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宮,摸殤斂眼低眉的站在太后的面前,恭敬稟道:「奉皇上的命令搜查寢宮,防止刺客作亂,傷害太后娘娘!」
太后冷冷一笑,並不多做回應,只是示意眾人撤出琉璃宮。
莫殤對於太后的配合微微的有些訝異,微微的愣怔之後,就帶人進了太后的寢宮。
在太后最私密的寢房裡,莫殤揮揮手讓侍衛們出去,單獨留下他一人,他抬眸打量著從沒有進過的房間,這裡的擺設比允天宮要奢華了許多,也柔和上許多,蜀錦流蘇斗帳,四角的純金鳳頭,即使黃昏中,也爍爍出幽光。鳳頭銜叼的五色流蘇,低垂飄逸,帳頂巨大的金蓮花中,掛懸著金箔織成的紈囊,囊裡盛滿奇彩異香。
話說這琉璃宮本事歷代皇后所居之地,皇普霽雪雖然現在身為太皇太后,卻因為遲遲沒有皇后人選,暫居在琉璃宮內。
莫殤微微的一猶豫,便朝著太后的寢榻而去,按照皇上的吩咐,他猛地將床上的絲錦綵鳳被褥撩到一邊,床榻上是厚重的黃花梨木板,敲下去,咚咚的,並沒有什麼異樣。
一抹平靜椋過莫殤黝黑的瞳眸,緊繃的唇角在這一瞬間有所緩和,他將床榻上的錦被仔細的放好,回身出了寢房之外,大聲喊道:『沒有可疑,收工吧!「說完就帶著眾人離開了琉璃宮。
從琉璃宮出來的時候,他恭敬地給太后跪地行禮賠罪,太后也只是冷著臉,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疲憊的揮揮手。
從琉璃宮出來就是朝暉殿,因為莫殤的心中已經沒有了牽掛,搜查起來也並不細心,只是草草的收工。
籠罩在夜色的假山之上,玉澈俯身細瞧著,暗暗地數著莫殤進入朝暉殿的時間。竟然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她揚揚眉,眸光之中一片瞭然。
莫殤故意磨蹭了一段時間,差不多過了三更之時才回到允天宮,一進宮門沒想到金暝並沒有休息,而是端坐在龍椅上,手肘微支著腦袋,靜靜地望著他,那幽綠的眼眸在燭光之下綻放一抹抹令人難測的精光,莫殤的心禁不住咚咚的跳起來。
「莫殤參見皇上!皇上,沒有任何的收穫!「莫殤低低的開口。
金暝幽淡一笑,逕直取了角桌上的茗茶,細細的品著,偶爾從眼角瞄一眼莫殤,只是那眸光太過於陰鷙。
跪在地上的莫殤心中惴惴不安著,服侍主上十幾年,他還是不能瞭解主上的心思,只得靜靜垂著腦殼,以不變應萬變。
男子吮吸的聲音緩緩地迴響在寂靜的允天宮,當那半盞茶水吮乾之時,金暝淡淡的揚眉冷冷的瞧了跪在地上的莫殤一眼:「你起來吧,從今天起,你去偏殿守著就好,這兒,就不用操心了!」
莫殤跪在地上,身子微微的一僵,一抹痛苦從心底緩緩地擴散開。
皇上不需要他了嗎?他抬眸,眸光之中盛滿了祈求:「皇上!」
金暝緩緩地閉上眼,冷冷的揮揮手。
求情的話梗在喉間,莫殤的面上立即盛滿了落寞,他再次跪在地上砰砰的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倒退著退出了允天宮。
宮門之外,他抬眸,眸光之中一片淒涼。
就算今晚沒有那個黑影,今晚,他也會想盡辦法殺死綠映。一個見到金狼王真身的女子是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黑衣人的出現只是幫他做了一個選擇而已。
莫殤的心是忠於金暝的,只是這忠心是附贈了條件的,那就是他不要金暝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在他現金暝有著多重身份之後,他假意同意與暉王爺合作。只是這般,又怎麼會逃過皇上的眼睛,在劫殺鮮於未成之時,皇上已經警告過他,他知道,這已經是皇上對他的最大恩賜了。
今晚的事情讓皇上對他再次失去了信心。莫殤猛然感覺到自己的雙腿沉重了。
