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小縣城生活節奏很慢,以至於這種慢節奏漸漸演化成了普遍的懶散。趙燁在他薛萍阿姨這內科裡待了許久也沒有見到上班的第二個醫生。
病人大約在十點左右開始多了起來,因為這個時候太陽高高昇起,外面也沒有那麼冷了。病人一個接一個的來多,他們半都是些小毛病,北方這個時候溫差大,氣壓低,多半是感冒跟哮喘。呼吸系統疾病佔多數,一個聽診器基本都搞定了。
這一個上午趙燁沒開出一張放射科的單子,更是沒有什麼化驗單,患者只是來這裡看一下然後拿著處方走了。
趙燁用藥很有講究,江海老人說過,行醫治病,因人而異、因病而變。對於江海這樣的隱士高人來說,如果有一百種得了同一種病的患者,他也許會根據每個人的特點開出一百張藥方,並且每個人都能治好。
當然趙燁沒那實力,他也就是因人而異的選著最合適的治療方法。至於沒有開化驗單,趙燁覺得他胸前的那個聽診器就夠了,什麼胸片,血常規、血生化那種化驗單根本用不著。
臨近中午的時候,病人又少了許多,這個時候趙燁的父母也做完了全身檢查,化驗單厚厚的一摞,繳費單當然也很長。
看病似乎是一件讓人很鬱悶的事情,不僅僅花了大把的錢,還檢查出一身病。當然這只是偏激的想法,仔細想想這病多虧了是早發現,否則拖到以後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花多少錢。
即使是在這種縣裡的小醫院,全身全面的檢查費用依舊頗為不菲,算起來趙燁父母的一個月工資的總和就在這一個上午花完了。
對於這筆錢趙燁覺得非常值得,可他父母卻覺得很是心痛,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比起之前的檢查費用還是小錢,他們的寶貝兒子隨後開的中藥才是重頭戲。
薛萍醫生雖然只是個縣醫院的內科副主任醫師,可她畢竟行醫二十多年。眼力還是很強地,在她看來,這個小時候經常被自己女兒欺負的男孩絕非普通的應屆畢業生。今天那體檢是在太神奇了,很多疾病單個檢查都查不出來,可是經過各種組合檢查卻所有可能患的病都跑不了,那些看似沒用檢查都有著存在的道理。
薛萍自問沒這種實力。當然她是內科醫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在她看來趙燁在學校是下了苦功研究了人體疾病預防醫學這方面,所以用自己地短處去比別人的長處並不明智。
於是薛萍帶著趙燁地父母回到了科室後對這趙燁說道:「你父母地檢查結果出來了。看來你在學校還真是用功學習了。你這個專業專業方向選擇地很好。現在有錢人有事沒事都愛檢查個身體。憑藉著你現在地實力完全可以找個非常好地醫院。甚至當個私人醫生。」
趙燁父母聽到了薛萍地話非常高興。這位好友從來不會說客套話。有什麼就說什麼。有著她這句話這兩位才真正地對趙燁地工作放心。
薛萍其實看錯了趙燁。她以為趙燁是專項研究人體疾病預防地。其實趙燁大學五年來真正研究地是外科手術。而最近研究地則是就江海老醫生留下地中醫典籍。
趙燁接過父母地檢查結果仔細地研究了一番。這些並跟他想像地差不多。有腰肌勞損那種自愈性疾病。也有風濕那種北方地常見病。還有一些內科病等等……
趙燁將手中地中性筆轉了好幾圈。在他父母以及薛萍醫生地注視下在一張白字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字出來。
最近趙燁或許看多了江海留下地中醫典籍。那上面地字寫地非常漂亮。趙燁對那些漂亮地字非常嚮往。於是不知不覺地開始模仿書上地字體。
可惜趙燁對寫字沒什麼天賦,他只能模仿出一丁點,看起來只是有那麼點意思,可這就讓趙燁的字看起來漂亮了很多。
