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未央宮宣室殿,劉徹正在批閱這幾日積累下來的奏折。鹽鐵官營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陳玨和韓安國等人在外面忙,他也日日忙碌不已,就連椒房殿那邊兒的阿嬌和一雙兒女,劉徹也顧不上多抽出些時間相處。
就著幾盞燭火,劉徹翻過一封又一封奏表,按著內容不同分做幾疊,執筆那隻手的影子映在走表上,劉徹看著看著,忽地就是一呆。
若是換了前幾年剛剛登基的時候,別說是今日鹽鐵官營這麼大的事,就算劉徹稍有出格的舉動,不知多少早就等著挑刺的人哭喊著進諫,早早喪父的少年天子,面對滿朝的老臣,不是那麼容易做。
漸漸地,他的每一個命令的份量越來越重,好像直至太子劉睿出世,劉徹這個天子才越做越有味道,他想起愛子機靈的小模樣,臉上不由地笑意一閃。
劉徹右手執筆,正思量的工夫,只見微暗的紅漆地面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餘光又瞥見白色的衣角閃過。一陣清風吹過,劉徹沒好氣地抬頭看看,臉色一沉,道:「還不出來?」
「父皇……」
嬌俏甜美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劉輕手輕腳地出現在劉徹面前不遠處,一身白色衣衫說不出的秀美,她訕訕地道:「您總知道我在這兒。」
劉徹看看天色,想起明日還有朝會,放下紙筆,走到劉面前卻不像往常那樣蹲下去,反而沉聲道:「天黑了這麼久,你怎麼又跑到宣室殿來?」
宣室殿和椒房殿。還不都是自己家,劉皺了皺小鼻子,卻沒有說出來,討好地道:「我偷偷來找父皇嘛。弟弟一哭,母后就不疼阿了。」
劉徹看了看不到那張腰際的小臉。臉上無奈之色一閃,還是矮下身抱起劉。將女兒在臂彎中掂了掂。劉徹道:「阿,你又重了,朕看你母后把你養得不錯。」
「啊?」劉愕然,隨後咯咯一笑,反而加勁在劉徹懷中掙扎了兩把。這才道:「父皇就這麼抱著阿回椒房殿吧。」
劉徹朗聲哈哈大笑,只覺得心中暢快。聞聲入殿的楊得意見狀一怔,旋即機靈地退出宣室殿,張羅著簇擁天子劉徹前往椒房殿。
服侍的宮人目不斜視,直至御駕漸遠,他們才鬆了一口氣,望著遠處的影子喃喃道:「好受寵的當利公主。」
負責打掃地老宮人隱約聽得幾句議論,不由地也往天邊看了一眼,太子都及不上當利公主的得寵,這幾十年來未央宮裡,還是第一次有這麼純粹地受寵的公主。
午後時分落了一場秋雨。但天空中仍是陰森森地烏雲滿佈。好像隨時還能下上一場,涼風陣陣。好似吹進人骨頭一般的冰涼。
莊青翟下午早早地結束公務回家,這陣子御史大夫人選未定,他雖知道自家繼任地希望幾近於無,只是人心惶惶之下,整個官署上上下下,連著御史中丞在內,無人有心思處政。
原本想著好好的在家歇著,莊青翟也沒想到,他竟然能收到田地帖子,這位天子的母家舅舅近日越來越活躍,隱有高昇之像,他卻不願輕易得罪。
宅院門口,管家模樣地中年人規規矩矩地站著,他看見馬車上走下來的莊青翟,連忙迎上前去,笑著小鬍子一動一動,道:「武強侯,家主人和貴客已等候多時。」
莊青翟唔了一聲,他下了馬車就感覺到一陣寒意襲來,微微垂首緊了緊衣衫,再抬首時,莊青翟臉上露出了一個詫異的表情,不由地失聲道:「武安侯!」
陳玨點頭微笑,道:「武強侯,正是陳玨。\」
莊青翟似驚似疑地看了看陳玨,拿不準明明是田的邀請,他怎麼會看見陳玨。這一發冷之下,嗖嗖的冷風吹得莊青翟一抖,他穿得不厚體格又算不上硬朗,隱隱有了流清鼻涕地樣子。
陳玨倒是跟莊青翟全然相反,他看似溫文,體格卻極好,這會兒正容光煥發地道:「武強侯,請。」
莊青翟連連嗯了兩聲,跟著陳玨一起步進大堂,田正紅光滿面地迎出來,笑道:「堂中已溫好美酒,還請快快入座,快快入座。」
陳玨笑笑落座,不客氣地替自己斟了半盞酒,旋即一飲而盡。
不多時,莊青翟飲了熱酒,只覺週身一暖,暗道田待客之道頗佳之餘,心中也尋思著,早年陳田兩家隱有不和之像,原來實際上武安侯和田關係匪淺。
田一個勁慫恿著推杯換盞,莊青翟開始時還神智清明,後來才發現陳玨好像就只是個陪坐的客人一般,酒越飲越多,他不多時便已經醉得微醺。