金暝在閉上眼簾之後猛然冷冷的張開,他站起身子,冷冷過的望著簾幔之後:「出來吧!」
話音剛落,一隻蔥白玉手緩緩地撩起了簾幔,後呈現一張笑的淡淡的女子臉。
「怎麼?不捨得嗎?」她一雙藍眸淺笑吟吟。
「夠了,你也該回去了,不要以為每次朕都能饒你!」金暝冷冷的開口。
「皇上要殺我,早就殺了,何必還要聽我將這宮中秘聞給你聽,皇上不覺得這十幾年來,耳朵眼睛都被混淆了嗎?玉澈是皇上的一雙眼睛,一對耳朵!「玉澈對男子的惡劣態度卻並不畏懼,淡淡的開口。
「好一雙眼睛,好一對耳朵啊!「男子啟唇而笑,幽眸半瞇,瞧不清他心中的情緒。
「皇上沒有其他的事情,玉澈就先行告退了!「玉澈淡淡的抿嘴微笑,見男子並沒有言語,於是行禮告退。
待女子消失在濃重的月色中,金暝摹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為那狹長優美的幽眸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冷冰舞。
眼睛?耳朵?玉澈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折騰了一夜,刺客也沒有捉到,黎明時刻,乏了的金暝緩緩地靠在金絲榻上,剛合上雙眸,猛地驚醒,雙眸微微現出一抹倦意,眉心緊皺。
他的心不知為何總是忐忑,不能成眠,彷彿這雙眼睛一旦闔上,他就不知道何時才能清醒一般。
這種無來由的心慌讓他迅站起了身子,傳了宮女為他端上一盆新鮮冷冽的井水,讓他將俊絕的臉部埋進銅盆之際,腦袋竟然一下子的清醒。
五更,早朝的時間到了,他也就沒有睡,換上明黃色龍袍,上朝。
昏迷了兩日,奏折早已經堆成了山,幸虧金暉幫他整理修改,處理的妥妥當的,只是這種妥當讓他的心中更是不安。
彷彿,他就是金狼王朝多餘的人!
金暝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解一向叱吒風雲的自己竟然有了這般的想法。
朝堂之上,眾臣間他疲累,也皆都練了重要的事情上奏,辰時,當經歷過一夜風雨的皇宮再次沐浴在暖和的陽光之時,早朝早早的散了。
金暝下榻之際,猛然轉眸望了黃甫南然斂眼低眉的樣子,因為慕容啟迪抱恙在身,已經連接幾日不上早朝,朝中之大事,皆以皇甫南然馬是瞻。
「皇甫大人,有空就奪去內宮瞧瞧月妃,她甚是想念大人您呢!「金暝轉身,突然淡淡的開口,此話一出,皇甫南然立即有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
遠月殿,自月初太后誕辰受驚之後,遠月的身子就一直不好,一心的以為已經失寵,整日裡蓬頭垢面,今日一聽自己的父親是奉了皇上的恩典來瞧她的,精神立即好了起來,赤著腳下床到梳妝台前,吩咐了侍女仔細的打扮。
「女兒啊,如今那鮮奴公主一進宮便受盡冷落,關在玉華宮;那青妃也是觸怒了皇上,關在凝香居,如今正是女兒翻身的好機會,朝中之事,如今掌握在爹的手中,只要女兒捉住皇上的心,這皇后的位子……….」皇甫南然有些興奮的輕撫了鬍鬚,渾濁的雙眸綻放算計的精光。
遠月拿珠花的手猛然僵住,皇后的位子?她不是沒有想過,可是那個位子對她來說是那般的遙遙無期,如今看起來,這宮中是她一個人得寵,但是那個凝香居的青妃……她永遠忘不了太后壽誕之上,皇上對她的青睞。
「爹爹,莫要再說這樣的話語,女兒只要守候在皇上的身邊,為皇上誕下一兒半女,女兒也就心安了,至於皇后的位子……」她頓頓,緩緩的插上那金釵,緩緩地抿嘴一笑:「不敢奢望!」
皇甫南然的心一沉,望著女兒唇邊那抹苦笑,不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也是啊,遠月已經進宮幾年,可是為什麼腹中沒有動靜呢?