趙燁埋頭寫了整整一頁紙,都是需要採購的藥物,多半是中藥。在趙燁看來西藥比起重要雖然優勢不少,可論起條例身體,中藥才是根本,所以他這處方上多半是中藥。
趙燁的薛萍阿姨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原本她還在為了趙燁父母地疾病發愁,到底應該用什麼藥物,可一會的功夫趙燁竟然連藥物都開好了。
更可怕的是這藥物基本是中藥,而且多半中藥配方她根本聽都沒聽說過。趙燁學的是臨床醫學,中醫只是課程中很小的一部分,趙燁能寫出這麼多中藥是在駭人聽聞。薛萍開始還有些害怕趙燁會不會弄錯藥物,會不會勉強,可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趙燁是個孝順的孩子。不可能拿父母的健康開玩笑。
「薛姨。我們這裡什麼地方賣的藥最好啊!我不太懂重要,甚至連真假都看不明白!」趙燁說的是實話。他雖然會開藥,卻壓根沒見過幾位中藥,隨便拿出幾位藥,恐怕趙燁會以為那是草根。
薛萍聽到這話差點暈倒,趙燁這是什麼學習地方式啊!簡直不安常理出牌。趙燁地學習方式的確不同,他能有今天地成績也算運氣不錯,如果江海看到趙燁今天這樣的表現恐怕也會吐血。
世界上像趙燁這種人有千千萬萬,多數人注定一生中碌碌無為,極少數人,運氣好的得到了某個槓桿,而他則可以用這個槓桿震動整個世界!
平凡的趙燁原本就極其聰明,小時候的平凡只是他從來沒有過目標,更沒有過什麼值得努力的原因。現在他有了目標,並且每天都抓緊時間為之而奮鬥結果當然不同。
薛萍覺得趙燁好像是外星人,他不再是那個一打針就哭的小孩了,在感歎了一陣後,她接過趙燁手中的處方道:「這些藥物就由我替你買吧!」
「謝謝,薛姨,只是信用卡,密碼是」
趙燁還沒高興幾秒鐘,他的頭就挨了母親一個結實的板栗。然後他聽母親說道:「今天下午你就陪著你薛阿姨值班,然後下班了讓你薛阿姨帶著你去買藥。小孩子真不懂事,你部知道買東西需要拎包的麼?」
趙燁只能揉揉腦袋拚命認錯,他其實是想先回家給父母進行針灸治療的,很多因為長年勞累的病僅僅用藥是治不好的。因此他反而忽略藥物太多,需要拎包地人。
薛萍跟趙燁的母親從來不會那些虛情假意的客套話。有趙燁幫忙薛萍也很樂意,這可是那些同事是不回來了,只有她一個人值班,不僅僅是忙,還有一個人的無聊。
有了趙燁就不一樣了,趙燁天生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幫忙坐鎮看病,這倒是讓薛萍閒了下來,她坐在一旁看著趙燁坐診。原本她是想當一回老師,可他發現趙燁做的非常完美竟然讓她無可挑剔。
轉眼間到了下午4點多,北方地冬天發熱白晝很短。5點多基本就天黑了。這個時候差不多都沒有什麼病人上門了,在準備下班的時候卻有一位醫生氣沖沖了走了進來。
這醫生屬於放射科,小縣城醫院裡就是拍X光片的,三十上下的樣子,留著一圈小鬍子,一對三角眼睛瞪的溜圓,走到科室內看都不看趙燁一眼直接走到薛萍身邊開口就問道:「我得罪你了麼?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薛萍一下愣住了,疑惑的問道:「我怎麼了?」
「還怎麼了?今天我值班,一天就拍了三個片子。你這科室卻一個患者都沒拍胸片有,你什麼意思啊!你不想吃飯還不讓我吃飯麼?」
小鬍子囂張至極,薛萍這才想起來,趙燁下午看病的時候沒有給任何病人開胸片檢查,都是直接用聽診器確診。
雖然多半醫生都能做到這點,可醫院裡有著不成文的規定,所有病人都要用儀器檢查,第一是為了創收,第二是為了保護自己。在醫患關係緊張的今天,醫療糾紛太多了,萬一哪個病人出問題了,沒有儀器檢查地資料醫生鐵定要承擔全部責任。
潛規則下薛萍算起來有些理虧,可她卻討厭這小鬍子囂張的樣子,幾年前這小鬍子剛剛進醫院的時候還一口一個薛姐地叫,現在竟然囂張到這種態度,不就是縣裡某局長的小舅子麼!
