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一陣又一陣地沖刷著淺灘。
月光灑下,讓粼粼的海面泛起藍光。一些石礁零散地布在淺灘上,大小不一。
梅吉背靠著一塊浪潮無法拍到的大石,沒有人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遠處,莫莉和格林萊士燃起篝火,烤著他們從附近弄來的生魚。他們只知道這裡應該還是在深海海域附近,但具體是哪個位置,就不得而知了。
來自霧女森林的森林女神並沒有將他們送回那通往天上花園遺跡的海灣口,而是送到了這個他們從沒來過的地方。不過,在搜尋了一下周圍後,他們確定,這個地方並不存在什麼危險。
當然,這也是正常的。如果得麗阿德絲想要害他們,根本沒必要費這麼大的勁。
此時,威爾和安娜兩個孩子都還沒有醒來,在這種時候,莫莉打算暫時在這裡休整。接下來,他們將按照蘇菲亞公主的安排,在取到藍色行星碎片後,前往海邊城市斐安。
在那片遺跡裡生的一切,仍然讓人摸不著頭腦。試圖襲擊他們的愛瑪和那些顯然來自費爾王國之外的敵人,到底是為誰工作?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安娜是怎麼取到藍色行星碎片的,又為什麼會被那個神秘而可怕的少女追殺?
還有戰神古萊維亞、那詭異的「沙斯丁的影子」、霧女森林裡的自然之神得麗阿德絲……這些神靈或惡魔的降臨,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些,實在是讓人無法想通。
幸好,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至少完成了這一部分的任務。
但莫莉知道,這還只是個開頭。
他們所要面對的,還有比那神秘的少女更加可怕的東西。
莫莉重重地歎了口氣。
在她的身邊,格林維亞平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看向遠處的梅吉。
「他怎麼了?」莫莉忍不住問道。那傢伙自從離開天上花園遺跡後,便一直沒有說話,這實在是不符合他的個性。
格林萊士皺了皺眉,慢慢地說道:「我想,他可能認識差點殺死安娜的那個少女。」
莫莉點了點頭,她也記得梅吉曾對著那個古怪的少女喊出了「蘇麗」這個名字。當然,她並不知道那個少女,原本是一名來自教會的玫瑰騎士。由於某些原因,莫莉放棄了成為玫瑰騎士的機會,以一個自由人的身份聽命於蘇菲亞公主,所以,對於在名義上歸屬於挪斯威爾教會的蘇麗·菲特,她並不認識。
「幸好這次有威爾在。」她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威爾用出戰神之光,幫他們抵擋了一陣,恐怕他們將全死在那個少女的黑色長槍之下。
「不會一直有這樣的好運。」格林萊士卻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
莫莉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歎道:「說的也是……」
不可能每次都會有戰神或是某位自然之神前來拯救他們,而接下來的任務,將更加嚴峻。從公主殿下口中得知整個計劃時,她便已在懷疑是否真的能夠成功,雖然,她也知道,對於蘇菲亞公主來說,這也是不得不去選擇的一個嘗試……
「我最擔心的還是安娜。」她苦笑著,「畢竟她從來沒有殺過人。」
「什麼事都會有一次。」格林萊士面無表情地說。
「……也只好這樣想了。」莫莉又歎了一聲。
格林萊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莫莉皺眉:「你這是什麼眼神?」
格林萊士轉過頭去,淡然地說道:「這不像你。」
「什麼?」
「我只是說……」格林萊士慢慢地說,「你不應該是這種顧慮這顧慮那,還會唉聲歎氣的人。」
