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三卷 京都風雨幾人歸 第二九一章 【冬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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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帳外似乎還有隱隱的議論聲,這讓薛副總衛很是疑惑,盯著西門雷藏問道:「西門都尉,帳外發生何事,為何如此喧嘩?」

    西門雷藏微一猶豫,終於上前兩步道:「稟大人,帳外是軍士議論冬甲之事。」

    「冬甲之事?」薛破夜皺起眉頭,想到先前來時在軍庫見到的那幾十輛大車,不正是卸載冬甲嗎。能有什麼問題?於是問道:「出了何事?冬甲數目不對?」

    西門雷藏目光閃爍,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見薛破夜直直盯著自己,顯得隱瞞不了,如實道:「稟大人,事情是這樣的。戶部這次頒下的冬甲共是七千副,數目倒也正確,只是冬甲本身出了問題。」

    「問題?」

    「是的。」西門雷藏微一沉吟,緩緩道:「按戶部的說法,國庫牛皮有大半製作北鎮軍的甲盔運到了邊關,所以牛皮緊缺,不過還是盡著咱們羽林營為先,趕製了七千副冬甲,但是嘿嘿,這中間有兩千副少了一層護甲牛皮,只有單層護甲,總衛大人將這兩千副冬甲全部分發到我們風火營,官兵們這才有些不滿,在外面發幾句牢騷。」

    薛破夜靠在豹皮大椅上,皺著眉頭道:「單層護甲?兩千副?你是說兩千副單層護甲全部分發到我風火營?」

    西門雷藏點了點頭。

    「那秀林營和太極營都是雙層護甲?」薛破夜摸著鼻子問道,眼中已經佈滿怒意。

    西門雷藏回道:「稟大人,其他二營都是雙層護甲,只有我們風火營分到了單層護甲,正是如此,部下們才會不甘心。」

    趙天達忍不住大聲道:「這這真是欺負人。」

    公羊月瞇著眼睛不說話,其他幾名校尉也是竊竊私語,看起來都很是不滿。

    薛破夜摸著鼻子淡淡地道:「總衛大人為何要將這批冬甲全部分發給我風火營?難道不能平分嗎?」

    西門雷藏欲言又止,公羊月更是閉嘴不語,其他部將見都尉們不說話,自然不敢做出頭鳥,所以賬中一時倒靜了下來。

    薛破夜淡淡一笑,問趙天達:「趙都尉,你們似乎有什麼事情在隱瞞本將,咱們之間已是同舟共濟,還有什麼需要隱瞞嗎?」

    趙天達看了眾將一眼,一咬牙,終於道:「老大,說白了,就是他們瞧不起我風火營,換做從前,他們他們可不敢這樣。」

    薛破夜聽這傢伙話中有話,疑惑的很,還要詢問,猛地醒悟過來,風火營以前可是丁逸的部下。

    丁逸在世時,自然是威風凜凜,長公主出遊,選他作為護衛統領,已經表明他自身的能力和威望,那個時候,風火營在他的統護下,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活的非常滋潤。

    薛破夜剛才行來,已經注意到風火營內各處都是森嚴肅穆,井井有條,官兵的精氣神也極好,顯得訓練有素,戰鬥力極強,這一切,當然是前任丁逸留下的成績。

    當時薛破夜心中就暗暗感歎:「丁逸雖然走入歧途,可是統兵手段還是不錯。」

    不過這一切的威風和榮耀肯定是在丁逸死前,丁逸在六合院出乎意料地成為刺殺劉錦的真兇,被長公主打定為逆寇,於是朝廷的官方文件也將丁逸納入亂黨,甚至在長公主回京以後,立刻將丁逸的家人僕役統統下了大獄,沒過幾日,宮裡便傳下旨意,丁逸誅滅三族,七十多口盡赴法場,也算是給乾王爺一個小小的交代。

    這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也算是最近震動朝野的大事,都察院和京都府還有刑部大理寺貌似都插手此事,追拿丁逸幕後的真兇,查來查去,俱是一無所獲。

    薛破夜對這事兒,心裡明鏡似的,動用大楚兩大間諜機構以及大楚的刑法部門一起協同調查一件事情,別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即使連鬼怪神仙恐怕也能查尋到一點蛛絲馬跡,既然大家都沒有結果,那道理很簡單,丁逸背後的指使者自然是大家不願意去查,甚至是不敢去查的,此事只能以丁逸做替死鬼。

