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凌開始仔細端詳起雨菱的相貌來,越看越心驚,忽然顫聲問了一句:「你……你叫什麼名字?」
雨菱沒有回答,看了看師父,芳雲朝她默默頷首,便答道:「我叫雨菱,雨水的雨,菱角的菱……」
「雨菱……雨……凌……天那…」唐凌低聲自語著,身軀劇震,平穩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起來,又問道:「你姓什麼?」
「師父說我從小就是孤兒,被她揀到,就跟了師父的姓,叫蘇雨菱……」
唐凌點了點頭,身體卻還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口中祗是喃喃地說道:「蘇雨菱……蘇雨菱……蘇、雨、凌……好名字,好名字!」
唐凌忽然大笑了起來,連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都顧不得擦拭,說道:「雨菱,我問你兩個問題,明要你如實回答,我就立刻把師父還給你!」
「真的?」雨菱眨著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趕緊點了點頭,「你……你是成名的前輩,可不許耍賴!」
「好!」唐凌看著她天真可愛的樣子,目中露出絲絲慈愛之色,說道:「第一個問題,你在雪宗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雨菱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種問題,想了想,說道:「我在那裡過得很好,師父一直非常疼愛我,師姐師妹們也很照顧我,雖然有幾條門規看起來麻煩了點,但我們師姐妹們總有辦法對付。」
唐凌聽她如此說,心中一陣欣慰。感激地看了看蘇芳雲,又問道:「你的天分很好,將來一定是個不錯的靈能者,師父說過讓你繼承宗主地位置嗎?」
聽到大名鼎鼎的火尊者都如此讚譽自己的資質,雨菱臉上泛起了興奮的紅光,答道:「師父早確立了大師姐為宗主繼承人,大師姐平時最喜歡我的,有什麼事都護著我。師父還偷偷對我說過,做宗主要負上很多責任,有時候還會做出讓自己十分痛苦的決定。所以做一個普通身份的人,要快樂得多。」
「責任和痛苦的決定……」株芳雲聽她說到這些。眼中不由露出深深的痛苦。
「原來你當初並沒有將她丟棄……謝謝你……」蘇芳雲的神識中忽然傳來唐凌以靈力發出地聲音,微微一顫。知道這句話是私下對自己說的,然後明覺手中一陣冰涼,已經多了一件東西,正是那尊綠色地小人像。
「拿去吧……我已經知道了,原來它並不是芳雨留給我的唯一紀念,還有更加珍貴地寶貝……」唐凌在神識中對蘇芳雲說著,眼睛卻從未離開過雨菱的身上。臉上一陣悲喜交加。
「其實我也知道,當年的事情,不能全怪你,人總有身不由己的無奈,特別是你還是宗主的身份……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就是如此。過了這麼多年,外表雖然改了不少,骨子裡依然還是那副臭脾氣。一聽你那樣說,明知是故意氣我,卻還是幾乎控制不住……」唐凌看著花花世蘇芳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帶著她走吧,好好照顧她……」
「你……不打算帶走她嗎?」蘇芳雲在神識中驚愕地問道,一邊看了看一臉問號的蘇雨菱。
唐凌搖了搖頭,答道:「為什麼要這樣?既然她很快樂,那我為什麼還要破壞她地平靜而開心的生活?還有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我現在仇家眾多,不能連累於她。但有件事你要答應我,如果有什麼異變,或者被什麼門規之類的東西所困擾,一定要讓她回來……」
「原來……你是想讓我做免費保姆贖罪啊……」芳雲終於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雖然神情萎靡,但看上去還是有幾分迷人,其實她也捨不得這個一直親若女兒的徒弟(甥女)。
「如果……我也和她一起來呢?」蘇芳雲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壓低聲音又問了一句,這次可不再是神識中地交談,而是細若蚊納的低語,如果不是唐凌聽力超強,幾乎都聽不到。
唐凌聞言有些意外,猶豫了一陣,還是點了點頭,頭一次不敢直視她的目光。蘇芳雲蒼白地臉上飛快地抹過一絲紅暈,深深看了唐凌一眼,輕輕掙脫了他的手,來到了蘇雨菱面前。
「太好了!師父!你沒事吧!」蘇雨菱見唐凌果然守信,可愛的臉上毫不掩飾地湧出驚喜。
看到師父示意沒事,還露出罕見的微笑時,雨菱高興地朝唐凌說了一句:「謝謝你!」
唐凌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目送著她扶著芳雲的背影走下了山,眼中一熱,居然有些濕潤起來,朝著天際的白雲低語道:「真是天可憐見啊,芳雨,你也看到我們可愛的女兒了嗎……」
「什麼,你竟然直呼我二叔的名字?」那男青年跳了起來,朝著替唐凌針灸的肖風凌一陣大呼小叫:「那我不是也要叫你叔叔?那怎麼行!」
「唐紹!給我閉嘴!你可知道這位肖前輩多大年齡了嗎?