「喂,」莫莉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順手朝梅吉那邊指去,「既然那個傢伙都會一個人坐在那裡裝深沉,還不許我……咳、他又怎麼了?」
兩人看去,只見原本安靜地坐在那裡的梅吉已經站了起來,忽地向大海衝去,在莫莉和格林萊士懷疑這傢伙很可能是想不開要去跳海時,梅吉又停了下來,站在海水中向遠處大聲喊:
「去你媽的……」
莫莉怔了一怔。
喊完後的梅吉像是就這樣把所有的困擾洩完了,快地向他們跑來。
「喂,我餓了,你們有沒有給我留點吃的?」他叫著。
莫莉呆了半晌,忍不住喃喃地問:「你知道,我是怎麼看這個傢伙的麼?」
「白癡?!」格林萊士聳了聳肩。
「……差不多!」
……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威爾漸漸地從虛弱狀態中恢復過來。而小安娜畢竟接受過得麗阿德絲的治癒,在二天就已經跟從未受傷般醒了過來。
雖然莫莉詳細地詢問了安娜,卻也沒有問出個什麼名堂來,對於安娜所說的「黑暗百年的末日」「女神的神殿」什麼的,與其說是小女孩的神奇經歷,倒不如說她更像是夢遊了……
在確定威爾也沒事了後,他們決定早些上路,盡快前往海邊城市斐安。
起程的前一天傍晚,梅吉牽著安娜在海邊散步。
休息了幾天後,總覺是天上花園遺跡裡的一切變得像夢一樣遙遠了。那魔獸盤踞的所在,危險,昏暗,讓他們步步為營,但在離開後,卻又像虛構的世界般,讓他們在記憶上有一種不實在的感覺。
夕陽還未落下,金黃色的波瀾不停地折動著。
梅吉把小安娜拉到自己的面前,輕輕地掀開她的領口向內看去。那裡的傷口已經完全消失,肌膚光滑細膩。女孩微紅著臉,害羞地低下頭。
梅吉把她摟在懷中,小聲地說道:「對不起,安娜……我沒有保護好你。」
「才、才不是呢。」安娜在他懷中拚命搖著頭。
安娜·蘇差點死在蘇麗的手中,救了她的,不是自己,而是威爾,這讓梅吉多少有些生自己的氣。
雖然,他是由於被愛瑪拖進了魔法陷阱,而沒有及時趕上,但他也很清楚,就算自己一開始就在那裡,他恐怕也做不了太多。
雖然比起以前,他的魔法水平確實有了很大的造詣,但是,那突然出現的蘇麗和使用了最強戰神技的威爾之間的戰鬥,不管從哪方面都勝出他太多。
他摟著小女孩的肩,輕聞著她那淡淡的體香。
如果這個小丫頭真的被蘇麗殺死了,那自己應該怎麼做?殺了蘇麗替她報仇,還是什麼也不去做?
為什麼蘇麗突然活了過來?
為什麼她想殺安娜?
梅吉只覺得自己的心中充滿了不安。
「梅吉大哥,」安娜·蘇查覺到了他身體的顫動,抬起頭來,「你怎麼了。」
「啊,沒事。」梅吉勉強地笑了笑。
要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只有一個辦法。
讓自己變得更強……
******
海邊城市斐安,原本是諾斯哈爾郡著名的港口城市,很多前往新亞或是斯而的貨物都是通過這裡運送出去。但是,自從黑暗王子帕恩其佔據平峽島之後,王室與教廷共同頒布了禁海令,禁止任何商船出海。
應當說,這確實是防止黑暗王子組建的軍隊繼續坐大的有效措施,但對於靠海運展起來的斐安,其損失也是難以估計的。
只是,在這個神權至上的國家裡,走私者往往會被直接送上絞架,而萬一背上個「通敵」的罪名,連家人也可能會被關進監獄,於是,那些原本以海運致富的商人,也只能不甘心地等待著,希望王國的軍隊能盡快消滅帕恩其和他的叛軍。
然而,前去圍剿黑暗王子的海上軍隊,卻屢戰屢敗,而諾斯哈爾郡的領主哈雷男爵,本就是出了名的膽小怕事。在連吃了幾次敗仗後,他乾脆將所有的兵力集中在沿岸,連一些原本並沒有被叛軍佔去的島嶼也主動放棄了。
而帕恩其也一直沒有主動挑釁或是騷擾沿海的城市,那些士兵自然樂得縮在岸上。黑暗王子擁有一隻卡奇得特羅的事,現在已是人人皆知。連王城都找不出辦法對抗幽影血龍的襲擊,誰還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攻打平峽島?