    丁逸獲罪,聲望大跌,這對風火營自然起到了巨大的影響,雖然不可能誅連到風火營,但是對風火營的聲譽將產生很大的損害。

    風火營的頭子竟然心懷異心,大違羽林衛的忠心耿耿宗旨,這丟的不只是丁逸一個人的臉面,而是波及到整個風火營,在其他二營的心中,風火營自然是顏面盡失,身份無形中比別營矮了一截。

    公羊月一直默不作聲,此時終於開口道:「忍了吧!」

    風火營的人知道目今的形式,丁逸的刺殺給風火營帶來了巨大的創傷,讓兄弟們抬不起頭,如今形勢比人強,更何況這是總衛大人親自分配,不得不忍受下去。

    幾名將官都是義憤填膺,滿臉的無奈。

    薛破夜沉吟良久,終於道:「總衛大人現在在哪裡?」

    眾將面面相覷,不知道薛破夜為何有此一問?難不成新任副總衛敢去撫虎鬚,為了兄弟們的冬甲而去找總衛大人理論?

    須知羽林營上下等級森嚴,這找總衛大人理論的事兒,就是丁逸在世時也是沒有發生過的。

    「不要急。」薛破夜呵呵笑道:「我只是去向總衛大人請安。」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想想也是,這年輕的副總衛大人只是剛剛上任,哪裡有膽子去和總衛大人理論?總衛大人的威嚴大家都是知道的,那可是說一不二,更何況總衛這一職,若非皇帝陛下的絕對心腹,那是不可能坐上去的,誰敢去挑戰總衛大人的威嚴,那可是沒什麼好果子吃。

    西門雷藏稟道:「總衛大人平日都在太極營。」

    太極營在皇宮西牆外,薛破夜站起身來,吩咐道:「備馬,前往太極營。」拿起桌上的副總衛軍符,塞進懷中,便即出了營帳。

    風火營當然不缺馬,一塊馬場有上百匹駿馬,腰肥腿長,雖無薛破夜那頭黃金獅耀眼強悍,卻也都是大楚國精銳的駿馬。

    馬場的羽林衛將一匹高頭大馬選給薛破夜,薛破夜乘上駿馬,找到了久違的感覺,只覺得全身一陣輕鬆,吩咐一名羽林衛騎著另一匹馬在前面帶路,一揮馬鞭,在眾人的注視下,瀟灑自如地離開了風火營,前往太極營。

    馬兒疾奔,繞著皇牆根上,踏在光滑的大理石上,馬蹄與大理石接觸發出「嗒嗒嗒」的聲音,薛破夜不擔心踩碎大理石,倒是擔心傷了馬腿,所以馬速緩了一緩。

    太極營的營地比風火營更大,看起來也是旌旗招展,巡邏的兵丁來往如梭,嚴陣以待,總是保持著高度的戒備。

    看過太極營的人,都會毫不猶豫地肯定,若是宮中有變,第一個感到皇宮的羽林衛,必定出自太極營。

    這在明面看,固然要歸功於太極營副總衛的治理有方,但是私下裡,明白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功勞,乃是羽林營總衛。

    羽林營總衛滕熙豐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幾名心腹之一,曾經甚至和皇帝陛下飲了一夜的酒,所有人都知道,滕熙豐就是皇帝陛下在羽林營的眼睛和手腳。

    滕熙豐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是個很有才幹的人,羽林營在他的統領下,個個都是一等一的精銳衛士。

    滕熙豐出自太極營,即使當上總衛之後,也一直在太極營辦差,這樣一來,太極營的副總衛權力自然會小了許多,事事都要請示總衛,相較風火營和秀林營的副總衛,這太極營的副總衛當的實在有些窩囊。

    滕熙豐站在兵營前,看著幾名羽林衛裝備上剛剛運來的冬甲,威風凜凜,不由捻著鬍鬚讚歎道:「不錯,戶部那些傢伙,今年的事兒雖然辦的有些欠妥,但是東西倒是極好的,顯出了我羽林營的霸氣和驍勇。」

