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碎語呢喃,低聲吟唱屬於寂mo的歌。湖岸倒影迷茫,錯錯跌跌交織夢的霓裳。一池清荷吐芬芳,訴不盡醉與思量。
幾場雨水過後,天氣依然zhi熱。烈日炎炎之下,只夠濕潤半天光景的時間。夏蟲躲在碧葉之下,哼唱著憤憤之聲,這也只能算是杯水車薪的抗衡。
穆鐵平已經離開多日,他來抑或他往都無足輕重。偌大的豫王府不會因為他而生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若說變化,唯有那些多舛且繁複的人心了。那樣的一個夜晚,成為了幾個人揮之不去的夢魘,揪心默問,誰是誰的誰?
阿善從沉睡中醒來,這是她第三次嘗試迷蝶花了。每一次為洛雪試藥前,她都要親自嘗試一番,她要確定為洛雪試過的藥是能對洛雪的病有幫助的,就算沒有幫助也不能害了洛雪。這一睡,應該是睡了三個時辰。漫長的三個時辰,足可以使清晨變成焦灼難耐的午後了。
嘴巴有些乾澀,她嘗試的tian了tian帶著裂痕的唇,只一tian便tian出了血腥的味道。她笑,於是嘴唇上便多了幾分撕裂的痛。迷蝶花應當是迷蝶香的最重要的成分了,可是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來,姐姐的病還是不能被控制住呢?為什麼卜天可以而我不行?難道我還要繼續把情字斬斷?還要我怎麼斬?怎麼斷?難道要我學卜天把世間最毒的毒藥餵給她嗎?阿善無力的把頭沉下,堅硬的桌面上映出一張憔悴無助的臉,復又被黑影掩飾掉了。良久,她把頭抬起,一瞬間的眼神渙散,仿若失明一般。搖了搖頭,一切又都明朗,是迷蝶花的作用。
「阿善姑娘,喝些冰鎮梅湯吧。」蒟蒻端著梅湯走了進來,放到桌子上,為阿善盛了一些。「天干氣燥,要照顧好自己,這樣才能去醫治其他人。」
阿善接過碗,碗是涼的,青瓷花紋上鍍著一層細細寒珠,又看向蒟蒻,只見她的額頭也有汗水的濕漉,劉海碎糾結成幾柳粗壯的線,微微不忍,把碗遞給了蒟蒻,道:「這碗你先喝。」
蒟蒻受寵若驚,眼神閃爍,「這是王爺特意吩咐奴婢為姑娘熬的,奴婢不敢喝。」
「為何不敢?有毒嗎?熬出來不就是叫人喝的嗎?憑什麼你不能喝?」阿善直爽的說,「這裡沒有外人。你坐下和我一起喝。」
蒟蒻點了點頭,坐到了阿善身旁的凳子上,但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一半。她接過阿善遞來的碗,有種想哭的衝動。已經多久沒有人陪她一起喝梅湯了?大概姐姐走了之後,就沒有了。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眼淚竟不爭氣的流了出來,趕忙用手背拭去。
阿善不jin蹙眉,「嘖嘖,我又沒有欺負你,你怎麼說哭就哭了?」
蒟蒻惶恐而立,哭腔的道:「沒有,是姑娘的舉動叫我想起了我姐姐。」漫長的等待無果中,已叫她身心疲憊了,她明知道卜天在利用自己,可為了知道姐姐的下落又不得不這樣做,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
阿善對蒟蒻扯起笑容,又把蒟蒻按在了凳子上,「我可不是你姐姐,我只不過想要你陪我喝梅湯,僅此而已。要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喝酒。」
「喝酒?」
阿善微微點,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玉姨提過的馥mi酒,隨口一問:「蒟蒻,你有沒有聽過馥mi酒?那是一種什麼酒?」
蒟蒻楞了一下,馥mi酒這三個字好像是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詞彙,冗長的時間裡都沒有再被人提到過了,它是隨著馥香樓而沉亡的,而她的姐姐也是在那個時候消失不見的。市井中還有沒有人記得一個叫如煙的女子?恐怕沒有了,只有自己才會記得如煙,也只有自己才會知道如煙還有一個別名叫如蒻。「那是一種酒,是塵封三年的酒,一年才不過百壇,後來這樣的酒成了過去,不曾再出現過了。世人只知道馥mi酒是美酒,可是卻不知道那酒裡不過是多了一些梅子而已。」
「梅子?你怎麼會知道?」阿善想起了玉姨釀的酒,那種酒裡也有梅子。
蒟蒻晃了晃頭,「我胡亂說的。」
馥mi酒和她姐姐有關係?隱隱中阿善對蒟蒻的看法有了些許的改變,她把梅湯喝盡了,道:「這梅湯喝完真舒服。這當真是王爺要你熬的嗎?」
「是,王爺命令奴婢要好生照料姑娘,」蒟蒻一邊收拾,一邊說,「姑娘,奴婢覺得王爺對姑娘不一樣。」
「不一樣是什麼樣?」阿善柔聲問道,一張俊俏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她明白洵陽對自己的不是愛,可到底是什麼,連她也說不清楚。
「姑娘,以後你會不會成為王爺的紅顏知己?」蒟蒻不知深淺的問。瞧見阿善遲疑的沒有回答,又改口,「姑娘,蒟蒻先下去了。」端起碗,退到門外,又道了一句,「姑娘自古紅顏多薄命。太陽灼熱,姑娘來自雲南怕是難以適應京師的天氣,出門在外還是帶一把傘,擋一擋的好。」
她這是在關心我嗎?阿善有些動容,「傘?」記憶深處似乎有一個關於傘的記憶,心湖瀲灩,是一抹溫存,關於一把黃紙傘的溫存。從行囊中找出那把傘,緩緩撐開,扇面上是小調風景的山野花海,幾隻蝴蝶翩躚而舞,勾起了那些只屬於過去的回憶,現在想起時,是懷念,還是悲歎蹉跎?
