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居內,三位年老的太醫一同為洛雪醫治,在依次診治一番之後,什麼都沒有說,面面相覷的搖著頭,顯然已經認定洛雪沒有救治的必要了。
「怎麼樣?」洵陽急切的問。
「王爺,我們盡力了。」一名不知死活的太醫答道。
洵陽立刻黑下臉,不復往日的溫潤,對著三個太醫吼道:「滾,都給本王滾出去!庸醫!」
三個年邁的太醫立即背起藥箱,大氣不敢喘一下的倉皇的快步逃了出去。
洵陽負手而立,望著依舊忙碌、不肯放棄的阿善。見她口中振振有詞的不停低語說著如蚊蟲般的話,問了一句廢話,「她還能活過來嗎?」語氣中滿是希冀,他希望洛雪只是睡著了……
阿善停止口中的碎碎念,緩緩抬起頭,呈給洵陽一雙哭紅的眼,有些癡傻的說:「她本來就是活的,你看她在對我笑,這樣的微笑像春風一般,暖暖的。你怎麼可能去問『她還能活過來嗎』這樣愚蠢的問題呢?」
見阿善意識有些朦朧,洵陽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留給了自己一片黑暗。黑暗中洛雪如同飄然的白雪,以一身華麗的白衣蹁躚落入凡塵,不過,才呆了片刻就融化了。看著洛雪漸漸消失的影,眼底不免有些濕潤了,無奈的把眼睛睜開,看g上安然入睡的洛雪,整顆完整的心好像被人強行且霸道的撕扯著,撕成了好多瓣,混著流出的血,把痛苦帶到全身各處。他不敢上前去觸mo洛雪蒼白且美麗的容顏,好像在擔憂用手指碰觸到的會是一具沒有體溫的屍體。洛雪,你真的死了嗎?你就這樣離開我了嗎?你不是在畫卷中夾了信箋告訴我,不離不棄的嗎?你不是寫道就算是黃泉永隔,也要一起輪迴的嗎?
淚滴答滴答的從眼眶中掉出,阿善看著洵陽憂鬱且悲慟的樣子,不太高興的說:「你別這樣,我姐姐是活著的,真的是活著的!」
活著?那你要洛雪跟我說一句話,要她親口說願與我白頭偕老,而不是留下一封書信!洵陽在心裡默默的反問著阿善,痛苦絕對不亞於她半分。「阿善,要洛雪睡吧,別折騰她了。」
「折騰?我折騰?我是在救她!」阿善失控的吼著,吼罷,又如做錯了事情一般,看著洛雪,委屈的說,「姐姐,你只是睡了對嗎?那你睡吧,剛才是裳兒不好,差點吵醒了你。你只可以睡一會兒哦。」
卜天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到眼前這番景象,報復的快gan油然而生,他走到洵陽身邊,恭敬的作揖道:「王爺,您先出去吧。卜天想嘗試著救救王妃看看。」
「也好,就試試看吧。」洵陽不再抱太大的希望,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走出這間連空氣都懶得流動的房間,向回憶索要著洛雪從這裡或那裡逗留過的痕跡……
屋子裡,空氣裡漸漸籠起詭異,彷彿原本透明的光線,在洵陽的離開後,慢慢變成了幽冥的藍色。
卜天步態輕盈的走到床前,看著毫無生氣的洛雪,幸災樂禍的笑了,「嘖嘖嘖,王妃的睡態也這樣迷人。」
阿善把美目蹬得渾yuan,怒目望向卜天,惡狠狠的說:「要你從這裡幸災樂禍了嗎?!」
「你現在一定很痛苦吧?」卜天得意的笑了,他搖動羽扇,繼續說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最後一次和王妃都說了些什麼嗎?」
阿善的眼中噙滿了淚水,卻是倔強的不肯在卜天面前哭泣,她仇視著他,恨不得拆了他全身的骨。
「她不是指望著王爺休了她嗎?這事絕對不可能。在你們出征前,王爺不是差人送信給王妃嗎?告訴你,很不巧,那個人是我的眼線,我故意叫送信人把信送到小喜手中,裝作好像不經意間把信瓤掉了出來,然後若無其事的走掉。」卜天頓了頓,笑得燦爛如盛開的邪魅牡丹,散著腐蝕人心的惡臭味道。「小喜是王妃的心腹,在看到信後,自然不可能把信交給王妃了。」
「那又如何?很符合你的個性,你不可能輕易放過我姐姐的。」阿善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我們一群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被你左右著命運。」
「是啊。」卜天沒有否認,「所以,王妃沒那麼容易離開王府。她當然清楚自己不可能輕易的離開,所以她希望你能離開,可惜你偏偏不領情,王妃那麼趕你走,你都不走。昨天,她問我,能不能放過你?你說這個問題是不是很可笑?王妃當時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啊,她的眼中寫滿了哀求,她求我,求我放過你,王妃這個姐姐當得可真好,而你呢?對王妃做了些什麼……」