    圍在身邊的將官都是點頭稱是,對著冬甲品頭論足,當然都是順著總衛的話兒往下說。

    滕熙豐年過五十,發須大都發白,夾存這絲絲黑髮黑鬚,一身金色的戰甲精緻而霸氣,雙肩鎧片更有兩隻虎頭。

    他的身形並不高大,甚至很不勻稱,看起來有些粗胖的上身下,卻是兩條比較瘦弱的大腿,即使有腿鎧防護,依舊顯得有些瘦削。

    他的右手總是習慣性地搭在腰間,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在指點江山的大將軍,又向一個在休憩的農忙農夫,實在很矛盾。

    滕熙豐本來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

    很多人說他和藹可親,帶人真誠,也有人說他心狠手辣,狡猾如狐,更有人說他那一張時不時露出的笑臉只是一個掩飾他毒辣的面具,在那張看似和藹的面具下,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辣真容。

    不過誰都承認,滕熙豐對於皇帝陛下,那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這是總衛大人待兵如子,戶部那幫傢伙才不敢搗鬼。」長得如同瘦猴般的太極營副總衛厲烏笑嘻嘻地道:「只要總衛大人鎮著,戶部那幫傢伙即使得罪北鎮軍,也不敢得罪羽林營。」

    滕熙豐淡淡一笑,上前拿起一副冬甲,摸索一番,頷首道:「雙層牛皮,護甲堅硬,夠弟兄們使上一陣子了。」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厲烏,單層冬甲是否已經分發下去?」

    厲烏諂媚地靠近,躬著身子道:「總衛大人,單層冬甲卑職已經分發完畢,大人請放心。」

    「天冷了,雖說單甲不如雙甲,但畢竟也是牛皮所製,想來還是耐寒的。」滕熙豐若有所思地道:「今年就虧欠其他兩營兄弟了,這事兒我還會上折子,參戶部那幫吃飯不幹事的傢伙。」

    厲烏眨了眨眼睛,湊近道:「大人,兩千單層冬甲,我全部是分發到風火營去了,秀林營並沒有攤上。」

    滕熙丰神色一冷,瞥了厲烏一眼,淡淡地道:「為何全部分發給風火營?」

    「大人。」厲烏急忙道:「今年風火營立功最少,而且丁逸犯上作亂,更是罪不可恕,這單層冬甲發過去,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丁逸犯上作亂,與風火營官兵何干?」滕熙豐冷冷地道:「都是羽林營的將士,咱們太極營法雙層冬甲,那是因為過陣子太極營就要出京辦事,迫不得已才會如此,你怎可厚此薄彼?你當風火營那些傢伙是好欺負的嗎,若是鬧起來,本將如何解釋?」

    厲烏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他手下的都尉們立刻上奏道:「總衛大人,風火營如今還需重整,一時半會幹不了什麼事兒,這單層冬甲發給他們,那也是情有可原,還望總衛大人不要怪罪厲大人!」

    眾將一起求情,滕熙豐陰著臉,並沒有回答。

    恰在此時,一名羽林衛飛步過來,跪下稟道:「稟總衛大人,風火營副總衛薛石頭求見!」

    滕熙豐冷哼一聲,淡淡地道:「找事的來了。」一揮手,道:「帶他來這裡。」

    羽林衛立刻退下。

    「大人,你說那小子是來找麻煩?」厲烏不相信地道:「他敢來惹事?」

    滕熙豐右手叉著腰,淡然道:「這個世上,膽子大的人本就不少。」緩步走到一邊的軍椅上坐下,厲烏和眾都尉以及品護校尉分站身後。

    薛破夜遠遠就望見前面一群人正等著自己,瞧那些人的裝束,都是都尉校尉等級,而正中大大軍椅上坐著一個小老頭,金甲耀光,一看就知道是羽林營的總衛大人。

    薛破夜看著這群傢伙像審犯人一樣等著自己,心裡就有些不痛快,加快步子行了過去,瞧見總衛滕熙丰神色平靜,捻著鬍鬚,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就像一個正在休憩養神的老人。

    反倒是身後那些將官,都仰著脖子,趾高氣揚,渾然不將薛破夜放在眼裡,這群人都知道薛破夜是政治角逐的幸運兒,絕非此人身上有什麼過人之處才坐上這個位置,拿得出手的也只是在萬禽園赤手屠三獒而已,和這干經歷無數搏殺拼到這個位置的官員相比,實在是小兒科,所以都打心眼裡瞧不起薛破夜,這種瞧不起毫不掩飾,就表露在面上。

