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的一句話一出,陳玨心中也不由地大驚,但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他心中馬上湧上來了一陣喜意,還來不及說出恭賀之辭,劉徹已開口朗聲道:「果然天不負朕,不負大漢。(因之前的戰報都不大順利,劉徹對此戰能成的希望幾乎已經跌到了谷底,此時一分喜悅也化成了十分驚喜,雖然設伏失敗,但至少漢軍跟軍臣單于交上手了。
交手之後也要分勝敗,更何況這次出征的大漢騎軍雖多,但他們的戰場經驗遠比不上匈奴人,未必真能得到戰果,但陳玨料劉徹這會兒定然心情極佳,便也不去潑他冷水。
劉徹心中喜悅,叫過楊得意仔細叮囑了幾句話,陳玨靜靜侯在原地,不多時,劉徹揮手打發了楊得意,這才有條不紊地將軍報向陳玨說了個大概。
原來軍臣作為上位者,多疑的毛病總難免沾上一分兩分,他發現有詐之後便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直接揮軍轉向,但騎軍再快,也不可能不顧輜重,至戰報發來之時就有王恢、韓嫣兩路人馬先後遇上敵軍。
不管是否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帶領數騎騎士勇猛衝殺一翼的人正是韓嫣,有此榜樣再先,王恢也決然出戰截擊輜重,劉徹說到這裡,笑了一聲道:「軍臣本為劫掠馬邑二來,並非是計劃和朕大戰一場,身邊人馬縱多也是有限,這回他被朕的將士圍在山谷中間,亦是自取。****」
陳玨將劉徹給出的信息仔細梳理了一遍,仍覺漢軍究竟是怎麼圍上的軍臣單于,其中還有些不清不楚之處。但一來劉徹知道的也不多,二來陳玨畢竟只是負責後勤,劉徹也不會把事情全部同他講明白。陳玨也就沒有多問。
劉徹雖說高興,卻也沒有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既然他已經冷靜下來,心中想到的事情也就更多,眼下軍臣被圍在山谷之間看似絕地,但匈奴鐵騎衝鋒也甚是可怖,若後援人馬不能速至,韓嫣、王恢和一眾精兵定然白白斷送。飲恨埋骨。
長安地這個時候,北邊的戰事想來已有了結果,劉徹從未如此迫切地盼望過戰報,他想了想。道:「軍臣這頭餵不飽的狼,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這時正是關鍵時刻,你先去和主父偃坐鎮吧。」
陳玨知道劉徹外表平靜,心中必定也患得患失,痛快地答應了一聲便從宣室殿退出來。\\
出了門,陳玨按劉徹的意思傳了話,今日天子非大事不見臣子,等候召見的臣子面面相覷,但因是陳玨傳話。也沒有人上前纏著細問,只是保持著安靜一一退下了。
看見楊得意一臉怪模怪樣的,陳玨不覺莞爾,同他打了招呼便往宮門外行去。他急匆匆地往大農令官署趕,才路過官署所在那條街的拐角處,卻被一個男子的招呼叫住了,陳玨回頭一看,正是李當戶。
李當戶那邊下了馬,大步朝陳玨這邊走過來。陳玨勒住馬等他,笑道:「又是為羽林營用度而來?」
李當戶神色間隱有猶豫之色,看著陳玨道:「子瑜,我想問……」李當戶支吾了好一會兒,忽然嗨了一聲。抽了自己一巴掌。苦笑著道:「算了,你只管當我沒有問。」
被那清脆地一聲響弄得一怔。陳玨心下略一思忖,已明白李當戶是為身在雁門的李廣擔心。只是他不可能將所知盡數告訴李當戶,只得陪他一起慢步走著。
不只李當戶這個平日裡大大咧咧的漢子憂心,陳玨自己心中也沒底。匈奴人突圍時必定氣勢如虹,這殺氣縱橫之下,正面攔截的漢軍就等於一隻腳踏進鬼門關,陳玨不能不記掛戰場上地朋友。
陳玨把李當戶讓進官署,又親自處理了他帶來的一點兩人的身份都不用管這些雜事,今日只因李當戶一時衝動而其,他臉上露出幾分愧色,沖陳玨作了一揖,隨後毅然轉身回轉。
陳玨吁出一口氣,緩緩落座,只覺微微有些焦躁之感。
「陳中丞?」
主父偃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陳玨才放他進來,就聽著主父偃問道:「每日這個時候,若無事就是我們打道回府的時候,你這個時間回來,可是有什麼消息了嗎?」