於是,斐安裡的貴族和平民,就在這種暫時「相安無事」的自欺欺人中生活著。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樣的「和平」。
比如說薩烏丁。
薩烏丁很清楚地知道黑暗王子帕恩其的野心。帕恩其之所以隱忍了這麼久,不與諾斯哈爾郡的軍隊正面衝突,一定是為了更大的目的。
此時,他藏在斐安城底下一個陰冷的地下室中。這裡與那些迷宮般的下水管道連在一起,城市污水的淡淡臭味擠了過來,即使是已經聞了幾年,他也還是難以忍受。
他在昏暗的燭光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禁一陣懊惱。在這樣骯髒的環境下,居然還長出了厚厚的肚楠,由此可知,在這幾年裡,他有多麼缺乏鍛煉。
薩烏丁是一名海盜頭子……或者說,曾經是。
就在五年前,平峽島還是屬於他的。那時,他帶著一千多人,佔據著平峽島與其周圍,打劫過往的商船,私底下被人稱為「蛇王」。為了讓自己的商船能夠平安通過那片海域,新亞的一些商會甚至暗中向他付上一大筆「稅款」。
平峽島周圍無數的暗礁,幫助他抵禦了諾斯哈爾郡派出的軍隊,裝備再好的海軍,也不敢輕易闖進那片暗礁群。而他的殘忍與血性,也幫助他將底下的那些傢伙管得服服帖帖。
他本以為自己能夠一直那樣風光到老。直到黑暗王子帕恩其帶著他的妹妹出現……
對於他來說,那確實是最悲哀的一刻。暗礁也好,戰船也好,在卡奇得特羅面前全都是個笑話。幽影血龍輕易地飛入了海盜的大本營,將它那無可抵抗的恐怖帶到了那群海上劫匪中間。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暗,刺入骨髓的寒冷,成為了薩烏丁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噩夢。
死亡是黑暗王子的宣言,在用鮮血洗了一遍平峽島後,殘存的海盜們不得不放棄抵抗。黑暗王子以最直接最簡單的方式接收了那片基地,並開始招兵買馬。
唯一幸運的是,薩烏丁在帕恩其找上他之前逃了出來……又或者說,帕恩其根本就沒有在乎他是不是逃了。
雖然他只是在遠遠的地方看了帕恩其一眼,然而,從這幾年裡黑暗王子的作為來看,誰都明白,帕恩其的目的絕不只是為了取代薩烏丁去當一名海盜頭子。
誰也不知道帕恩其是從哪裡弄來了成堆的珠寶充當軍晌,在短短的時間裡,他不但收編了其他那些零零散散的海盜團伙,更是招集了眾多對王國和教會不滿的罪犯和平民。他成為了讓那些腐朽的貴族心驚膽寒的存在。
薩烏丁自己也知道,像他這樣的「角色」,根本就沒有放在黑暗王子的眼中。
而這讓他更加惱火。
一隻老鼠爬過,吱地叫了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在這陰暗的地方迴盪著。遠處水滴打在石頭上的叮咚聲稍為變得有些雜亂。
曾經的海盜頭子微瞇著眼,悄悄地握住藏在衣下的匕。
微弱的光影以幾乎讓人無法覺察到的過程改變著,有人在向這個藏在下水道附近的暗室走來。那人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到訪,然而腳步聲卻比老鼠還要輕不可聞。在這樣狹長封閉的空間裡,本不應該有人能夠走得這般悄無聲息。
除非他或她並不是人類。
薩烏丁已經知道來的這個人是誰了,他甚至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終於,那個人出現在他的面前。纖細的體態,秀美的容貌,簡短卻飄逸的頭,以及那小巧而尖長的耳朵……
她是一個精靈。
黯精靈殞風,這便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