們來到了薩烏丁所說的山谷的谷口,做著最後的準備。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寒冷的風刮過,冷得讓人心底涼。新月隱隱地掛在天空,幾乎沒有散出半點光芒。威爾給所有人都加上了防護恐懼和寒冰吐息的神術,而梅吉也取出了那枚元素防護戒指,本想給自己用,但在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蹲下來給安娜戴上。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幽影血龍應該無法傷害安娜,但畢竟這種猜想還沒有得到證實,他可不希望小羅莉變成了冰雕小羅莉。
準備好後,他們開始潛入山谷,谷口處亂石林立,地面凹凸不平。沒走多久,格林萊士忽地停住腳步,其他人不知道生了什麼事,趕緊戒備著。卻只見格林萊士身形一隱,緊接著便在一塊面對谷口的巨石前現了出來,一臉驚訝。梅吉等人悄悄移了過去,看著巨石,然後也面面相覷起來。
此時,在那塊石頭上隱約勾勒著一個人形,在人形的胸口位置有一個裂口,濃稠的血從那個裂口裡緩緩地溢出,很快又被風吹得透干。
「索夫石隱術!」梅吉很快就判斷出是怎麼回事,「這是一個魔法師,他利用索夫石隱術藏在石頭裡,很可能是為了監視谷口,結果……」
「結果有人從背後給了他一劍?」莫莉繞到石後,那裡有一條裂縫。很顯然,那是一把巨劍,只有那種既長且寬的巨劍,才有足夠的長度和韌度穿透巨石,無聲無息地將藏在石內的這個魔法師殺死。而且,鮮血還沒有停止流出,這也說明了他死得並不久。
梅吉與格林萊士對望一眼,心底生出寒意。毫無疑問,那個人幫了他們。他們之所以敢放心地進入這裡,是因為以格林萊士的敏銳和近乎直覺的觀察力,如果有守衛藏在這附近,他完全有能力提前一步現那個人的位置。然而,索夫石隱術卻能夠完全隱藏一個人的生機,讓他的身體與岩石溶為一體。即使是格林萊士,也無法現這樣的隱藏者。
如果他還活著,梅吉等人必然已被現,整個暗殺任務就會失敗。雖然島上的大部分反抗軍都轉移到了別的地方,但剩下的已足夠將他們困住,讓他們逃無可逃。
問題在於,這個在暗中幫他們的,到底是什麼人?
雖然心懷疑惑,但在這個時候,他們除了繼續前進之外,已不可能再做別的。他們繼續往前行去,陰影覆蓋著他們,森然而詭異。在前方的一棵柳樹下,他們看到了一個少女的身影。
安娜因為緊張,踢到了一顆石頭,少女立時轉過身來,疑惑地朝他們的方向看來。雖然還隔了很遠,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卻份外地明亮,宛如是天上的星辰。
「誰?」少女的聲音充滿了緊張與期待,「是你嗎?約書亞……是你嗎?」
雖然無法看到她的面容,但梅吉等人已是肯定,她定然就是黑暗王子的妹妹巫塵。
「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我感覺得到,」少女的聲音雖然淡定,卻又蘊含著無法自拔的痛苦,「哥哥說你會傷害我,他要我離你遠遠的。可是……可是我無法做到。你真的會傷害我嗎?你為什麼不出現?」
她的聲音低沉委婉,彷彿只是在慢慢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對愛情的憧憬,對未來的絕望,等等的一切情感已積壓在她的心中太久太久,久得已無法不去渲洩。
這時,不知在什麼地方傳來一聲歎息,歎息聲輕得幾不可聞,就像不過是無意識下的痛苦呻吟。然而梅吉已經怔住了,他確實地聽出了那個人的聲音,那是約書亞,他所認識的那個約書亞。自己和齊婭離開霧女森林,想要把他找回來的那個約書亞。他忘了自己的任務,在其他人的怔然中跑進了那出歎息聲的亂石林。
莫莉不知道他想要幹麼,但她已不想再等下去。「動手!」她低聲喝道,抓住安娜的手便衝了過去。
巫塵先是錯愕地看著他們,馬上就變得驚慌。暗影飄過,格林萊士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她的身後,手中匕劃出華美的軌跡,瞬間擊在她的後背上。一層黑氣罩住了她,她在匕的撞擊下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但是沒有受一點傷。
與此同時,狂風驚起,碎石亂飛,一個巨大的黑影破石而出,竄上了天空,振出森冷的氣息。
眼見幽影血龍已經出現,莫莉一把將巫塵抓起,衝著安娜命令道:「殺了她,快點。」
安娜蒼白著臉,死命地搖頭。幽影血龍俯衝而下,如閃電般將夜空劃出光華。然而,安娜·蘇的身上突然閃過一道藍光,然後,就像有一種強行介入的力量,讓幽影血龍的動作突然間頓住,重新飛上了天空,在高處謹慎地繞著安娜飛翔。
「快點。」莫莉衝著安娜大吼。顯然,計劃中最重要的猜測得到了驗證,幽影血龍確實無法攻擊安娜,甚至因此不得不放過她身邊的其他人。然而,安娜卻在這個時候膽怯了,這讓莫莉極為憤怒。
安娜的身體著抖,一步步地向後退著。威爾擔心地看著她,不知道該做什麼。
「把那把短劍拿出來。」莫莉凶狠地盯著她。只要安娜拿出了那把藍色短劍,她就能抓住女孩的手強行刺入巫塵的心臟。然而,安娜只是害怕地直搖頭,什麼也不肯做。