陳玨和田對視一眼,田試探著開口道:「武強侯近日想必春風得意,不如再飲一杯?」
「哪來地春風得意,分明是秋風蕭瑟。」莊青翟嘟噥了一句。
田笑道:「老兄還瞞我不成?長安城中盡人皆知建陵侯隱退,御史大夫空缺,武強侯這御史中丞內領眾侍御史,監察百官,眼看著歲首查看四方簿記的擔子也要落在你身上,實權在手,怎能不得意?」
莊青翟眼瞇縫著,有點兒明白了,稍稍直起身,滿懷怨氣地哼哼道:「御史中丞有二,可不是我莊某人一家之言說了算。」
田道:「可是柏至侯?莊青翟半醉著笑了,道:「許昌比我能幹,生性又凌厲強勢,我可比不過他,嗯,比不過他。」
陳玨聞言微微一笑。這莊青翟有些心計,只可惜遇事還不過沉穩,不是做大事的料子。田一臉訝異地道:「難道武強侯還不知,柏至侯造謠誣蔑武安侯爺。還被陛下親自召去訓斥了一頓?」
莊青翟愣了愣,秋風一吹立時醒了幾分酒。他目光移到溫文爾雅自斟自飲的陳玨身上,道:「這卻是何時的事?」
「昨日。」陳玨開了口。笑道:「柏至侯日前遣家人送信舉報,言道我武安侯國的酹金成色不足,更誣蔑家父與我相互勾結,欺君罔上,所幸陛下明察秋毫。還是還了我一個清白。」
陳玨簡單地把這件事說得坦誠直白,莊青翟心中卻微微一震。嘿嘿地強笑道:「滿朝臣子,若論得陛下寵信,非武安侯莫屬,柏至侯恐怕是老糊塗了。」
陳玨不置可否,只是笑著敬了莊青翟一杯酒,道:「想來是柏至侯誤會了什麼。」
田接話道:「武安侯爺,依我看來,這件事可沒有那麼簡單,柏至侯更不是一個老糊塗。七月末,侯爺家的酹金不知何時忽然間變成不足之物。這件事若跟柏至侯沒有關係才怪!」田越說越激動。從許昌公務上地無所建樹,再諷刺他新納的妾室正是二八少女一名。直將一個列侯毫不留情地批判到底。
陳玨笑笑不語,莊青翟卻聽得快意頓生,他與許昌非敵非友,只不過多年同為衛綰的副手,彼此間地關係自然有些微妙,尤其是莊青翟各個方面又與許昌有些差距地時候。
田說了好一會兒,這才滿懷歉意地道:「我只不過為武安侯抱不平,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見諒。」頓了頓,田關切地道:「言歸正傳,武強侯近日可好啊?」
莊青翟不是蠢笨之人,聽了好一會兒競爭對手的壞話,聞絃歌而知雅意,聯想起堂邑侯陳午十拿九穩地即將接下御史大夫,立時笑道:「好說好說,這不管柏至侯如何,我卻要做好準備,只等跟著新御史大夫做些,做些利國利民之事。」
陳玨輕輕拍了拍手,笑道:「武強侯果然是國之棟樑,陳玨佩服。」
莊青翟眼珠一轉,想想從前許昌倒貼陳家都不要,今日堂邑侯最重視地幼子竟親自跟自己示好,心中得意,連忙笑道:「不及堂邑侯。」
莊青翟說了不少好話,陳玨替陳午謙虛了幾句,又道:「倒是家父一向頗為看重武強侯,請我給你帶一句話。」
莊青翟心道拉攏來了,道:「何話?」
陳玨笑道:「眾人皆知,家父近日許有陞遷之喜,只是這少府之職交給何人去做亦是個問題,他正考慮著向陛下推薦何人,不知……」
莊青翟聞言,雙眼立刻一直……
直至華燈初上,陳玨這才跟田一起送走大醉的莊青翟,莊家地馬車在夜色中遠去,不知何時秋雨又淅淅瀝瀝地落下。
田站在陳玨身邊,道:「這個莊青翟,後來就只剩下連連點頭的份了。」
陳玨側了側身,道:「今日辛苦田大夫了,我與武強侯不熟悉,還多虧你親自相邀。」
田搖了搖手,連連謙遜,心中卻有幾分不自在,少府乃是九卿之一,本來最適合他這外戚的身份,只可惜劉徹不親近他,從前他跟平陽等人對陳皇后動過不少手腳,田可不願往後宮湊,平白在陳玨面前搭上嫌疑。
雨越下越大,李英撐起一把傘,陳玨轉身笑道:「莊青翟肯去少府,不知田大夫有無興致做個御史中丞?」
田只覺得自己心跳漸漸地加快,若是哪日陳家大勝竇家,陳午做了丞相,他是不是就能接下御史大夫了?
陳玨留下田在那遐想,逕自踏上自家的馬車,才走出不遠,陳玨只聽得李英的聲音道:「公子,宮裡地消息,太皇太后病了。」昨天那章抱歉了,不是故意弄出幾十字零頭的……宜修已經補上了。
澄清一下,我絕不是高考生,脫離高考挺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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