側望向窗外那片綠色海洋,太陽把它們照耀得閃閃亮亮。阿善撐著傘走了出去。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花園裡,花園裡古槐樹上開花了,介於黃se與白色之間的顏色。她記得洛雪站在古槐樹下單薄的身影,那時她是站在洛雪背後的,她也記得洵陽和晨瑤同睡的那個晚上,她在高處看著洛雪倚欄而立的身影,單薄卻不寂mo,因為還有石然作陪。
阿然哥哥,好像自從被你誤會後,我們就沒有說過話了。也許早晚有一天,我會慢慢淡出你的記憶。阿善惆悵起來。古槐樹花香很淡,像是美人揉nie惺忪睡眼時的嬌柔溫婉。風起,樹枝搖晃,晃掉些許殘花。美景易逝。
「我當誰在樹下呢?原來是阿善姑娘啊。」這般刻薄的聲音,不用證實也能斷定是出自晨瑤的了。
阿善打著傘,轉身,笑對晨瑤,「夫人也有閒情逸致來這裡嗎?」她注意到晨瑤是隻身一人,稍稍迷惑了,按她的張揚性子,怎麼也要帶一個丫鬟的才是。
晨瑤笑得jiao媚,這樣的笑容是在那一夜後才誕生的,她也明白那一夜不代表什麼,可倘若她的肚子爭氣,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不同了。她希冀幸運會在那一夜降臨,降臨在她身上,她一遍一遍描繪在她腹中有一個小傢伙在悄然的如種子芽般的生長。「剛巧看見你了,就過來看看你為何平白無故的打傘出門。」
阿善從晨瑤的笑容裡,看到了悲哀,「打傘是用來遮擋太陽而已。」無心思和晨瑤多費口舌,說到底晨瑤也是一個命苦女子,千方百計嫁的男人根本不愛她。強留在他身邊,還要每天麻木的笑。
「對啊,阿善姑娘來自雲南,那裡風光秀麗,四季如春,不像這裡似的,夏天太熱,冬天太冷的。」晨瑤走到古槐樹下,因為有一把傘的緣故,所以和阿善保持了一段距離,「這樣的氣候,怕是不是你。奉勸你還是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吧。」
阿善不怒,笑容美好明淨,「回去?夫人的意思阿善不懂。試問夫人叫我回哪裡去?王爺會放我回去嗎?」
晨瑤的臉色陰了下來,「王爺會不捨得放你回去嗎?別以為王爺親自教你撫琴就能代表什麼?你留在這裡注定是紅顏禍水!」
「阿善不是紅顏,也不是禍水,就算是紅顏,也絕非是禍水,夫人,你多慮了。」
「你覺得你不是禍水嗎?告訴你,你頂多是一灘死的禍水,不可能流進王爺心裡的。」晨瑤略略激動的說。
阿善莞爾一笑,她是忍不住了。晨瑤自相矛盾的說辭已叫她五體投地的佩服。她盯著晨瑤間的小綠影,微微蹙起眉來,「夫人……」
「什麼?」晨瑤沒有好氣的問。
「你的頭上……」說著,阿善對著晨瑤比劃了一番,沒有明說。
鑒於上次被騙的教訓,晨瑤不再輕信阿善的話,「阿善姑娘,有沒有人告訴你,一套伎倆頂多只能用一次嗎?你覺得故技重施,很有意思嗎?」
阿善已猜出晨瑤不會輕易相信,無奈的搖了搖頭,一邊離開一邊說:「隨夫人怎麼想吧,相信一會兒就會有一個驚喜從天而降的。若是不信,抬起頭看看便可。」
晨瑤不假思索的抬起頭,只見古槐樹下有很多綠色的小蟲子,它們被自己吐出的絲線掛著,風一吹,還如珠簾般的搖曳。週身冒出冷汗,慌慌張張的低下頭,呆在她間的小蟲子順勢掉了下來,掛在了她的額頭前。晨瑤不由得失聲叫了起來。她哀求:「誰幫我把它弄下去?」
已經走遠的阿善撐著傘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夏天,古槐樹下招惹小蟲子也是難免的事。好心提醒你,是你自己不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