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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眼中劃過不為人察覺的陰霾,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柔聲道:「任大爺,這事兒你看成不成?你放心,雪兒嫁給去,我一定會好好寵著她,整個韓家,也會將雪兒當成菩薩一樣供起來。」
太后出自韓家,實際上韓家在京都的勢力是很弱的,太后未嫁之前,韓家最高的官員也不過是一名京都欽天監的一名掌印官,直到太后成為一國之母,人丁凋零的韓家才藉著太后的關係,外放了幾位巡撫知府,而韓南風如今的身份,也只是禮部侍郎,在高官如雲的京都,身份也只是普通的很,單就韓南風的地位來與大將軍攀親,還真是有些不夠格,不過因為太后的存在,這份親事卻也算得上是皇室的一種恩德。
任思國忙道:「太后聖恩,乃是我任家天大的福分,草民謝過太后!」頓了頓,忽道:「只是太后知道,我們任家的事兒,家父那都是要親自裁決的,草民卻是做不得主。太后的恩德,草民即刻修書送交家父,由家父來決定,一得消息,草民便立刻奏稟太后。」
「老將軍嗎?」太后微微一笑,凝視著任雪,平靜地道:「是啊,該當由老將軍裁決啊!」她這話說的,竟是意味深長
「她想幹什麼?」
泰和宮內,小皇帝臉色很不好,看著兀自在沉思的薛破夜,問道:「師傅,她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游少卿在旁插嘴道:「聖上,太后是不是不知道您要與大將軍結親?」
「不可能。」薛破夜淡然道:「連你都知道了,太后豈能不知?別小看這個女人,她能在爾虞我詐的後宮屹立不倒,總是有些本事的。」
小皇帝咬牙道:「她還老是讓朕早日大婚,如今咱們要和大將軍結親,她卻忽然插著一槓子,為的是什麼?」
「試探!」薛破夜淡淡地道。
小皇帝皺眉道:「試探什麼?」
薛破夜摸著鼻子,若有所思地道:「試探大將軍的心思吧。太后或許明知為韓家結親的可能性極小,但是她卻想試試,自己這個太后,如今究竟還沒有沒有力度。而且!」頓了頓,淡淡笑道:「先帝駕崩,太后失勢,韓家的前途未卜,她需要通過這種聯姻來提升韓家的勢力能不能成功,那又是一種說法了。」
小皇帝冷笑道:「莫非她以為,韓家拉上大將軍,朕就不敢動韓家?嘿嘿,以前我還真想不到這個韓家,如今,我還真要動一動了。」
游少卿左右看了看,急忙道;「聖上謹言。」他是擔心話風傳到太后那裡,對小皇帝會不利,畢竟自己如今是抱著小皇帝的大腿,小皇帝若是不順利,自己的前程也就毀了。
薛破夜點了點頭,道:「聖上,這話兒還是不要說的好。」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輕聲道:「若她真是想阻止聖上與大將軍結親,圖的是什麼呢?莫非她擔心聖上的勢力太大會對她不利?」一時想不通其中關竅。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道:「師傅,咱們要不要安排幾個人,跟在太后身邊!」
薛破夜擺手道:「用不著,即使安排了,以太后之老辣,恐怕也不會發現任何情況不用急,有些事情,到了該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暮色蒼蒼,白日的餘熱並未散去,雖說已不用經受夏日酷暑陽光的暴曬,但是悶熱的天氣還是讓人感覺嗓子有些發乾。
經過大半個月的長途跋涉,明月王的隊伍終於見到了遠處京都城的輪廓,許多人頓時感覺全身一陣虛脫,心中嘟囔著:「該死的京都,終於他媽到了。」
