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洵陽登基稱帝,卜天已身敗名裂。阿善也終應了那句預言,母儀天下,只是世人都不知道那個鳳凰就是小喜。
寧夏,是否真的能寧靜下來?
兩道白色的影子站在不落族的桃花塚前,相互攀談著。
「江山又易主了。其實,王爺說過只要你願意回去,那個江山還是你的。」阿善面遮著白紗,把所有的悲喜都隱藏了起來。「你當真只願意做白泠嗎?」
另一道白色的影子,打斷了阿善的話,「早在三個月以前,我就說過了,這裡不再有敬仁,有的只是活得逍遙的白泠。」改作白泠的敬仁怎麼會不知道洵陽一直留著那個皇位等他回去,可對於他來說,皇位不重要,那個皇位該給適合他的人,所以,秘密的傳書於京城,將整片江山拱手送人了。
「是,是我還在潛意識裡認為你是那個一笑便會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的男孩。」阿善想起敬仁的可愛模樣,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白泠,三個月的時間裡他也變了。
「小虎牙?還在啊。」說著,白泠向阿善展出一道標準的「敬仁牌」笑容,臉頰上是深深的能醉倒人的小酒窩,配合著兩顆小虎牙,令人把所有愁雲都通通驅散。見阿善終於露出笑意,才敢問出一個平日裡不敢問的問題,「阿善,你有沒有想過放下仇恨?」
「放下仇恨?這三個月來,我每天都能看見他痛苦呻的樣子,也是親眼看著他把自己的右臂砍了下去的,我想我已經放下仇恨了。」阿善說著,卻在問自己,這樣真的就代表放下仇恨了嗎?想起三個月以前,在王府裡卜天本想殺了自己,不料腹痛作,在地上又滾又爬,想想那時看著卜天的痛苦不堪的樣子,真的有報仇的快gan,但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快樂。
「你真的放下了嗎?我覺得沒有。」
「那怎樣才是放下?像我姐姐一樣,把所有都忘掉了才是真正的放下嗎?」提到洛雪,阿善不jin又顯出感傷,她買通了京城中最好的掘墓人,用了三天時間,不動聲se的把已經甦醒的洛雪從墳塚裡救了出來,卻叫洛雪遺忘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洵陽,也包括她自己。
三個月裡阿善總是這樣會莫名的想起洛雪,偶爾還會出無奈的歎息聲。白泠知道阿善是痛苦的,當她下決心要洛雪遺忘掉所有事的時候,肯定掙扎過。「阿善,其實如果洛雪還記得所有,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未必是壞事,但絕對不是好事。我姐姐活的太過痛苦了,叫她忘掉所有,說不定她就會變回原來的那個她。」阿善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微微一笑,笑得好似隨風而舞的蒲公英,看不出太多自己的情感。「如果,人生一個圓,在走了一遭之後,還能回去,該多好。」
「其實,只要你願意,你還可以回去的。」白泠停頓了片刻,「真的,你可以回去的,變回原來那個無憂無慮的阿善,去找尋自己的幸福。」
遠處傳過一陣馬蹄聲,踢踢踏踏的顯然非趕路人的節奏。
阿善望了一眼,愴然的轉身,「他又來了,我們該走了。」
「都三個月了,你難道還想這樣躲下去嗎?我能看得出石然是真心喜歡你的。」望著眼前這對苦命鴛鴦,白泠還是希望他們走到一起,即使有一個人是他的摯愛。
「那又如何?他能接受一個面容被毀的我嗎?我還沒有勇氣叫他去面對比鬼還要可怕的我。」時間封沉了阿善所有的淚,現在的她已學會把淚水埋進肚子,真正的懂得了悲傷是自己的,不該帶給別人。「白泠,你若是不走,我就先走了。」
白泠沒有攔阿善,只是佇立在原地,等待石然策馬過來。
走進的石然,翻馬而下,埋藏在心中三個月的猜測得到了證實,「皇……」
「我不姓黃,我姓白,單名一個泠。」白泠自我介紹著。
「白泠?那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不是阿善?」說著,石然的心翻起不小的波瀾,激動得怦怦直跳
白泠微微點,「是,沒錯。」
「那我去找她,這一次,我不會再叫她從我眼前跑掉了。」石然向著阿善走遠的方向追著,卻被白泠攔下。
「你這樣貿然去找她,會把她嚇跑的。」白泠繼續說,「你就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躲著你嗎?如果,今日的阿善與往日的不一樣了,你會不會嫌棄她?」
「什麼意思?我要的是她的人,愛的也是她的人,就算是她不一樣了,但我還是不會改變的。」石然信誓旦旦的說著,阿善在他心中生了根,就算不一樣了又有何妨?
