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的眼神有一種睥睨天下神情,對任遠等人冷冷一瞥,忽然開口道:「見了本尊,還不下跪?!」
白虎突然開口說話,任遠並不奇怪,而且他還看出,在這神山中,白虎的力量要百倍於神山外,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豪光四射。
任遠見怪不怪,李九爺卻是立刻匍匐倒地,這上千年的信仰力量那是根深蒂固。
陳可欣也驚了驚,只是自認識任先生以來,自己眼前的世界就已經生根本變化,心裡對生多麼奇怪的事多少有準備。蘇晨自然是饒有興趣的看著白老虎,想著從前有一條小蛟龍也很囂張,眼下這頭白虎最後的命運是否如小黃一般。
任遠笑了笑,道:「你想吃了我們,那我們為什麼給你下跪?!」
白虎虎目一翻,竟現出一個頗為可愛的神情,道:「你怎麼知道?」
任遠不作聲。
白虎呵呵一笑,人類語言及表情用的順暢自如,「哦,你應該是人類中的修道人,怎麼,你莫非比得過我?」
「比得過比不過也得試試。」
白虎臉上的表情顯示其怒了,吼了一記,斥道:「無知的人類!」
這時,任遠身後的李九爺忽的站起來,對著白虎恭身,一字一句道:「請白虎神大人告知小女的下落!」
「你的女兒?」
「我女兒金花,二十年前獻給白虎神大人。」
「你想見她?」
李九爺點頭。
白虎望了望任遠,又望了望陳可欣與蘇晨兩個,舔了舔嘴唇,道:「你確定想見她?」
李九爺心臟猛然的跳了起來,身子微微抖,臉上卻依然是一副堅毅的表情,重重點了點頭。
當李九爺在外頭等待的時候,他的心感覺被撕碎了。
二十年前,寨子裡最漂亮也是最孝敬的女兒金花抽中那個該死的簽(每到獻祭那一年就會通過抽籤來安排誰進山),那一夜,李九爺的老伴哭得死去活來。
二天,上山之前金花還安慰家人,說她是進神山,大家應該為她高興。最後是李九爺送女兒上山的,看著金花走的。
然後,她就消失了,再也沒回來。這二十年,李九爺幾乎隔兩三天他就會夢到自己的小女兒。
一邊是寨子千年來巨大信仰如山一般積壓,而另一邊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對女兒深深的愧疚。對於後者,作為一位父親,保護不了自己女兒的痛楚這些年來深刻的折磨著他,而這私痛楚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我勸你還是不要看她!」白虎的聲音低沉有力。
「不!」李九爺忽然顫抖著吼了一聲,覺自己聲音有些大之後,聲音立刻低了下去,但是手臂的青筋卻已暴出。
任遠看得清楚,白虎雙目忽然迅疾閃過一絲悲憫之色。
白虎點了點頭,碩大的身子一閃,道:「跟我來!」說著就往山上奔去。
李九爺立刻動了,快如獵豹,從未有過的度。
蘇晨立刻也跟了過去,丟下一句話:「可欣,還是讓任遠背著你!」
奔馳了一個小時,一路的美景變幻不停,但此刻已然不那麼重要了,蘇晨與陳可欣的心裡開始感到莫名的壓抑。
白虎忽然跳到一道山脊,停了下來,冷冷道:「到了!」
任遠率先躍上去,往下看,背上的陳可欣立刻「啊」了一聲,臉上儘是驚恐之色。
蘇晨與李九爺幾乎同時跳上去的。
蘇晨也看到眼前景致,臉色一陣緊過一陣的白,雙肩微微顫抖。
事實上,如果沒有那些樹,這是相當不錯的美景。
這是一個山坳,一個相對平緩的山坡,兩旁的山脊恰似一個母親張開的雙臂,而山坳就如像那嬰兒般恬靜,綠草盈盈,上空還聚集著淡淡散光暈的五彩霧靄。
如果沒有那些樹,真是仙境!
可是,那些樹一棵棵,樹幹粗大呈現囊腫狀,讓人覺得醜陋至極!