「你給我放尊重點,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怎麼治療病人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另外我是你的上級,下次叫我薛主任!」薛萍的毫不退讓顯然是這小鬍子沒想到的。同很多弱者一樣,只能摔下幾句狠話走了。
看著氣的發抖的小鬍子,趙燁一點都笑不出來,他沒想到這麼小地醫院有這麼多的麻煩事,如此多潛規則。於是走到薛萍身邊輕輕說道:「薛阿姨,對不起,我真不知道這裡的規矩,給您添麻煩了。」
薛萍摸了摸趙燁的頭微笑著說:「那個混蛋早就應該收拾他了,不怪你,為了病人你這麼做是對的,但是你要知道,在任何醫院你這麼做都是跟自己過不去。你要明白醫院的規則,好醫生難當啊!」
醫生這個職業的確如此,在如此社會風氣下想獨善其身都是很難的。這裡的風氣不僅僅是指醫院地社會風氣不好,其它行業也有著數不清的貓膩,例如出租車喜歡繞遠路坑外地人,賣電腦的奸商喜歡賣給不懂行的人殘次品……
趙燁連續說了好幾次對不起,他其實很矛盾,小縣城裡的病人多半是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賺不了幾個錢,對這樣的患者當然是能省則省。
可這小縣城裡關係戶太多,潛規則太多,得罪了誰都不好混,剛剛那小鬍子不知道日後要給薛萍帶來多少麻煩。
在趙燁苦惱的同時,他卻發現原來麻煩還遠遠的沒有結束,就在快要下班地時候趙燁又看到了上午地那位胰腺癌老人上門了。
這老人精神狀態看起來比上午要好很多,不過趙燁可以肯定的是他沒吃藥,只不過是癌症引發地疼痛時陣發性的現在沒有發作而已。在老人的身後則是那位在汽車上趙燁有過一面之緣的老人。
那老人看到趙燁也是非常驚訝,但驚訝地表情一瞬而過,他走到趙燁身邊將寫著林石大名的藥方啪的一聲按在桌子上。
「你算個什麼醫生?這是什麼藥方子啊?看病看不懂也就算了你怎麼能胡亂開藥,你難道不知道這回害死人麼?」
老人正義感十足。絲毫不給趙燁留面子,那位患病的老人更是如此,差點準備動手打人。
薛萍不知道趙燁做了什麼,可看到眼前這樣的情形也猜到的幾份。她知道趙燁又惹麻煩了,似乎是開錯了藥。
眼前這個質問趙燁地老人她也認識,是本縣有名的老中醫宋醫生。曾經也是縣醫院的醫生,並且還是很有名氣的那種王牌醫生。可他為人過於耿直,脾氣暴躁提前退休了,自然也沒有接受醫院的返聘。
如果是別人薛萍還可能覺得是冤枉了趙燁,可這位宋醫生絕對不會這麼做,看起來這次是趙燁錯了。
可薛萍不能不管趙燁,畢竟這是他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雖然沒血緣關係可是跟自己的親侄子也差不多。
正當薛萍準備替趙燁道歉的時候,趙燁卻一臉不屑的開口問道:「你明白患者到底得了什麼病麼?」
趙燁不等他回答直接說道:「肝膽濕熱、瘀毒蘊結。氣滯血瘀,濕阻中焦,脾腎陽虛。說細緻點他是胰腺地病變。並且是胰頭病變,如果現在用B超可以看到佔位性病變,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想說什麼?」