「如果,她面容被毀了呢?一個女人無論嘴上說,她如何的不在乎容貌,可當真就能不在乎嗎?這三個月來,她之所以不見你,是為了想要留給你一個美好的回憶。」
「毀容了?那又怎樣?我愛的是她的人,容貌只不過是一件皮囊。」石然說著真心話,「難道說是外表阻礙了我們的相聚嗎?」
「差不多吧,阿善是那樣想的。」
「帶我去見她,可以嗎?我想要見她,想要親口告訴她,我不在乎的。我只要她,無論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她。」石然拽住白泠的衣袖,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他。
「那好,你跟我走。」白泠為石然帶路,朝著阿善寄居的小屋前行著,把石然帶到了阿善的面前,「阿善,你該面對,不是逃避。」
「白泠……」阿善有些膽怯的想要叫住離開的白泠,但白泠仿若沒有聽見一般的走遠了。
「阿善……」石然艱難的吐出這個久違的名諱,太過激動的他幾乎忘記了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
阿善轉過身子,背對著石然,冷冰冰的道,「你不該來,你該走。快走。」
「不,我不走。三個月前當我在桃花塚看到你時,就不想走了,三個月來,我每天都會來這裡,就是希望能和你見上一面,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了,你說,我可能走嗎?」石然跑到阿善面前,「白泠說你被毀容了,我想告訴你,容貌不會阻礙我們的根源,我愛的是你的人,愛的是你的所有,我不在乎你被毀容了,真的。我只想牽著你的手,走到生命的盡頭。」
樸實且真切的話溫暖了阿善孤獨寒冷的心,濃郁的睫毛在打顫,幽幽的問,「你真的不在乎?」
「我不在乎,真的。你的臉絲毫不能影響你的美。」
「那是因為你沒有看到它被毀成什麼樣子。」
「看到也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愛,不會受它影響的。」石然堅定的說。「我想帶你走,帶你去天涯海角,永遠也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手放於耳際,阿善懷揣著希冀道:「希望你不會被我的樣子嚇到。」說著,yu摘去臉上的面紗。
「等一下,還是不要摘了。」石然慌忙阻攔。阿善,那是你心頭的傷,我不能再你傷口上撒鹽。
只一瞬間所有幻象的美好都破碎了,只一瞬間zhi熱的淚就掉了下來。阿善踉蹌的向後退了兩步,「你不能接受一個殘缺的我?果然!你走吧,我以後都不會再去見你了。」說罷,摀住滿臉的傷跑進了屋子。
……
夜把沉寂穿在身上,繁星點綴的天幕,像是一片灑落的棋局,棋子很多,卻看不bsp;白泠與石然靠著石頭席地而坐,手持著酒罈,一邊飲酒一邊聊天。
「你口口聲聲說愛她,為何不肯叫她摘下面紗?」藉著酒勁,白泠失常的幾乎是在吼。
「你說過,她在乎她的容貌。可是我不在乎,但是我害怕,她把自己認為醜陋的東西展現給我時,她會心痛。我知道那等同於在她傷口上撒鹽。」石然猛的灌了一口酒,「我怎麼捨得傷害她呢?」
「可你那樣做,的確是在傷害她!」說著白泠站起身子,把石然從地上拎了起來,揮手就是一拳,「她把整顆心都放在了你身上,而你呢?你對她做過什麼?在豫王府時,你總是惹她哭泣,當她毀容了,願意試著在你面前摘下面紗時,你卻拒絕她。你是愛嗎?」