雖然京都的氣候和景觀遠勝於西北雍州,但是這群來自西北的狼,卻毫不掩飾對京都的不屑,西北雍州的風氣,讓整個雍州對朝廷都有一種牴觸情緒,因為他們知道,如今受到他們愛戴的寬厚仁慈的明月王,才應該是京都龍座的真正的主人。
近千人的隊伍,幾十輛運著西北特產的馬車,像一條灰色的長龍向京都游動。
雖然長途跋涉,人困馬乏,但是整支隊伍卻保持著整齊的隊形,毫不雜亂,每個人的臉上雖然都顯著疲憊之色,但是西北人特有的堅毅臉龐上,那雙眸子卻異常的鋒利。
這是一群來自西北的狼群。
這群隊伍中間,一輛很大但裝點卻極其樸素的馬車在十多名帶刀侍衛的環繞下,緩緩前行,馬車旁邊,一左一右各有一騎,都是純種的西北馬,鬃毛後長,雖然比不上胡馬那般健壯高大,但卻是極難得的中土馬。
左邊一騎,是一個勒著皮甲的中年漢子,下身穿一條單褲,上身只有「十」字型皮帶,露出了結實健壯的身體,那一條條肌肉塊,似乎蘊藏著無窮的力量。他的皮膚微黑,或許是久經西北風沙的犀利,粗糙得很,甚至有許多小口子,不過那一張黑膛膛的臉孔,就像黑面煞神一樣,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的背上掛著兩柄斧子,交錯掛在一起,一雙銳利的眼睛望著遠方朦朦的京都,嘴角滿是嘲弄之色。
右邊的人看起來就斯文多了,長得頗有些富態,穿著天藍色的長衫,兩撇小鬍子長在方面大耳的腦袋上,頗有些不協調,他手裡拿著一方錦帕,不停地擦拭著額頭冒出的汗水,對於胖人來說,悶熱的天氣是他們憎惡的敵人。
車行轔轔,與京都城又近了幾分,就見一騎飛馬從京都方向傳來,來到大馬車邊,翻身下馬稟道:「報,前方五里,朝廷派出禮部官員迎候!」
馬車裡的人還沒說話,黑面煞神就圓睜雙眼,喝道:「什麼?禮部的?鴻臚寺的那些傢伙幹什麼去了?」
這可是尊嚴問題啊。
禮部迎候,那只是對待普通的王侯,而鴻臚寺,那則是迎候國君之禮。
探子報道:「屬下探得,這次迎候明月王的,只有禮部官員,鴻臚寺的並無插手,據說這是聖上所定,這次迎候在十日之前便全部交由禮部負責了。」
「欺人太甚!」黑面煞神暴怒道:「這個皇帝,他!」
還沒說完,就聽馬車裡傳出一個柔和的聲音:「安道,不要胡話,讓隊伍加快速度,莫讓禮部的人等急了。」
這聲音並不大,但是卻似有一股魔力般,黑面煞神雖然依舊怒容滿面,卻不再多說,恭敬道:「是!」高呼道:「弟兄們,加快速度,今兒晚上帶你們嘗嘗京都的菜餚。」
那聲音又溫和地道:「子玄,你還是進車裡來吧,這裡還有些冰塊,進來去去暑。」
右首穿著長衫的小鬍子忙道:「明月王,京都快到了,微臣身子一股汗臭味,還是不上去了。」
明月王笑聲傳了出來:「快些進來,本王可不怕你那股子汗味。」竟是吩咐左右停下了馬車。
小鬍子子玄臉顯感激之色,下了馬來,進入了馬車內。
馬車內以黑白二色為主,典雅而古樸,角落裡放了兩盤花草,為馬車內增添了幾分生氣,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書籍,而軟席上坐著一位紫衫中年人,面如冠玉,樣貌俊美,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但是他的氣質,那完全是超過三十歲貴人的氣質沉澱才擁有的。
他的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乾淨,任何人見到他,都會感到很舒服,他有一雙看起來極為真誠的眼睛,那雙眼睛無論是歡喜還是憂愁,都會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