他雖然比我小,但也是你的前輩,還不快道歉?你最好叫他三叔……「唐凌一臉嚴肅地說道。
「就他發那樣還前輩?難道他和二叔一樣,因為修靈而外表……」唐紹想了想,語氣也弱了下去,朝肖風凌行了一禮,恭聲問道:「對不起,肖前輩,請問您今年高壽?」
肖風凌雖然心情煩悶,見狀也不由有些失笑:「高壽不敢當,在下今年二十有零……」
「什麼!你比我還小三歲,居然敢要我叫前輩?我二叔都快五十了!好你個二叔,居然戲弄起我來了!」唐紹說著。又跳了起來。
肖風凌這才知道唐凌的真實年齡,不由露出了看怪物一般的表情,唐凌心情大好,爽朗地笑了一陣,說道:「真不想說出自己地年齡啊,年紀大了就是喜歡裝嫩,我可是樂於聽你叫我小唐呢……」
「二叔!」看唐紹的樣子,連汗毛都快立起來了。
「我應該叫唐叔吧……」肖風凌苦笑了一聲,說道:「唐叔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傷口復原得好快!」
唐凌目中微微露出驚色。說道:「區區幾月不見,想不到你的靈力進步得如此之快。居然隔那麼遠還能聽清我和芳雲的談話!我有種感覺,你的力量絕非看上去那麼簡單。不僅我這個不成器的侄兒不是你的對手,就連我對你也不一定有必勝的把握,可惜我有傷在身,不然我們一定要切磋切磋。」
唐紹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服,但想到肖風凌當時抵禦住宗主寒氣,為了保護自己而放棄逃跑。打算硬接那個冰刃裂華陣時的情景,又「嘿嘿」乾笑了兩聲,沒有再多說.「唐叔過獎了,我怎麼比得上這位唐大哥,更別說是你了,而且……我也無意窺探你的隱私。明是聽到了一些片斷,加上自己地猜測而已。」
唐紹自忖沒有聽到二叔和蘇芳雲的談話,不由對肖風凌地實力有些佩服。但嘴上卻毫不示弱說道:「我也猜出來了!二叔和那雪宗的什麼宗主是老情人!現在兩人破鏡重圓,難怪二叔這麼開心……」
還沒說完,頭上已經被敲了一記,唐凌笑罵道:「小混蛋,你當你二叔和你一樣好色成性嗎?不懂就別亂猜!對了,小肖,我還是喜歡你直呼我名字,以前平輩論交地時候感覺很不錯啊,乾脆讓唐紹叫你聲三叔?」
這句話讓抓狂的唐紹馬上痛苦地呻吟了一句,肖風凌勉強笑了笑,取出了紮在唐凌身上的全部銀針,問道:「唐叔真會開玩笑,你現在感覺傷勢怎麼樣了?」
唐凌略一運靈力,點了點頭,脫口讚道:「感覺好了很多,如果再休養一周左右,就能痊癒。小肖,你好高明的醫術,將靈力和治療結為一體,果然是位學醫的天才!有機會帶你去大覺和尚那裡轉轉,那傢伙遇到同道中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哦……」肖風凌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心中正在想如何詢問唐凌水月門的事情。
唐凌終於發現了肖風凌地反常情緒,問道:「怎麼了?小肖,看你怎麼心事滿腹的樣子……你這麼遠來找我究竟為了什麼事?」
這下觸動了肖風凌的痛處,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在唐凌的開導下,他慢慢把蘇清月出走的事情說了出來,祗是隱藏了冰芝的秘密。
「你要去找水月門?」唐凌聽完後,露出了古怪地神色。
「怎麼了?二叔?」唐紹正為肖風凌的遭遇感到同情,見他那副樣子,開口問道。
