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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還沒有亮,葉天翔點齊兵馬,杭州行營由胡都統調撥一百步兵,有葉天翔作為統帥向摩雲寨直撲過去。
這一次行動是葉天翔精心計劃,而且手下的軍士歇息了一晚,精氣神十足,體力充沛,如狼似虎一般,這些都是蘇州行營挑選出來的精兵,戰鬥力極強,對於一干土匪,那是根本沒有放在眼裡,所有人只是存了練練刀子的心態前來剿匪。
大家都清楚,對付一個小山寨,比殺雞費不了多少力氣,蕩平摩雲寨,實在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在朦朧的晨光中,大隊人馬就像彎曲的毒蛇,速度極快地向摩雲寨游移過去。
薛破夜當然不會隨軍前往,小潘回來時只有四個字:「安全撤離!」所以葉天翔此次行動必定落空。
雖然覺得有些愧對葉天翔,但是為了自身實力的發展,總要犧牲一些東西,日後若是有機會,在其他方面再做一些補償吧
薛破夜按照小潘詳細敘述的地點,終是在杭州西城的郊區找到了南懷毋的茅屋。
這裡很僻靜,四五戶人家聚居在一起,屋子都很簡陋,但是房屋四周青草綠樹,顯得很美觀很乾淨,幾個孩童正坐在一棵樹下,認真地背誦著古詞。
西邊是一片稻穀地,幾名農人正揮舞鋤頭鋤草,純樸而勤勞。
薛破夜很快就認出了南懷毋,這並不是因為南懷毋很好認,而是因為在這幾名農人裡,南懷毋雖然也穿著粗布衣服,但是整個人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貴氣和大方,那是富貴生活淘練和培養出來的獨特氣質,和真正質樸農人大不相同。
站在田埂,薛破夜仔細打量著揮鋤鋤草的南懷毋,這個人很瘦,身體很單薄,經過幾年的農人生涯,他的皮膚很健康,一種古銅色的光澤,肌肉也很有力,年紀大約四十歲上下,給人一種深沉而堅毅的感覺。
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農人的生活,他幹活很認真,也很投入,對他來說,認真地勞作而養活家庭,這是一種責任。
風兒吹著稻穀,碧油油的稻穀如同波瀾起伏的碧海,散發著清香的氣味,讓人全身上下都很是舒坦。
「大爺找誰?」一位農人終於看到了田埂上的薛破夜,很熱情地問道。
幾名農人聽到聲音,都向這邊看來,只有南懷毋依舊認真地鋤著草。
薛破夜含笑道:「這莊稼種的真好,總有個好收成吧?」說完,並不嫌棄地上的骯髒,就坐在田埂草地上,笑瞇瞇地看著眾人,但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南懷毋。
農人歎了口氣,杵著鋤頭歇了歇,搖頭歎道:「好收成有什麼用,還不是要交租子,能剩下什麼?總說給婆娘買幾件漂亮的新衣裳,可是這幾年只能餬口,那衣裳又貴的很,總是沒能買上。」
薛破夜微微點頭,這個時代畢竟還是以地主階級利益為重的封建社會,農民租地耕種,一年下來,實在剩不了什麼。
看見南懷毋瞧也不瞧這邊,薛破夜歎了口氣,招呼道:「南先生,不知能否單獨說幾句?」
他喊南先生,其他幾名農人一片茫然,南懷毋竟是怔了一怔,停了手,轉過頭來,瞧見薛破夜正含笑望著自己,擺手道:「你認錯人了!」
薛破夜悠然一笑,他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微笑道:「只怕是認錯了,這位大哥,能否到你家討杯水喝?」
南懷毋顯然是很意外,在這裡隱居多年,竟然被人找到,本來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扛起鋤頭,和幾名農夫打了聲招呼,逕自向家裡走去。
既然被人找到,顯然是有事要談,看樣子來人也不會無功而返,所以南懷毋很乾脆地帶著薛破夜回到了草屋,他並不想讓那些農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突然升起的一顆商界奇葩,很快就隕落,這並不是很光彩的事情。
南懷毋的屋子簡陋而乾淨,門前放著一張極小的板凳,南懷毋指著板凳道:「請坐,我去拿水!」並不多說,放下鋤頭,逕自進屋。
薛破夜在那張小板凳上坐下,感受著郊外特有的景致,連綿的稻穀田地充盈著天地,似乎沒有盡頭,而天盡頭,無雲的天幕就像緞子一樣光滑,又向湖水一樣清澈。