優雅而恬靜。
「坐!」明月王溫言道。
子玄沒有虛偽的客氣,在軟席邊坐下,直接道:「明月王,看來新皇帝已經對雍州有些不滿了。」
明月王微笑著搖了搖頭:「聖上的心思,我們做臣子的,不該妄加猜測。」
子玄歎道:「明月王,微臣知道你性情淡泊,不願意參予這種塵世之爭可是在西北,像我們這些盡忠於您的臣子子民不下幾十萬,一旦皇帝真的動了一些不該有的心思,我們這些人,該何去何從?」
明月王沉吟著,終於道:「此番進京,我會和聖上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子玄默然無語,沒有說話。
五里地很快就到了,大楚禮部以尚書孔不凡與禮部侍郎韓南風為首,在離京都的十里亭處設下了迎候的隊伍,禮樂震天,彩旗飄飄,等到隊伍停下,孔不凡率領著禮部眾官快步上前,齊齊躬身:「王爺遠道跋涉,聖上特命我等前來迎候,一路辛苦!」
明月王下了馬車,氣質嫻雅,帶著微笑迎了過來,走到孔不凡身前,伸手握住孔不凡的手,溫言道:「孔尚書,孔老先生身體可好?」
孔不凡的父親曾教習過明月王詩書,算是有些瓜葛,見明月王一上來就問起自己的老父親,孔不凡不由得不敢動,感激道:「承蒙明月王觀念,家父年紀大了,身體總有些不適,但是好在心情開朗,過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明月王若有所思:「老先生當初對本王嚴厲的很,那個時候,本王還有些怨他太過嚴厲,如今想來,歷歷在目,那是對本王充滿關切之心啊。回去對老先生說,本王會抽時間去看他,要再受他的教誨。」
孔不凡眼圈一紅,身子躬得更低:「下官一定回報父親。」
明月王輕輕拍了拍孔不凡的肩頭,瞥見旁邊的禮部侍郎韓南風,眼中劃過黯然之色,輕聲道:「南風一向可好?」
韓南風恭敬道:「托明月王的福,下官下官很好。」說話時,聲音甚至有些哽咽。
明月王歎了口氣,遙望著前方不遠如同巨獸般匍匐在蒼茫大地上的京都城,感慨道:「三年了,終於再見京都!」
薛破夜站在京都城樓,遙望著明月王的隊伍在禮部眾官的迎候下,在歡天喜地的禮樂聲中漸漸靠近京都城。
京都守備軍守備黃達站在薛破夜身邊,也遙望著那支隊伍,忽然歎道:「薛大人,都說西北軍軍規森嚴,紀律嚴明,你看他們的隊伍,長途跋涉,疲態盡顯,但是隊形卻依舊整齊有序,果然是訓練有素。」
薛破夜摸著鼻子道:「我聽說在西北,明月王手下有四位厲害的部下,號稱四大金剛,是也不是?」
黃達立刻道:「不錯,是那左侍郎左子玄,右侍郎范楚,還有前將軍竇安道,後將軍白起。這幾個人是明月王手下的得力能臣干將,兩文兩武,二侍郎治理雍州,將那一片蒼廖苦寒之地竟是治理的富足有餘,而二將軍,更是身經百戰的猛將,將西北軍訓練成了我大楚最強悍的軍隊,即使是草原上的北胡騎兵,對西北軍也都忌憚的很。」
薛破夜喃喃道:「西北十萬雄兵怎能不防?」
他聲音極小,黃達一時沒有聽清,問道:「大人,你說什麼?」
薛破夜擺手道:「沒什麼!」問道:「我今日在幾條街上走了一遭,都在議論明月王,大家似乎對明月王都很愛戴啊無不是在讚頌明月王的寬厚仁慈,嘿嘿,莫非這些人都去過西北,知道西北百姓日子過得好?」
黃達道:「大人,明月王沒去雍州時,在京都的名聲就極好,若是發生一些冤案,鳴冤到明月王那裡,若是明月王覺得果真有冤情,便會不顧身份,親自督促刑部重新調查,為此也確實鳴了不受冤屈,百姓們也就認定明月王是個好王爺了。而且嘿嘿,明月王在京都不拉幫結派,對每一個人,不論身份,都極為隨和,所以他的名聲極好也就不足為怪了。」
薛破夜皺起眉頭,這個時候,他可不希望明月王的影響力在京都也會很強大。