任遠、蘇晨、陳可欣這個高度看得清楚,樹心都是空的,每一棵數的樹心都靜靜的站著一個人,或者說這個人被樹包裹著。
她們每一個都是盛裝的苗族少女。最近的一個眼角眉梢都看得那麼清楚,而讓人恐怖的是,苗族少女的頭上長著一棵小樹,碧綠的樹葉迎風招展,在風中出輕輕沙沙的嘩啦聲,似在吟唱一低沉嘶啞的搖藍曲。
呆若木雞一般的眾人中任遠自然看得最清楚,苗族少女滑嫩的皮膚此刻青綠,隨著年代的不同程度不一,且能看清楚體內有許多清晰脈絡,這絕不是人自身的脈絡,卻是極像植物達的根系。
「不!」李九爺仰天出一聲怒吼。
白虎聲音依然淡淡:「你們早應該想到,獻給本尊的,結果會怎樣,為什麼一定要看這結果?」
「為什麼?」李九爺雙眼已經通紅,拳頭已經捏緊。
「太殘忍了!」蘇晨忍不住喝道。
白虎笑了笑,臉上竟呈現一絲哀婉的嫵媚:「這殘忍嗎?天地之間本就有此物,地球上原本就有一種叫作冬蟲夏草的東西。為了這個東西,無知的人類可以把整個青山都翻一遍,而那東西不就是一粒植物的種子落在還來不及出土的蟲蛹身上嗎?人類的命,與蟲子的命,在本尊這裡沒有任何差別!」
李九爺有些狀如瘋狂,猶自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白虎:「為什麼會這樣?我來告訴你!遠的不說,康熙十二年,大軍進犯梵靜山,要踏平苗寨,若不是本尊施法,當日,苗寨就已經雞犬不留!」
李九爺全身顫抖著,忽然跪下給白虎猛的磕頭,高聲道:「李九感念白虎山神為世世代代山民護佑!」
蘇晨過來一把緊緊的抓住任遠的手,因為這種場面顯然有些失控,李九爺這種狀況極其危險,瀕臨崩潰的邊緣,惟有讓任遠出面,一旁的陳可欣也是了一臉焦急憂色。
任遠卻站著未動,他在蘇晨眼裡是神仙,是無所不能,但是面對李九爺心頭那些積壓多年的痛苦,即便任遠也無法幫其輕易抹去。
李九爺說完,赫然站起,說道:「但是,我今天要向山神大人挑戰!」
白虎的眼睛瞬間立刻瞇成一條線,然後出兩道寒光:「什麼?」白虎有些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不為什麼?」說著,李九爺把身上印有各式花紋、符號的苗服脫了下來,「只是因為金花叫我一聲阿爸!」說到這,李九爺淚水就湧了出來。
他看得最清楚,離得最近那棵樹裡包裹的正是金花,試問這種場面,叫一個作父親的怎能不痛徹心肺?!
白虎咧開血盆大口,笑了笑:「你打不過我的!,
「打不過也要打!」李九爺說著踏前一步,全身熱血噴湧,就在一剎那間,蘇晨與任遠同時感覺到李九爺瞬間突破,這一種突破對於一個武人而言往往是夢寐以求的。
但是,再突破,哪怕是化勁的最高境界也不夠這白虎填牙縫的。
李九爺迅奔了起來,這一奔度如離弦的箭一般。任遠看得清楚,就這一剎那,李九爺擺脫了數千年信仰的沉重束縛。
李九爺舌咋春雷一般出驚天的呼喊,一拳無任何花招朝虎頭打去。
這一拳絕對含著一往無前的猛烈,蘇晨自問自己面對這驚天動地的一拳,只能躲開去,絕對不能正面抗之。
白虎卻沒有動,只是盯著李九爺,那一拳頭迅白虎眼前變大,就在拳頭要挨到白虎鼻子的時候,白虎突然一張嘴,出山呼海嘯一般的一聲怒吼。
任遠、蘇晨、陳可欣就見周圍的空氣立亦被撕扭得變形,聲音形成巨大的衝擊波把李九爺沖得猶如落葉一般沖飛了出去。
人類之勇、之悍終於有一個極限,力量相比實在太過懸殊。
李九爺一下被撞到地上,噴出一口血來。陳可欣連忙奔過去,給李九爺止血。
白虎有些焦躁的走來走去,吼了幾聲,似是平復了心情,道:「你很心疼是吧,可你們知道,這世間每死一頭虎,我就疼徹心肺。前不久,梵靜山就死了一頭,一頭上了年紀的老老虎,本應該最後老死,結果掉入獵人所謂的陷阱,活生生被餓死!」
白虎這麼一說,遠處出淒厲的虎嘯,像是對應此刻白虎的心情。
任遠看得清楚,白虎此時雙目通紅,暴戾的雲團已經開始在白虎面前盤旋壯大,與此同時,各式各樣的虎被人類獵殺的慘景在眾人視線中忽然閃現。
蘇晨「啊」的一聲,手捧著心,一下受不了!
是受不了,多少年來人類對老虎的圍剿,特別是近現代各式各樣的陷阱,各式各樣的圍獵方式,還有全民上山讓山大王老虎逃無可逃,那一幕幕被獵殺的慘狀構成無比鮮活的畫面瞬間衝擊在場每一個人的視聽神經。
每一頭老虎掙扎死去的畫面出現,白虎就仰頭痛吼一聲,似要洩無邊無盡的怨恨。
陳可欣竟比蘇晨狀況要好一些,但也有些受不了,臉上儘是悲憐之色。
任遠並沒有阻止白虎歇斯底里的嘶喊,而是默默承受著。
白虎終於洩完了,李九爺神情委頓了許多。李九爺年輕時候也是捕殺過老虎的,方才看到女兒的慘狀一時憤怒無邊,這會子看到各式各樣的猛虎慘死,一時間神情迷茫至極,喃喃道:「我作的孽啊,我作的孽啊。」說完,老淚縱橫。
任遠歎了一口氣,道:「白虎山神,我記得你是六十年食一女,為何現在等不及呢?」
白虎冷冷說道:「我是等不及了,我再不出山,世界上虎族就要被人類捕殺乾淨!」
六卷偏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