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第一百三十九 喜事近
    自來天有異象,即是上天示警,皇帝反省己身,受過者自然便是丞相。

    宣室殿外,無官一身輕的劉捨望見腰桿挺得筆直的竇嬰,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是一個老人。

    「竇氏大興啊。」劉捨自語道,他還有一句話沒有出口,大興之後八成便是一個衰字。

    衛綰不忍地看著索然的劉捨,他與劉捨之間雖不是什麼莫逆好友,但同僚數年自有一份感情,他自己的年紀也不小,眼下也有些物傷其類。

    「當今陛下英明有智,桃侯大可放心。」衛綰懇切地道。

    「你一直叫我丞相,可是許久不曾叫我桃侯了。」劉捨有些意興闌珊,慨然道:「陛下登基不久,但進退之間既合長樂宮心意,又時有推陳出新之處,老夫也沒有什麼牽掛。」

    說著,劉捨看了衛綰一眼,笑道:「說不得改日我也去天祿閣校書,做你那弟子的屬下。」

    衛綰有些驚訝,劉捨一向對陳玨這個外戚子弟有些成見,今日怎地轉了性。

    劉捨看出衛綰的心思,搖手道:「眼下看來,陳子瑜若是行差無錯,一世功名可成。」期原本大致定在七八月間,但正式請期的日子出了日食,劉嫖和竇太后商量了幾次,拍板決定兩人的婚期推後些時日。

    婚期推遲的消息傳到耳中,陳玨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感覺,既為不用立刻考慮要不要跟小妻子圓房的問題而慶幸,又對於自己仍然要獨身而有些鬱悶——他年紀漸長,心裡一點不想也是假話。只是芷晴畢竟是女子,有些安慰他還是要做的。

    七月的天氣仍舊有些炎熱,這日陳玨在太陽底下一路走來,隱隱覺得胸中有一股燥熱之氣,等到他踏進門口。立刻感覺到一陣迎面而來的清涼之意。

    芷晴笑吟吟地坐在那裡等著陳玨。陳玨微微一笑,將帶來的幾個小物件放在案上,芷晴小心地著將之一一小心地收好,又以綢布蓋了,這才抬頭道:「這些棋牌好玩的很,萍兒和芳芳她們也很喜歡,多謝你啦。」

    芷晴地感謝是真心實意,陳玨心裡倒有點愧疚,這方面他其實不怎麼上心。這些也只是賈同那邊送來地樣品罷了,同芷晴聊了幾句。陳玨道:「日食之事在你我意料之外,你莫要在意。」

    「日食也沒有什麼可怕。」芷晴柔聲道,「那日不過是天色暗了一下。我聽說當年長安有一次日食的時候,天地間儘是黑暗,看不見一絲光亮。那才是真正怕人。」

    陳玨笑道:「我年幼時也遇見過一次,那時天空倒是暗得厲害,但也說不上真正的漆黑一片。」

    芷晴好奇地問了幾個小問題,陳玨一一答了,芷晴微微點頭,輕聲說道:「我明白你方纔的意思,你大可放心,我不會把這個放在心上。」

    話音方落。芷晴忽地覺得自己話中有些歧義。怕陳玨會理解成她並不想嫁與陳玨,芷晴忙又道:「早晚我們都要……」

    芷晴說到這裡卻是再也說不下去。陳玨忍俊不禁,想起劉萍同他說過芷晴出主意教訓幾個竇家子弟的事情,心中不由一軟。

    兩人轉了話題聊了些其他事,芷晴忽地想起一事,劉嫖昨日對她說陳家的長門園重新修繕了幾處,園中又移了些新的花草活物,眼下正要她幫忙參詳些。

    長門園,是劉嫖所有的一處園林,距離長樂未央宮和上林苑都不算遠,陳玨和劉徹等人小時候有時也會過去。

    陳玨聽了芷晴的話心中有些異樣,參詳著修園子,這似乎正是兒媳婦該做地事情,他笑道:「阿母最喜熱鬧,你幫她看看也好。」

    芷晴有些欣喜,垂首一笑,復又問了陳玨幾句最近的公事,末了還不忘叮嚀他注意身體。

    「前些時候,皇后娘娘帶著義到過長樂宮一次,太皇太后也很喜歡那個女醫。」芷晴道,義是陳玨介紹入宮,她女兒心思,便覺得有些與有榮焉。

    義地弟弟義縱已經被陳玨安排著讀書習字,義縱也是個堪稱聰慧的孩子,陳玨望了芷晴一眼,笑道:「義醫術高明,早得了淳於家醫技的真傳,你與她親近些也好。」

    芷晴原本對一個這個女醫也只是有些好奇,雖不至於輕視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地感覺,她聽了陳玨的話輕笑著點點頭,道:「好,我知道。」

    陳玨在芷晴處坐了些時候,看看時候差不多便起身告辭,芷晴站起身送他,又命侍婢取出一個荷包遞到陳玨手上,陳玨毫不推搪地收了,芷晴的面上則笑意更重。

    出得門去,陳玨接到竇嬰府中下人地邀請時,已是夕陽西沉之時,他對車沿上的李英道:「今日先不回府,往魏其侯府上去罷。」

    劉捨丞相被免,下一任丞相必然是竇嬰或衛綰之一,按常理而論,往往是由御史大夫繼任丞相,然而竇太后擺在那裡,明眼人都知道這丞相一職還是落在太尉頭上的可能性大些。

    陳玨到了魏其侯府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沉,侯府內***點點,陳玨跟著帶路的下人走出不遠,便看見了竇嬰的書房處。