說話間,明月王的隊伍已經來到城下,九門提督侯靜宗已經大開城門,率領著將士在北安門迎候。
「大人,你看。」黃達望著大馬車旁邊的兩騎:「那兩個人,或許就是四大金剛中的人物了。」
薛破夜凝神細看,第一眼就瞧見了黑面煞神般的竇安道,見他孔武有力,威武健壯,心中暗歎:「果然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再看另一面,左子玄已經從大馬車中下來騎馬,依舊是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珠。
「知道他們是誰嗎?」
黃達想了想:「我聽說左子玄身材富態,微微偏胖,那長袍人想必就是左子玄了。至於那黑面將軍,那定然是竇安道了。」
「一文一武,協同進京。」薛破夜嘴角浮現怪異的笑容,心中暗道:「好得很,這次四大金剛一下子來了兩個,那就能少花些功夫了既然來了,就別想著回雍州了。」
「大人看見竇安道那一對斧子沒有?」黃達帶著讚歎之聲道:「那可是沾滿了鮮血,有叛匪的,有胡人的,據說早年這竇安道還是鬍子出身,那麼自然也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死在這對斧子之下的人,恐怕早就過百了吧。」
薛破夜笑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將軍的兵器之下不沾滿鮮血,也就算不得一個將軍了。」
「那個左子玄,便是主理永州政事的左侍郎了!」黃達輕聲道:「只是看不出來,他竟是這個模樣。」
「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薛破夜若有所思,淡淡地道:「能夠被稱為四大金剛,而且將雍州一方水土治理的井井有條,這個左子玄,總是有些斤兩的。」說完這句話,薛破夜便皺起眉頭,肅然沉思。
正在沉思,猛聽得一陣歡呼聲起,城中竟然響起了歡天喜地的歡呼聲,這陣歡呼聲將正在沉思的薛破夜驚醒,問道:「出了何事?」
黃達苦笑道:「定是京都百姓見到明月王進京,都出來迎候了。」
「什麼?」薛破夜眉頭緊皺,耳中聽著城內如同喜慶節日般的歡呼聲,心兒沉了下去。
他快步折過去,走到牆廓邊,向城內望去,只見本來還是比較冷清的北安門內,此時正從四面八方湧來身著各色衣裳的百姓,分立道路兩旁,齊聲歡呼著,就像迎候凱旋的將軍一般。
明月王沒有隱在車裡,而是站在車轅處,和藹地對著城中的百姓揮手致意。
「我靠!」薛破夜嘟囔一句,這明月王的影響力也太他媽大了吧。
黃達不失時機地道:「陽武帝在位時,對百姓極為寬仁,而明月王在百姓心中也是寬厚仁善,所以每次進京,百姓一得到消息,都要湧出來見見這位王爺嘿嘿,據說先帝在時,曾有大臣進諫,說這樣會影響精度秩序,不宜如此,應發令杜絕只是先帝也不好冷落民心,隨他們去了!」
正在此時,游少卿屁顛屁顛地過來,恭敬道:「侯爺,聖上有令,晚上在御花園舉行接風宴,為明月王接風聖上命你晚上一定要到場!」
薛破夜「哦」了一聲,這接風宴是他要求小皇帝舉辦的,畢竟明月王千里跋涉,這些面子上的工程,還是做足的好。
朝廷早就為明月王的到來準備好了別館,禮部孔不凡等人親自引路,領著明月王的隊伍去往別管休息,在百姓熱情的歡呼聲中,明月王的隊伍漸漸深入京都。
「明月王啊!」薛破夜望著明月王遠去的隊伍,歎道:「你這一來,不但給聖上帶來了麻煩也給你自己,帶來了大麻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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