「你是說他是胰頭……可就算是那個病,你這藥物也不對,根本不符君臣佐使的原則,甚至在氣、味上相剋怎麼能用藥?」老人說道一半才想起患者在自己身邊於是趕緊轉換話題。
趙燁面對著質問並不著急,心平氣和的說道:「這個你其實應該問清楚地,我對這老人服藥時是怎麼囑咐的。」
宋醫生看到趙燁成竹在胸的樣子非常生氣,他沒見過做錯了事還這麼囂張。可他為人正直,實事求是,要讓趙燁認錯更要讓他服氣,於是回頭問那位患者道:「他還囑咐了什麼?」
「他告訴我飯後服藥。」
「這個有什麼特別麼?」宋醫生一臉憤怒的望著趙燁。
「當然沒什麼特別的,重點在於他的飯上,這位患者跟我說了,他吃素食,但是飲酒!並且他的酒是兒子孝順他的蛇膽酒。」
宋醫生不愧是老中醫,聽到趙燁的話立刻變了臉色。如果這藥裡面再加一味藥蛇膽,那麼就不不一樣了。
看似毫無根據,甚至相剋地藥物在加了這位藥材以後立刻變得不同,就算說成化腐朽為神奇也不為過。
也許胰腺癌是絕症,這味藥無法治癒,可按照中醫理論來說這藥物非常適合這位患者。
宋醫生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想起來了在汽車上趙燁低聲淺唱的那些歌賦。在聯想到眼前的藥物,如果再說這位年輕的醫生只是普通的大學應屆畢業生打死他也不信。
研究中醫這麼多年,宋醫生一直想尋找那些傳說中的有名中醫。跟著他們學習幾天。
那些是家傳承的中醫都有著自己的絕密配方以及診斷方法。如果不跟著一位好師傅,就算再聰明在中醫這個博大精深的領域也不會成為頂尖地人物。因為比起五千年的傳承來說。個人的聰明才智根本如滄海之一粟,千山之一石。宋醫生研究了許多年只能在一個小縣城裡算得上名醫。
遇到真正的知名中醫他根本算不得什麼,從前宋醫生一直這麼覺得,今天他看到趙燁真正算是服了,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隨便出手卻也如此驚人。
「對不起了,是我錯了,你這方子沒錯!是我冒失了,你放心這藥方我有生之年絕不會說出口,更不會給其他病人開這個方子。」
宋醫生現在明白了,錯的是自己,中醫世家對自己的藥方保密很敏感。趙燁這方子絕對非同尋常。他覺得趙燁所以如此隱秘的開藥,就是為了防止藥方外流,可惜這秘密還是讓自己的冒失給撞破了。
雖然趙燁有將這秘方保密地意思,可他更想地是讓這老人在不知道病情的情況下度過餘生。
「您是中醫麼?我想買點中藥,能給我介紹個好點藥店麼?」趙燁突然改口道。
宋醫生一愣隨即明白了趙燁地意思,這表明他很大度的不追究自己知道這秘方的責任了。
中醫世家總有那麼幾個絕密配方,甚至很多人為了這配方爭得頭破血流,可趙燁卻這麼輕描淡寫的過去,不得不讓他很佩服。
「中藥我的店裡就有,說起藥材沒有比我這店更好的了!」趙燁雖然不追究了,可宋醫生卻不認為這樣就算了,他已經想好了,一定要在什麼地方找回來給趙燁賠罪。
另外他還有個想法,就是想知道這個似乎握著無數絕密配方的小子到底是什麼身份。
藥方上署名是林石?可林姓什麼時候出現過有名的大中醫?難道是隱於山野間的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