「梅吉,出來。」莫莉向梅吉消失的地方叫著。雖然整個計劃從一開始就讓人無法不去懷疑它能否取得成功,但現在,確實就差了這最後的一步。只要安娜拿出藍色短劍、只要她把它拿出來……
「梅吉,你他媽給我出來。」她憤怒地喊著。
「我在這裡。」梅吉從暗處慢慢地走了出來。他在那堆亂石裡什麼人也沒有找到。
「叫安娜把短劍拿出來。」莫莉瞪著他。她知道,安娜一向很聽梅吉的話。
梅吉卻把安娜拖到了自己身邊,撫著她的背,讓她在自己懷中安靜下來。他淡淡地用目光掃過其他人,冷冷地說道:「不!我不會讓安娜殺任何人,如果你們想要殺誰,那就自己去殺吧。」
「你……」莫莉簡直要狂了。
「還有你,約書亞!剛才的那個魔法師,就是你殺的吧?」梅吉突然用手指著巫塵,對著亂石堆裡的那陣黑暗叫道,「如果你也想讓她死,那就給我出來,自己去殺她好了。你就只會躲在遠處看著麼?」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彷彿他突然間變了一個人。而他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殞風說過,巫塵不能死,安娜也不能死,所以,他一定要跟著莫莉他們來到這裡。然而現在,就算不是為了殞風,他也要阻止安娜拿出那把藍色短劍。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背著巨劍的少年默默地走了出來。頭上紮著藍色的絲帶,臉上是毫無表情的面容。巫塵看著他,淚水莫名地流了出來,她真的希望自己弄錯了,這個人不可能真的躲在旁邊,等著看自己的死亡……
她覺得自己不如真的死去,至少沒有這麼痛苦。
和巫塵一樣,梅吉也希望自己猜錯了。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自己從小就認識的夥伴,卻又有著他所不瞭解的一面。他無法理解地看著約書亞:「這兩三年,你到底在做什麼?這個女孩喜歡你吧?你為什麼能夠靜靜地看著一個喜歡你的女孩被人殺死?在銅心祭壇時,你也這麼做過,你躲在一旁看著我和齊婭差點死在那個死靈騎士手中。約書亞,你到底變成了什麼樣的人?」
約:「你不會懂的。」
「我是不懂!」梅吉低聲說著,「從小到大,你就一直比我能幹。就算沒有星辰羅盤,你也能自由地穿越霧女森林;你的劍技總是一直都在進步,齊婭也更喜歡你。我以為我永遠也追不上你的腳步,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根本不需要去追你……你走得太遠,遠得應該回頭了。」
靜了許久,久得彷彿時間都在凝滯,然後,約:「確實……是我走得太遠了。梅吉,我不得不承認,你讓我吃驚了。我從來沒想到,你竟然能成為一名魔法師,並讓我避免犯下一個會讓我後悔終生的錯誤。你永遠不會明白,躲在旁邊等著自己喜歡的女孩被人殺死,會有多麼的痛苦。」
梅吉怔了怔,轉頭看向巫塵,而巫塵的眼睛也漸漸地出亮光。
「我已經喜歡上她了,卻不得不為了命令在暗中幫助你們,讓你們成功地殺死她。」約書亞不敢去看巫塵的眼睛,「我只能逃避自己的內心,並且誓不管是誰殺了她,我都會為她報仇……」
梅吉終於開始感激起殞風來了。如果自己沒有及時趕到,那麼,安娜將被迫殺死巫塵,然後約書亞會為了減輕心中的愧疚而替巫塵報仇,殺了安娜,到那時,他將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兒時好友……因為他不可能會去原諒害死安娜的人。
而蘇菲亞的這一整個計劃,很顯然早就洩露了出去,並被某些懷有野心的人所利用。殺了巫塵後,王國是否真的能夠避免戰亂,就實在是讓人懷疑了。
他看到約書亞慢慢地轉過頭,與巫塵對視著,他看到他們之間那熾烈的眼神。
莫莉放開巫塵,一時間竟是不知所措,而巫塵緊捂著小口,從那死灰般的絕望突然變成了確知心上人愛意的喜悅,淚水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然而梅吉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向約:「等一下,你不能喜歡她,你還有齊婭。」
約書亞輕歎了一聲,看向他:「齊婭其實更喜歡你,只是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你這是找借口逃避。」梅吉生氣了,「安娜,快去把這個女孩殺了。」
安娜睜大眼睛。
約書亞拔出了背上的巨劍,把梅吉嚇了一跳。「咳,我只是隨便說一說……」
「每一個人都想要巫塵死,」約書亞抬起頭來,看著夜空中的幽影血龍,「還不都是為了它?它就真的是無法打敗的麼?」
「你想幹麼?」梅吉震驚地看著他。
「這個任務對我來說,有非完成不可的理由。然而,我已不會再看著別人去殺巫塵,這個時候,只有一個辦法。」他慢慢地向谷邊走去,忽地加快度,如獵豹般跳到了高處,巨劍一劃,一道狂風從他的那把魔劍中捲出,衝向了幽影血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