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一卷 暖風熏得遊人醉 第一八六章 【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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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莫庭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薛破夜神情肅然,緩緩問道:「請問先生,讓我不再和素貞見面,是你的意思,還是素貞的意思?」

    「這有區別嗎?」蕭莫庭淡然道:「我是她的父親,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薛破夜露出一絲微笑,似乎鬆了一口氣,道:「先生這話也就是說,讓我不再和素貞相見並不是素貞本人的意願,而是先生自己的意思了?」

    蕭莫庭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薛破夜,淡然道:「我說過,我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這沒有區別。」

    「有區別!」薛破夜站起身來,正色道:「當然有區別。你雖然是她的父親,但是你的思想並不等同於她的思想,而且你也沒有理由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她的身上。」

    在薛破夜看來,這是很自然的理論,但是在這個時代,這樣的思想卻是大逆不道了。

    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並非只是在婚姻上由父母做主,其言行舉止都是受到父母的管束,換句話說,父母的意識完全可以左右子女的一切,而女兒更是完全沒有自主權的。

    蕭莫庭臉色有些發白,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冷聲道:「我的女兒,我當然有權做主,至於她和什麼人來往,自然也是我說的算。」

    「哈哈!」薛破夜一陣大笑,搖頭道:「辰隱先生號稱杭州第一文豪,大楚出類拔萃的人物,見識卻也和普通的酸腐書生一般,這倒是晚輩沒有想到的。」

    蕭莫庭沒有生氣,此時顯出了不同於普通文人的大儒風範,回到座中,看著薛破夜,淡淡地道:「我想知道你為何有此一言。」

    「很簡單,每個人都有獨立的人性和魅力,也有各自的喜好很厭惡。對於每一個人來說,歡喜,憂愁,快樂,悲傷,這絕不是其他人能夠代替的,即使是最親的父母兄弟子女,那也只能去感受,去分擔,卻不可能從心靈深處去體會對方的情緒。」薛破夜盡量讓自己的話清晰一些:「就說素貞,很坦白地說,先生對素貞自然是疼愛有加,但是先生究竟能不能感受到素貞心中所思所想?能不能明白她為什麼喜笑顏開?又為什麼愁眉不展?我很清楚,如今這世道,都是父母為尊,以父母的喜好來左右子女的喜好,也正是如此,才讓子女成為了父母可以左右的工具,成了不能盡情表達自己情感的機器唔,就是木頭人的意思。」

    「天地為尊,父母為大,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蕭莫庭畢竟受時代限制,雖然才學卓越,但是依舊受到時代思想的約束:「孩子們還沒有能力辨別善惡,無法分清是非黑白,這自然要做父母的去點撥引導,若是任由子女率性而為,還有和規矩可言?無規矩不成方圓,這規矩廢了,世間也就亂了。」

    「先生之言不無道理!」薛破夜微笑道:「只是未免有些牽強。難道沒有父母的引導,子女就不會做人做事?換句話說,如果父母本身就是卑劣之徒,那麼依照是否還要依照父母的引導繼續去做卑劣之人?」

    蕭莫庭冷笑著,並不說話,只是看著薛破夜,似乎對薛破夜這句話感到很無語。

    「素貞並不是愚鈍之人,她聰慧機智,整個杭州也是知道的,如果連她也不能辨別是非,那麼還有誰可以?這樣的聰慧的女子,難道還要因為你的意志而去改變她自己的喜好?」薛破夜神情很嚴肅道。

    「如果能辨別是非,素貞也不會被譚子清所利用。」蕭莫庭冷哼一聲,對譚子清怨恨無比。

    薛破夜搖了搖頭,緩緩道:「那種情況下,素貞一心為了大孝而奔走,即使是能辨是非的老者似乎也會亂了方寸。換句話說,她即使明知被人利用,但是為了你的安危,為了能夠救你出獄,未了洗刷你的清白,她也寧可被人利用。這並不能代表她分不清是非。」頓了頓,繼續道:「她當然知道自己需要什麼,知道怎樣才能使自己過得快樂,如果將你的意志強加在她的身上,她雖然孝順口頭不說,但是心裡肯定是痛苦的。」