主父偃聽人說陳玨從宮中回來了,當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趕過來,他和陳玨很是忙碌了一段日子,早有了幾分默契,陳玨伸手請主父偃落座,頷首道:「不久前才來了一份軍報。*****」
陳玨揀關鍵的地方大致說了,主父偃聽得微微握拳,沉聲道:「這麼說來,終局將至,我們的確應當準備起來了。」
陳玨點了點頭,朝案上半攤開的簿冊掃了一眼,笑道:「平日想著怎麼省錢,我現在可是整日盼著能為了慶功宴花錢。」
主父偃也是一笑,道:「由此可見外人說我們一毛不拔,儘是胡言亂語。」
閒聊了幾句,主父偃不知從哪取出另一封文書,道:「我原想明日再報與你,既然今日你回來了,說不得就還得勞煩你看一看。」說著,主父偃將文書從桌案另一側推過來。
陳玨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原來是關於平原災情的後續賑濟之事,隨附地小件上還有主父偃的處理意見,陳玨抬頭笑道:「我看過了,主父中丞果然處事老道,我也受益良多,此事依你的意思辦即可。」
主父偃點頭答應了,他正襟坐得腰桿筆直,神色間雖然平常,心中卻已將自己放低了,只因同是中丞,陳玨有侯位又暫理大農令事,他卻遠遠不及了。\\
陳玨還不知道主父偃已將他當了半個上司看,送走主父偃,他心中的思緒就開始往北邊的戰場上飄去,算算時辰,劉徹擬定的戰報之時又快到了,不知這次帶來的是什麼消息。們都已得了大概的消息,天子主導地這次戰役已經接近尾聲,無論天子最後是聲威大震或威嚴掃地,盡在這兩日的戰報之中。
這日臨近黃昏,劉徹下旨列侯與千石以上官吏朝見,未央宮小黃門們不得不四處奔走傳旨,引得不知情的平民百姓們紛紛猜測不休。
陳玨算是接旨最早的一批,繞是如此,當他從官署急趕慢趕地趕到宣室殿時,也險些岔了氣,迎面碰上的楊得意臉上幾乎笑出了一朵花,直道:「侯爺安好,今日有大喜了。」
陳玨緩過一口氣,揉了揉胸口處,淺笑道:「那可好。」
楊得意拇指一豎,心想武安侯爺果然定力超凡,先前那幾位可都是纏著他問話,楊得意不說,他們地臉色便甚是精彩,只武安侯一人定是心中有數了,這才不動如山。
沖陳玨點了點頭,楊得意先一步將陳玨讓進去,道:「侯爺請吧。」
陳玨微微頷首,只笑著不語,便邁步走進宣室正殿,他見楊得意表現便知定是戰報有喜,也不急著從他那裡得信。
陳玨進殿地時候劉徹還沒有到,倒是朝臣們眉來眼去好不熱鬧,他皺了皺眉,見陳午不在殿中又退出去等他,果然,不多時陳午便跟手下兩個中丞一起過來了。
陳玨扶他進了門,這時劉徹已經端坐在御座上,他神色平靜,只微微昂了昂首,使得週身上下多了幾分傲氣和自信。
殿中已安靜下來,當真是落針可聞,竇嬰身為群臣之首,率眾一起拜見天子,劉徹受了禮,等到眾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極點時,劉徹朗聲道:「軍臣已死,朕召眾卿前來,正是為今後地戰略計議,近日言語不忌,你等皆可一展長才。」
軍臣單于死了。陳玨跟殿上的群臣一起怔住了,所幸他早有準備清醒得快,日前軍臣就已經被包圍,今日他身死又有何不可能。
只是明白歸明白,陳玨心中還是不由地大震,這時候漢將能殺敵幾百人便是了不得地戰果,軍臣身死,這才是前所未有的壯舉。
陳玨心中連轉的工夫,朝臣們已經紛紛從劉徹投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殿中百來人轟然跪倒,陳玨只聽得一陣參差不齊的恭賀之辭,身在百官前頭的田更是激動得大聲道:「陛下天威,四夷懾服……」
竇嬰雖然身子骨仍病弱,但此時已精神大振,亦跟著群臣一起致賀,只不過他畢竟與常人不同,思量著待群情激越過後該如何是好。須知軍臣單于之死隨能鼓舞士氣,但戰局不會因一人而改,漢軍犧牲幾何、其後何如均是迫在眉睫之事。
只是一雪前恥的緊要關頭,不管平日裡這人性情如何,此時此刻皆心情激盪,沒有幾人能思及之後的事,劉徹心知商議之事不急在一時,便也神色溫和地放任眾臣。他目光一掃,見陳玨也是滿面振奮之色,不由點了點頭,暗想陳玨再老成,這樣的喜訊不也少年熱血***?
陳玨大喜,不只為軍臣之死,更為這似是實非的馬邑之圍,最終結局遠勝史上的軍臣遠遁漠北,但重重沙場之中,軍臣究竟是如何死的?
哪位大漢英雄,千軍萬馬中取得單于一命?
不只陳玨,殿上眾人心中都有著同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