    稍後,陳玨行的仍舊是弟子禮,竇嬰點了點頭,命下人上了新茶點,才道:「天祿閣那邊的事情辛苦你了。」

    竇嬰事忙,校書地事上他基本就是掛個名而已,陳玨謙遜了一下,道:「弟子不過是做些雜事而已,校書地事大都是孔太常在管著。」

    竇嬰點了點頭,想起孔臧那副恨不得紮在天祿閣的書海中從此不出地樣子,他不由一笑道:「孔太常確實用心。」

    陳玨微微一笑,孔臧和孔安國在這方面確實有些癡勁。

    兩人一起商討了幾個細節上的問題,半晌,竇嬰道:「你可知蓼侯有意辭去太常之職?」

    太常是九卿之首。孔臧如今的位置不可不說是顯貴。聽了他要辭職的消息陳玨有些驚訝,心道孔臧難不成想要專職校書,那邊竇嬰已經繼續道:「眼下來看,校書不是三月半載便能做到的事情,蓼侯一心校書,這幾日已經遞了奏表,你也知道罷?」

    按照陳玨三人商議的結果,校書地過程中每部書前都要寫明作者、書名,大致內容等。細緻些地連作者生前是什麼樣的爵位和官職都可以記下來,再後哪些以石刻錄。哪些書以書簡謄抄也各有標準。

    饒是許多不大得志的士人已經參與到校書中來,此事也並非一日可成,孔臧急著辭職也有些這方面的原因。

    拿得起。放得下。陳玨心裡對孔臧那略顯乾癟的小老頭多了幾分敬意,道:「弟子知道。」

    竇嬰頷首道:「如今朝中丞相空缺,再空太常一位難免惹人爭議。」

    竇嬰說著。探究的目光飄到陳玨身上,劉徹和他商議此事之時順口提過一句,想叫堂邑侯陳午來做這個太常。

    皇后之父、大漢列侯為九卿,這身份是絕對夠了,如今關鍵就在陳家人對太常這個位置怎樣想,陳午有沒有這個野心。

    陳午一貫堅持的做法就是同祖上一樣低調,多少次為官的機會都被他拒絕,陳玨根本就沒有往這邊想。他沉吟了一下。道:「弟子今日直言,丞相之位非侯爺莫屬。至於太常之職,南皮侯想必可以勝任。」

    竇嬰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搖頭道:「彭祖可未必領你的情。」

    陳玨笑了笑道:「弟子倒不曾想這麼多,一心為公罷了。」

    竇嬰心下歎了一聲,他因著竇平之死,顧忌著竇彭祖地感受,這些時日以來商討校書事的時候他與陳玨也不如往常親近,今日陳玨提到竇彭祖著實讓他有些感慨。

    劉徹這邊校書弄得轟轟烈烈,竇太后在長樂宮那邊雖然沒有說什麼反對地話,但心裡有點意見也是難免,以竇彭祖任太常這種地位尊貴又並沒有多大實際權力的官職,竇太后的心裡也可以舒服些。

    陳玨揀了天祿閣那邊幾件要緊地事說了,竇嬰時不時地點點頭,不知不覺便有半個時辰流過。

    平陽公主今日宴賓客,她笑吟吟地對劉陵道:「陵妹妹明年就要做蓋侯的兒媳,咱們倒裡外裡都是一家人。」

    劉陵嬌聲道:「長公主怎地這樣取笑我?」

    另一邊的田皺了皺眉,想要冷哼一聲終究覺得有些不合適,平陽又與劉陵調笑了幾句,劉陵一邊巧笑倩兮,一邊時不時給田一個複雜地眼神。

    田在那裡有些坐不住,從劉陵想到自己身上,不由暗恨魏其侯竇嬰不講情面,校書這麼大的事情也不曾給他留一份。

    平陽公主笑著笑著,忽地想起還居在陽陵邊的王,心下不由地有些悵然,明明親生弟弟便是皇帝,但她們姊妹幾人在長安城中雖說地位尊貴,真正的影響力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館陶大長公主。

    又過了一會,她的目光落在劉陵身上,想起王重那副憊懶的樣子,平陽公主不得不承認劉徹獨獨看重陳玨也有他的道理。嬰為丞相,不置太尉,太尉權歸丞相,南皮侯竇彭祖為太常,蓼侯孔臧專職校書,太皇太后皆許之。

    陳玨忙碌而充實地生活著,上林苑羽林軍初成規模,天祿閣校書亦漸漸步入正軌,隨著稻黃秋至,春風又暖渭水岸,建元元年的時光悄無聲息地流逝。

    春二月,堂邑侯陳府明顯地忙碌起來,陳玨因日食、諸王大朝等諸多原因推遲了半載地婚禮,終於還是來臨,劉徹特意下旨給了陳玨半個月假期,容他為自己地婚事打算。

    堂邑侯府,劉嫖笑瞇瞇地坐著,一邊看著手中的冊子一邊對陳玨道:「玨兒過來看看,還有什麼人要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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