    薛破夜心中冷笑,走上前去,單膝跪倒,恭聲道:「卑職風火營副總衛薛石頭參見總衛大人!」

    滕熙豐凝視薛破夜,淡淡地問道:「你就是薛石頭?」

    「正是卑職!」

    「好,很好。」滕熙豐露出淡淡的笑容:「薛副總衛年輕有為,前途無量,見著你,老夫便想到我年輕的時候,嘿嘿,請起!」

    薛破夜站起身來,見滕熙豐身後的都尉校尉們都是斜眼看著自己,透著骨子裡的輕蔑,心中更是反感,拱手道:「總衛大人,卑職有一事請教,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滕熙豐淡淡地道:「薛副總衛和老夫初次見面,這就請教問題,果然是上進的很,有話但說無妨。」

    薛破夜立刻道:「大人,屬下想問,風火營,秀林營和太極營是不是都是羽林營,是不是一個整體?」

    眾人一聽這話,心中都道:「原來這小子果然是來找麻煩的,看來真是為了冬甲之事,膽子還真是不小,看總衛大人如何調教者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滕熙豐冷冷地道:「薛副總衛,你這是戲弄老夫嗎?天下皆知,羽林三營,這風火營,秀林營和太極營自然都是屬於羽林營,上下齊心,團結一致。」

    「好!」薛破夜正色道:「既然如此,咱們羽林營是不是也遵循以上制下的制度。」

    滕熙豐不知薛破夜要搞什麼鬼,情不自禁地點頭道:「自是如此。」

    薛破夜嘿嘿一笑,一掃滕熙豐身後眾人,淡然道:「既然如此,為何這眾多校尉都尉都視卑職為無物,無一人見禮?或者說,太極營本就與其他二營不同?」

    薛破夜這話一出口,眾將都是大怒,更有人要張口大罵,幸虧話到嘴邊醒悟過來,這小子雖然沒有功勞沒有威望,但畢竟是皇帝陛下欽封的羽林營副總衛,若是罵了,治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還是輕的。

    眾人都是怒容滿面,卻偏偏不敢罵。

    厲烏忍不住譏諷道:「薛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莫非來到我太極營,就是為了讓眾將參拜你?」

    薛破夜一見厲烏的穿著,就知道他是與自己平級的副總衛,嘿嘿笑道:「原來是厲大人,失禮失禮。薛某非為什麼官威,只是朝廷的法度在那裡擺著,容不得馬虎而已。」

    他就任之前,自然是將羽林營的一些基本情況都打聽到了,雖不知禮物是個溜鬚拍馬的傢伙,但是「厲烏」這個名字卻是記在了心裡。

    厲烏還要說什麼,卻聽滕熙豐沉聲道:「薛副總衛的話你們還未聽到嗎?還不行禮,莫非要本將教你們?」

    總衛一發話,還有誰敢多說,除了平職的厲烏,滕熙豐身後一堆都尉校尉全部走出來,在薛破夜身前跪倒,齊聲道:「屬下參見副總衛大人!」

    薛破夜呵呵笑著,看起來相當的和藹:「諸位請起,諸位請起,這是朝廷法度,薛某實不敢怠慢,日後還要仰仗諸位幫襯,有勞有勞。」心中卻想:「老子既然進了羽林營,非但要震住風火營,整個羽林營也要震一震,可不能成了任人欺割的傀儡。」他此時卻不想是不是得罪人,反正這些人也沒將自己放在眼裡,該擺的威風那是不能少的。

    眾人咬牙切齒,想不到這個新上任的油面小子在第一天就給了大家一個難堪。

    滕熙豐雖是坐著,卻依舊右手叉著腰,凝視著薛破夜,直接問道:「薛副總衛,冬甲可驗收了?冬日降臨,天氣冷了,可要讓兄弟們注意防寒。」

    薛破夜上前一步,正色道:「稟總衛大人,卑職今日前來,第一是給總衛大人請安,第二件事便是為了冬甲一事。」微一停頓,猛地道:「卑職以為,大人處事有失公道,卑職不服!」

    眾人一聽,先是一驚,奶奶的,這小子真他媽夠膽,竟敢為這事真的來和總衛大人理論,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但迅即又都幸災樂禍起來,這樣強出頭,薛破夜今日定然討不了好去。

    果然,滕熙豐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一拍椅把,喝道:「薛石頭,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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