    蕭莫庭臉上露出憐愛之色,歎了口氣,輕聲道:「我想她活的平安,活得幸福,不想任何醜惡的事情去打擾她。」

    薛破夜恭敬地道:「先生之心,素貞自然理解,但是如何讓素真快樂幸福,我想先生的規劃不一定是正確的。難道說按照先生所設計好的道路,讓素貞一步一步而走,這才叫快樂?先生將心比心,若是有人為你勾畫好如何如何走,而你必須依照別人的意志去生活,你又做何感想?」

    這是三樓,客人們通常聚在一樓或者高層樓,整個五樓相比,三樓的人相對較少,而在這個角落更是清淨,不過依然有不少客人發現這邊有些不對,伸頭探腦向這邊望來。

    也許蕭莫庭並不贊同薛破夜所有的話,但是薛破夜其中的幾句話卻是觸動了他的心弦,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他畢竟和普通的酸腐文人不同,眼界和心胸高出許多,薛破夜這番話雖然大逆不道,但是多少卻有些道理,想到蕭素貞在家時極少露出笑顏,雖然很孝順,但卻不怎麼開心,薛破夜更覺得薛破夜那句「不可將意志強加於人」很有道理。

    他畢竟是希望蕭素貞生活的好,過得幸福,雖然生活上對蕭素貞疼愛有加,但卻在思想溝通上極度缺乏,正如薛破夜所說,他並不知道蕭素貞為何看著花枝嫣然而笑,也不明白蕭素貞為何呆呆地看著雨打的窗簷愁眉不展。

    良久,蕭莫庭似乎有感而發:「如果你沒有官府的背景,如果你能淡泊名利,也許是一個極好的選擇,可是罷了罷了,老夫並不是一個拘泥之人,我也承認你說的話有些道理,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會允許你和素貞接觸,我想我知道以後該如何讓素貞更好的生活。」看著薛破夜,眼中夾雜著一絲冷意:「你既然是譚子清的學生,遲早也會不如爾虞我詐的官場,那裡危機四伏,陰謀重重,是最險惡的處所,我並不想素貞日後會遭到連累,如果你真心為素貞好,我想你該知道怎麼做,我說的話你明白沒有?」

    薛破夜血一熱,立刻道:「不管有多少困難,有多少險惡,如何的危機四伏,如何的危機重重,我薛破夜發誓,一定會讓素貞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蕭莫庭不為所動,冷笑道:「大話在心裡說說就是,不用放在口裡,也許到時候你連自己也保不住,何談讓素貞平安快樂。」

    薛破夜堅定地道:「只要素貞沒有親口對我說不許見她,我便不會因為先生的話而放棄自己的原則和追求。」

    蕭莫庭死很厭煩,雖然還保持著大儒的風範,但是一雙眼睛卻滿是寒意,森然道:「我說過,我不想讓素貞捲入任何紛爭之中,而你終究會成為紛爭的一員,所以我不會同意你和素貞在一起,如果你不聽我的勸告,我想我輕輕的一句話,就能毀掉你現在的兩座酒樓,毀掉你賴以為生的依靠。」

    薛破夜知道,蕭莫庭這話雖然帶著恐嚇的意味,但卻有這個能力。

    以蕭莫庭的身份很地位,只要稍稍發表一些對自己詆毀的言論,在杭州而言,比那位魯迅大爺的筆刀還要強出許多,杭州的讀書人是以蕭莫庭為首,蕭莫庭說出來的話,在讀書人中無疑是文壇中的聖旨,如果蕭莫庭真是不顧身份地位說出貶損薛破夜的話來,至少讀書人會很快成為自己的敵人,而依靠讀書人為主要客戶的漢園,很可能面臨著倒閉的危機。

    薛破夜深知「一文可敵千軍」的意思。

    「我相信先生不會這樣做。」薛破夜含笑道:「先生的品性正直,怎可能幹出如此下作之事?」口中這樣說,心裡卻有些忐忑。

    蕭莫庭再一次站起身,淡然道:「為了素貞,我並沒有顧及!」

    薛破夜歎了口氣,指著桌上的銀子道;「先生收回銀錢,這就算是我請先生的。」

    蕭莫庭一揮袖,雙手負在身後,緩緩道:「還是分得清楚好。」再不言語,戴上帽子,遮住了大半個腦袋,在薛破夜的注視下,緩步而去。

    薛破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林木蔥翠中,怔怔發呆。

    許久,薛破夜才回過神來,想到蕭莫庭竟然直言威脅,心中很是不爽,忍不住道:「我靠,你讓我不泡就不泡?還威脅我,薛爺是受威脅的人嗎?你不讓我泡,我還偏要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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