卜天的話觸動了暗藏在內心深處的負罪感,阿善忍不住堵住自己的耳朵,滿腦子都是卜天譴責的話語。「夠了,夠了!」
「夠嗎?不,遠遠不夠。」卜天冷哼一聲,輕蔑的暼了眼已死的洛雪,「告訴你,洛雪的死只是個開始,我天知要你們不落族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說罷,走了出去。
我天知要你們不落族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這句似詛咒的話,不斷的迴盪在阿善腦海裡,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伏在洛雪床頭,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抬起頭,哽咽著抓起洛雪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姐,你是在生裳兒的氣嗎?裳兒不是故意要氣你的,裳兒知道錯了,你醒醒好嗎?別嚇唬裳兒了。」
「姐姐,你在很久以前就認出了裳兒了吧?可你肯定是生裳兒的氣,所以才不肯認裳兒的,對不對?」
「姐姐,別生裳兒的氣,醒醒,看看裳兒。裳兒想了你八年,想像小時候一樣躲在你身後,不管有沒有遇見危險。」
「呵呵,你一定是在裝睡,對不對?你吃了定魂丹的,當初王爺也是這樣差點死了,但吃了一顆定魂丹後就活下來了,現在,相信你也會活過來的。」
「你別嚇唬裳兒,裳兒知道定魂丹的功效,三顆就連新死之人都能活過來。」說著,阿善如恍悟一般覺醒,「三顆……三顆……為什麼我手中的不是三顆?」頹靡的跌坐在地上,「為什麼不是三顆呢?」
她沉浸在自責中,久久都不能自拔。這是命嗎?命中注定我姐姐要死嗎?
手緊緊的攥住洛雪的手,阿善眼中又湧出了晶瑩的淚,「姐,你別嚇唬我了,好嗎?醒醒,看看我。」
「裳兒來到你身邊就沒有打算要離開你,裳兒曾經誓要叫你得到幸福,雖然很長一段時間,裳兒都誤會了你,錯誤的理解阿然哥哥才是你的幸福。姐,把阿然哥哥推給你,其實,裳兒也不好受。因為在八年以前,阿然哥哥背著裳兒的時候,裳兒能找到屬於爹爹的溫暖,因此,裳兒不可救藥的愛上了阿然哥哥。那個時候,裳兒以為你與阿然哥哥是兩情相悅,是王爺擋住了你們,是你們追逐幸福的絆腳石,所以,裳兒才會狠心的想去叫王爺休了你的。」
「可是,後來在戰場上,裳兒看到了王爺對你的念念不忘,同時也在不斷的想你那句,『可以叫他受傷,但不可以叫他死』的話,體味出其中隱藏著的深情厚誼。所以,當裳兒回來後,就想著要你們破鏡重圓。昨天,當你說要把那幅寓意美好的畫給王爺時,裳兒真的是由衷的替你開心,因為你們終於可以苦盡甘來了。」
「姐,只要你能幸福,就算裳兒下地獄也願意。方纔,聽王爺說你給他留了一封信,應該是想著和他共同到老、不離不棄的吧?你醒醒,你怎麼可以狠心叫王爺難過呢?」
「姐,裳兒都跟你承認錯誤了,你為什麼不醒呢?」阿善搖了搖洛雪,可洛雪依舊緊閉著雙眼,「你怎麼不醒呢?你醒醒,醒來看看我啊,我是裳兒啊!難道在我們分別的八年裡,你就一點都沒有想過裳兒嗎?裳兒可是無時不刻不在想你啊,想著親暱的叫你一聲姐姐,想著能和小喜一樣,在你關切的目光中吃著好吃的東西,然後看你笑顏如花。」
「你為什麼這麼狠啊?為什麼不肯看看裳兒呢?裳兒就這麼惹你討厭嗎?」阿善委屈的哭著,一雙眼睛紅得早已辨認不出原本的顏色,明亮的眸子如同泉眼一般,源源不斷的流淌的淚水。「姐,裳兒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看看裳兒吧。姐,你睜開眼睛啊,別睡了,現在是白天,大白天的你可不能睡啊。」
……
這一天顯得格外漫長,阿善一直守在洛雪的床邊,不斷的說著堆積在心頭的話,這些心裡話是平日裡不曾對別人說過的,她本想留到墳塚中去,可是不想,洛雪死的太突然,所有的話語都如同決堤的淚一般,肆意湧出,滔滔不絕的無窮無盡。
然,這一切的自肺腑的話,洛雪不可能聽進去一句了。或許,她想過要與卜天同歸於盡,卻沒有料到反被卜天算計,最後帶著遺憾離開人世,把悲傷留給了所有愛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