「沒什麼……祗是剛才的我那位故人蘇芳雲……正是水月門心、雪、冰三宗之一地雪宗宗主……」唐凌的話如一記大棒,敲在了肖風凌的腦袋上,頓時嗡嗡作響。肖風凌猛然站起來,就要往山下追去。
「慢著!小肖,回來吧……即使她們沒走遠,告訴了你水月門現在的地址,你這樣去,也祗能是無功而返……先聽我說……」
「當日我看到那身懷冰心訣的女孩時,心中就有疑慮,但看你們彼此真心相愛,也不想從中破壞,明是想不到……你們還是走上了我當年的老路……」唐凌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說了起來,肖風凌才瞭解到了包括水月門在內的三聖門之間的恩怨瓜葛。
三聖門歷史悠久,原本是一個統一的強大門派,素有天下靈能者門派之至尊的威望,但後來為了一樁天大的秘密,三聖門最終分裂成肖門、水月門、火龍門三在門派。三大門派每隔二十年就比拚一次,得勝者把握這個秘密。但由於這個秘密至關重要,歷來明有歷屆門主才有資格知曉,所以唐凌具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秘密。
為了維持自己門派的力量。在爭鬥中戰勝其他兩門,三門中都有這樣一條古怪的地規定,就是凡三門中的靈能者,一律不得婚配毫無異能的普通人,外人如果想與三門中人結合,不僅必須加入門中,而且必須通過門中的種種艱難考驗,所生的兒女也要從門中之姓。這也是為了培養出更優秀的後代基因,維持門中強大實力的一條手段,明是這條門規不知害苦了多少對有情人。當日。蘇清月顧慮蘇俏和黃燮的戀情正是基於這一點.近年來,肖門的勢力漸漸坐大。已經遠遠凌駕於其他兩門之上,水月門和火龍門被迫結盟。共同對付肖門.而水月門自創始以來,歷來是女性掌權,門主下面又分心宗、雪宗、冰宗三宗。心宗是門主的嫡傳女性弟子或女性後代,人數最少,地位最高,歷屆地門主候選人都是在心宗中人產生,心宗沒有宗主。明有少宗主,一旦少宗主能突破冰心訣的最難瓶頸,就能挑戰門主,戰勝後就能坐上門主地位置:而雪宗是輔佐心宗的強大助手,裡面收地是外系弟子和一些精英,也清一色全是女性;冰宗則包括了男弟子在內的其他大部分弟子。宗主也是男性,雖然整體地位不如心、雪二宗,但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的。
心宗其最高修靈法訣就是冰心訣.要求修煉的女子必須是擁有純陰之體的處女,而蘇清月這種極其罕見的天險之體更是修煉冰心訣的最佳人選,因此,蘇清月才一出生,就責無旁貸地成為心宗地少宗主,也就是水月門門主的繼承人。
祗是那冰心訣講求無情之道,以無情無慾無我為最高境界,修煉者一旦動了男女之情,無論怎麼刻苦修煉,靈力都會不自覺地倒退,甚至還會引起走火入魔,有性命之危。這就是蘇清月為什麼靈力一退再退的原因了。
冰心訣如果能修煉到至高境界,威力十分可怕,甚至還要超過肖門和火龍門的最高心法,在三聖門的古卷記載中,這種威力奇大的心法曾經在一瞬間徹底滅掉了「上百妖魔」。
祗是這冰心訣在實際修煉起來,卻是困難重重,歷屆門主能達到這種境界地,除了三聖門的祖師之一,冰心訣的創始人冰凰之外,也祗有唐代時,有一位叫秋雨地門主煉成過,可謂鱗毛鳳角,所以水月門也一直被肖門壓了下去。