「我這就回去,準備一些東西,下次於你母親一起進宮,孩子,不要灰心!」他輕輕地拍拍遠月的肩頭,急匆匆的走了。
遠月歎口氣,自然明白父親讓母親來的意思,只是這草藥和了一副又一副,她的小腹還是平平。
「月妃娘娘,皇上說了,今個兒由娘娘侍寢!」正說著話,張英就派人捎話來了,這句話讓不斷自怨自艾的遠月頓時精神起來,雙眸炯炯有神,吩咐宮女們將寢殿打掃乾淨,熏香沐浴,一時也顧不上皇甫南然了。
皇甫南然喜滋滋的從遠月殿出來,女兒的再次得寵更是讓他面上榮耀不少,抬眸望望這偌大的皇宮,心中不禁想像著自己的孫子坐上皇位的那一天。
一天一夜沒睡的金暝,精神還是很好,於遠月纏綿了許久之後,微瞇著雙眸躺在軟塌之上,大手緩緩地揉捏著女子細嫩的肩膀,緩緩地歎了一口氣。彷彿與遠月在一起,他才能找回原先的自己,那個充滿了仇恨,野心勃勃的自己。
「皇上……」趁著皇上寵幸了自己,遠月不失時機的向金暝撒著嬌,小手輕輕地摩挲著男子強健的胸肌,美眸微瞇著,秀絲微亂,卻亂的韻味十足,風情萬種,讓人禁不住的想要再次擁進懷中,好生的愛護。
「嗯………」金暝疲憊的合著眼簾,淡淡的移動頭顱,輕輕地應了一聲。
遠月見金暝乏了,也就識相的沒有說下去,只是輕輕地扯了錦被蓋在兩人的身上,和軟的手臂緊緊地抱著身邊的男子。
這樣榮耀不知道何時就會消失,在她擁有之時,她總是珍惜。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皇宮彷彿一下子恢復了平靜,這幾日,金暝彷彿對遠月著了魔一般,日日休息在遠月殿,凝香居,墨青青,這個名字彷彿離他越來越遠了。
十月十四,這一日,金暉眸光暗淡的進了琉璃宮,恭恭敬敬的行禮之後就悶頭坐在了太后的面前,低著眉,宛如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一般。
「暉兒,難道這幾日還沒有什麼進展嗎?金日他……….」太后輕歎了一口氣,有些焦急。
「一定是金暝意識到了什麼,他這幾日夜夜宿在遠月殿,並不去凝香居,明日便是十五圓月之夜了,我看這次又免不了出去找人了!」金暉有些洩氣的開口。
太后一怔,面色微微的有些蒼白,咬咬唇,小心翼翼的湊上前:「不是還有一個墨青青麼,不如………」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金暉猛然抬眸看她,眸光之中閃過一抹異樣。
「母后,墨青青是我們最後的籌碼,如果失守的話………」她不敢想下去了,直直的拒絕。
「如果她真的是命定的墨族之星就不會失手,難道你忘記了,墨族是獵狼族,是永遠不可能被狼性反噬的!」太后的面上有了一抹堅決。
金暉不語了,只是垂下眼簾,眸光之中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神采。
凝香居內,被關了緊閉的柳芽這幾日卻過得並不安心,一方面擔心金日的安慰,一方面則害怕金暝一時衝動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只能從阿霞處打聽一字半句的,知道金暝一直沒有找到金日,也就安心下來。
今天的天色特別的好,萬里無雲,秋日間略顯單薄的陽光緩慢的延伸,直到透過樹木稀疏的新葉映照在女子的小臉之上,斑斑點點的,宛如幻覺中的影子,映照的人張不開眼睛。
搬了張籐椅坐在那開敗的薔薇花下,嗅著泥土淡淡的清香,柳芽正閉目養神,眼前猛然人影一動,那挺拔的身子遮住了暖暖的陽光。柳芽輕輕地顫動眼簾,緩緩地張開雙眸,面前的男子,黝黑的雙眸正若有思索的望著他,絳紫色的錦袍染上了陽光的顏色,混合著本來的色彩,變成一種跳躍著不可捉摸的光。