南懷毋很快就出來,捧著南瓜製作的瓢,南瓜瓢裡是清澈的水,薛破夜接過喝了一口,甘美可口,於是將整瓢水喝了下去,擦了擦嘴角,遞回南瓜瓢,笑道:「好喝,好喝!」
南懷毋不動聲色,淡淡地道:「既然喝了水,大爺自便,我得下地幹活。」
薛破夜摸著鼻子,悠然道:「風光一時的南先生竟然甘於耕種,若是說出去,只怕沒有幾個人會相信。」
南懷毋並沒有否認,抬頭望天,神色平靜,慢慢地道:「每個人都要生活,而這是最適合我的生活!」
薛破夜沉吟片刻,正色道:「可是這並不是你的歸宿!」
南懷毋冷笑一聲,回頭看了看薛破夜,問道:「歸宿?你能知道什麼是屬於我的歸宿?」
「至少不是在田間地頭浪費你的才華!」薛破夜緩緩道:「上天賜予你非同尋常的能力,你就該以這種能力去造福百姓。」
「能力?」南懷毋似乎自嘲般地笑了起來,反問道:「難道你是指我被盧家擠出杭州的能力?」
薛破夜也冷笑起來,淡然道:「原來你一直記著這件事,也一直在這種失敗中沉淪。」
南懷毋陰著臉道:「我南懷毋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責。」一揮手,冷然道:「若無他事,恕不奉陪。」
「我薛破夜一直敬重南先生的才能,可是想不到確實如此冷傲之人!」薛破夜站起身來,背負雙手淡然道:「難道連和我說話的勇氣也消失了?」
南懷毋身軀一震,仔細打量著薛破夜,喃喃道:「你就是薛破夜?」
他自然是聽過這個名字的,薛破夜的名聲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響徹杭州,以一己之力挽攬月軒於傾頹間,救王夫人於危難之時,更是在盧府宴會上文武奪魁,除此之外,新開的兩家漢園更是隱隱成為杭州餐飲業的龍頭,就連盧家的「匯源閣」也被漢園擠的快要關門。
這些事情每一件說起來都極簡單,但真要做起來,卻要無與倫比的魄力和聰慧機敏的手段。
薛破夜並不為傲,恭敬道:「南先生是在下深為欽佩的人物,所以今日冒昧拜訪,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南懷毋沉默許久,才道:「我只有一句話,提防方家,再無可教!」
薛破夜行了一禮,雖然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事兒,但還是感謝道:「謝先生教我.」頓了頓,又道:「我想先生已經清楚我此行的目的!」
南懷毋淡然一笑,頗有些滄桑地道:「莫非你覺得我還會回到商場?」
薛破夜正色道:「至少該為百姓做些事情。」
「為百姓做事?」南懷毋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的冷笑:「商人逐利,能為百姓做些什麼?莫非你剛才沒有聽見,秦老三連給媳婦買件新衣裳都無能為力,何談謀福?」
「但是我敢保證,如果你能出山,秦老三能給他的媳婦買兩套新衣裳!」薛破夜很自信地看著南懷毋,眸子深處隱藏著期盼。
南懷毋輕輕一笑,凝視著薛破夜,臉上的表情顯得很不屑。
薛破夜平靜地道:「江南是絲綢的故鄉,如果連這裡的老百姓都買不上衣服,我不知道大楚其他地方的百姓會如何生活。」摸著鼻子,沉吟了片刻,終於道:「杭州絲綢,一家獨大,由他一家操控的市場,總會高過本身的價值,我想有時候只有競爭才能讓這種不平衡消失的無影無蹤。」
南懷毋歎道:「有這種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惜世間總是有些事情無可奈何,而商場更是如此。」
薛破夜左手不由抓起拳頭,很肯定地道:「有時候即使是無可奈何,也要自己的雙手去掌握,雙拳去打拼,而我所需要的,就是南先生的這只拳頭!」
南懷毋眼中劃過一絲讚賞,但並沒有開口。
「絕對的權力,會造成絕對的腐化,而商場上,絕對的權力更是會造成市場的極度不公平,所以我希望南先生和我打破這種不平衡,讓物價降低下來,至少讓秦老三能給他的媳婦買上新衣服。」薛破夜聲音平靜,很認真地道:「所以我會在漢園等著南先生,會一直等下去。」說完,一拱手,再不多說,轉身便走。
「對了!」走了十多步,薛破夜停下腳步,並沒有回頭,只是很淡然地道:「我想說的是,我已經和蘇州喬家結盟,所以除了為百姓造福以為,我想我們還能一雪先生的前恥!」
南懷毋神色一驚,他實在不敢想像,這樣一個漂亮的年輕人,竟然能夠和大楚商界世家喬家牽上關係,很有些不可思議。
望著薛破夜的身影漸漸遠去,南懷毋的眉頭輕輕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