抹去嘴角的腥澀,石然笑了,「是,我是傷害過她,所以不想再惹她哭泣了,如果她真的摘下面紗,我知道她肯定會忍不住要哭的。」
「這是理由嗎?是借口!」
「容貌是阻隔嗎?如果是,好,我也毀去自己的臉。」石然彎xia身子,抓起一塊稜角分明的石頭,舉到自己的臉側,「如果毀容了,可以消除我們之間的阻礙,我願意毀去它。」
躲在屋子中的阿善見到石然堅決的模樣,忍不住鑽了出來,大吼道:「夠了,就算你毀了它,我也不會再跟你走,告訴你,以後你去你的天涯,我去我的海角,一個朝南,一個朝北,一生一世永不相見。」吼著,堅強在瞬間瓦解,然後流出了淚,「我希望明天,當我再睜開眼時,不會再看見你。」說著,狠狠的關上了窗,把自己關在了悲痛之中。
白泠惋惜的搖了搖頭,輕輕的拍了下石然的肩膀,「看樣子,她已下定決心了。嘴角還痛嗎?」
「謝謝你。」這是石然與白泠在夜裡說出的最後一句話,說罷,就是刻意買醉般的暢飲。
醉了一夜,醒來時,天已亮。
白泠苦口婆心的勸走了石然,才叩響了阿善的房門。「阿善,石然走了。」
走了?是一陣落寞,也是一陣空蕩,阿善緩緩的打開了門,「走了最好,真好。昨晚你們的戲演的真好。」
「戲演得好,但還是被你識穿了,不過,當時他真的要毀容,可惜被你制止了。我能感覺到他是愛你的,而你能不能感覺到呢?」白泠忍著心痛說著,這樣勸慰的說辭,說得無比困難,要成全的是他人的幸福,要送走的是自己的唯一。
「那又如何?」阿善有些動搖了,「他以為毀去自己的臉,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嗎?」
「你走不出的只是自己的心結而已,你與石然相處的時間比我多,也比我更瞭解他。試問,如果他真的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人,你還會死心塌地的愛了他很多年嗎?」白泠不再深說下去,「他牽走的那匹馬走不快的,要不要去追他由你自己決定。」
為什麼總要叫我來面對很難做出決定的問題呢?阿善頹然的坐在地上,顫巍巍的去mo自己的臉,我能嗎?我能去找他嗎?
……
一騎棗紅色的馬載著頭散亂的男子行駛在羊腸小道間,男子蹙著眉,眉間溝壑被痛苦的傷悲填滿,「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放棄她!?不,我要回去找她。」說著,掉轉馬頭,準備折回去。
阿善坐在高高的樹上,白衣飄飄,好不容易等來了石然,卻見他把馬頭掉了回去,趕忙開口問:「你忘了很重要的東西嗎?為何要這麼著急的折回去?」
石然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歡呼道:「阿善!是你嗎?」說著,跳下馬。「我真的不在乎你的容貌。」
阿善面帶笑意的飛了下來,跑到石然面前,帶著甜美笑意,仰著頭,看著他,「阿然哥哥,我知道。」說著,摘取遮在臉上的紗,一張完好的臉呈現在陽光下,「你看,其實我沒事。」
「那你為何……」石然有喜極而泣的衝動,但還未等哭出來,就已擁住了阿善,「我不問了,我只要你,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阿善,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好,永遠。」
給讀者的話:
善卷結局一完,結局二是悲劇,慎入。明天傳洵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