男子見她張開雙眸,緩緩地扯動了唇角,微微的笑了,那明艷的陽光灑在男子明淨光潤的額頭上,反襯出五官的清晰,線條異常的流暢纖細,膚色細膩而透明,帶著一種無懈可擊的美麗。
「金暉,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自內心的笑的時候很美!」柳芽緩緩地抬眸瞧他,將雙手搭在額前成為一個小小的遮陽篷。
「自內心?」金暉一怔,眉角不自然的挑挑,自有宮女搬了一張籐椅前來。
他坐下,彷彿並不習慣似的輕輕撫著他美麗的下顎,然後又抬眸瞧瞧柳芽:「一個月了,真是快啊!」
柳芽微微的一怔,很快明白了金暉的話語,抿唇一笑:「是哦,一個月啦,還記得當日你與我打賭,我活不過一個月的!」柳芽笑嘻嘻的瞧他。
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金暉緩緩地抬眸,眸光突然地凝重讓柳芽的心一沉,她收起戲謔的笑容,端正了身子,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了?」
金暉勉強的笑笑,搖搖頭。
「說吧,不會是我真的活不過一個月吧?」柳芽笑笑,極力的讓自己的笑容瞧起來自然。
「綠映被人救走了!」金暉沒有回答柳芽的問題,只是將眸光淡淡的轉移,望著屋簷下那大片的白菊,淡淡的開口。
凝香居的走廊下種了一大片白色的菊花,秋日晌午的日光清冷的打下來,瞧過去,竟然有些耀人的眼睛。
「就走了?誰?」柳芽的雙眸之中立即染上了一抹欣喜,她情不自禁的抓緊了男子的衣衫。
男子的眸光似有似無的椋過女子緊抓他衣襟的小手,軟軟的,白白的,心中微微的掙扎之後,眸光便移開了。
「墨濯!」
柳芽頓頓,沒有說話。墨濯,是他?也好!她輕輕地垂下眼簾。
「你知道我為何留著綠映麼?」沉寂了一會之後,金暉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
柳芽抬眸瞧他,留著?她的心中微微的有了一絲不妙的危機感。
「金狼每月出現一次,從十四年前上官雲霓慘死之後,我都會想辦法從宮外帶女子進宮,一來可以減少宮中人的恐慌,而來消除人們對金狼王朝的恐懼。進宮的女子,沒有一個人活著離開皇宮,所以宮外的人都以為她們在宮中享受榮華富貴,卻不知…….」金暉說著,低眸瞧了自己的手心,那上面,也許有那些青樓女子的鮮血。
他也是幫兇啊!
「上個月,你與綠映就是這十四年來唯一一個倖存下來的青樓女子,尤其是你的存在讓我看到了希望,可是…….明日便是十五之夜!」金暉的聲音猛地低沉起來,雙拳緊張的捏攥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一陣冷風嗖嗖的刮過柳芽的身子,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戰,心驚膽戰的望著金暉。
女子那不解的眸光宛如針刺一般紮在金暉的心上,他終於回眸,緊緊地抓住了柳芽的手:「綠映走了,這皇宮之中再也沒有你可以留戀的,你也不必再受我的要挾,你可以走了,走得越遠越好!」
柳芽抬眸望著男子急切的雙眸,感受著大手傳來的溫暖,心中輕輕的一蕩。
「你不是說過,留下來是我的命嗎?」她微微的撇撇唇,輕聲道。
「墨青青!」金暉不耐的喊她的名字,眸光之中閃過一抹怒氣,這個笨蛋,現在是球後算賬的時候嗎?明日,明日她就要被丟去餵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