其中還有一個很大的關隘,就是在修煉至某個階段時,必須突破一個關鍵才能順利地達到下一個境界。這個關鍵就是「冰破心成」,指修煉的女子必須找一個擁有至陽心法的男子合體,這男子陽之靈力越足,對修煉冰心訣的女子的幫助就越大,而這男子也能得到女子的至陰之力,增進自己的修為。
肖風凌聽到這裡,來明白,為什麼當初水月門和火龍門之間會有那種聯姻,原來是為了借助成廉的至陽心法來幫助蘇清月突破那個關隘。
然而,一旦那女子突破了冰破心成這個難關,順利達到下個境界後,就必須面對無情道這一關,徹底斷絕所有情慾,真正做到無情無慾。否則,將受到心魔噬魂之苦,全身血脈逆流,最終爆體而亡,等到突破無情關後,就不會再經歷風險,靈力也會達到大成之境,明需正常修煉,不斷積累和鍛煉靈力,最終參悟「無我」之境時,冰心訣就大功告成。
「無情無慾?」肖風凌整個人都聽懵了,「不可能!為什麼會有這種滅絕人性的心法?為什麼清月要選擇這種心法?」
這回連唐紹都不插嘴了,眼中露出同情之色,唐凌沉痛地歎息道:「有些人,一生下來就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他(她)們通常背負著沉重的包袱,有著自己難以言喻的苦衷……且不管她有什麼痛苦的隱衷,但她既然選擇離開了你,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如果你現在去找她,引發她心中的情慾,豈不是害了她?」
這段話,如一陣無情的冰雹,將肖風凌心中最後的希望徹底打碎,「鐺」一聲,再也握不住手中輕巧的針盒,摔落在地上。
肖風凌幾乎不記得自己這一路上是怎樣回到家裡的,連口袋裡的幾百元錢在下車時被人扒走了都毫無知覺.他躺在沙發上,整個人都似乎癱瘓了下來,連動都懶得動,腦中還迴盪著那些令他絕望的話。事實是殘酷的,起先他還信誓旦旦一定要找到清月,但現在知道找到她也祗會害了她時,不禁又陷入了兩難的煎熬中。
「愛她,就永遠都不要去見她嗎?」
肖風凌痛苦地呻吟了一句,想起了唐凌最後的那句話:「這都是造化弄人,忘記她,重新面對新生活吧,或許這才是你們最好的結局。」
唐凌的話中包含了許多沒有言明的語重心長,肖風凌也沒有刻意去詢問唐凌自己那段傷痛往事。他祗知道,唐凌這樣說,絕對是為他好。但他真的能忘記蘇清月嗎?真的能忘掉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嗎?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肖風凌算是有些領會這句話的意思了。
肖風凌越想越是心亂,與蘇清月甜蜜的幕幕往事——在腦中浮現,心中在絞痛的同時也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助,祗覺身心俱疲,連陰陽訣都起不到任何的清明作用,就這樣在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而在遙遠的另一方,賓館中,蘇清月也在對著那祗晶亮的戒指發呆,一旁是熟睡的蘇俏,桌上有一張皺巴巴的紙箋,似乎曾被揉了又展開,上面寫著兩行娟秀的字:「誰叫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明天,就是回水月門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