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第一百三十一 上巳日
    事實上,陳玨年紀漸長,他作為堂邑侯陳府的四公子已經清晰地感覺到越來越多的不便。首先一點就是他已經有不少自己的打算,更需要一些自己可以完全控制住的下人,畢竟堂邑侯府中怎麼說也是人多眼雜。

    再者,堂邑侯府陳家是開國功臣之後,就算比起曹家周家等等有些寒磣,但一些要用時間才能積累出的家底還是有的,然而這些將來無疑大都是嫡長子陳須的財產,尤其是堂邑侯的世襲爵位,陳玨他就是再受陳午和劉嫖夫婦寵愛也沒有資格染指。

    「但是。」陳玨溫和地一笑,道:「阿父和阿母身體康健,我身為人子,還想在雙親膝下多盡孝幾年。」

    陳尚外放在即,陳早就和隆慮公主一起住在封地,一旦陳玨也搬出堂邑侯府,陳午和劉嫖的身邊就真的只剩下陳須一人。

    東方鴻搖了搖頭,陳玨這明顯就是找借口,長安城中列侯家雙親仍在時就分家的例子數不勝數,這些別府另居的子弟只是在年節和祭祖之時回到府中,平日裡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

    「子瑜,就算你不這樣想,侯爺卻已經早早為你做好了打算。」東方鴻緩緩道,「楚先生那邊負責的作坊,一開始侯爺就將它歸在你名下,與府中產業分開,分明就是為了避免兄弟爭執。陳玨微微一笑,陳午和劉嫖對他的偏愛確實更勝其他几子。那作坊草創時所用的本錢是侯府之財,若是陳午將之歸為侯府的產業他身為人子一點反對地餘地都沒有,然而陳午在陳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方面問題地時候就毅然將之劃給他。為幼子計深遠之心可見一斑。

    「偌大的堂邑侯府裡。雖然或多或少有些不便,但方便之處也是多多。」陳玨笑呵呵地道,「至少我自己開府另居,外人那些想要見我一面的人就難以擋駕了。」

    東方鴻見陳玨如此,倒也並不強求,轉而含蓄地提醒道:「眼下還好,晴翁主那邊一旦進門,同居一府多少有些不便。我說的別居也未必真的就是分家,子瑜你已是即將成家之人,在外有幾個自己的別院宅邸也是尋常。」

    陳玨笑著點點頭。東方鴻是陳家的姑爺,但這一番話卻真的是在為他打算。芷晴一旦嫁進來,一家子女眷大長公主、公主、翁主、世家女子的身份各自不同。婆媳妯娌之間的相處多少會有些不便,這點他確實應該考慮。

    只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地例子陳玨見過太多,古人壽命短,像竇太后那樣的長壽之人著實是個異數,陳午和劉嫖已經不再年輕……想了一小會。陳玨忽地自嘲地搖搖頭,他在這邊考慮得這樣細緻做什麼,分府不是他一個人地事情,劉嫖、陳午、陳須和芷晴的看法他也需要弄清楚,總不能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麼一想,陳玨地心情也就輕鬆了許多,轉而拿起桌上攤開的一本紙制的《呂氏春秋》。對東方鴻笑道:「諸子百家之學各有千秋。我近日細讀這本書,更覺得前人智慧之大。實非我可以輕易企及。」

    東方鴻笑道:「呂氏言糅雜諸家之學,並非一人之力所能為,乃是集當時天下俊傑所著,子瑜何必自輕?」

    陳玨搖了搖頭,看著自己手中這本有名的雜家之學心有所感,他卻是在考慮淮南王劉安那本《淮南子》想必已經編得差不多,儒道之爭始終是躲不過去的事情。

    這段時間陳玨正好閒著,他怎麼才能在諸子之說中試著找出一條劉徹可以接受地路子才是正途。

    一年之計在於春,經歷了朝堂之上數日不斷的風波,上巳節來臨之際長安城中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城門口處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斷,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世家少年踏青忙。

    「大病初癒」的陳玨也在春日游的眾人行列之中,此刻他正跨坐在愛馬上徐徐前行,時不時與身邊三三兩兩的好友說幾句話。

    今日天子劉徹遊興大發,基本上把他看得入眼地一群年輕人全部召到自己身邊,陳玨、韓嫣兩個自小一起長大地伴讀不算,羽林軍中的幾個少年也湊在其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灞上而去。

    春光明媚、草木返青,桃紅柳白,空氣中自帶著幾分沁人心脾地舒爽,陳玨悠哉游哉地隨著人流前進,腦海中卻在回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雜事。

    顯而易見地,劉徹被趙綰與門生弟子通過廷尉小吏而往來的事激怒了,正如陳玨事先所想,劉徹生氣的是諸王干政憑的是姓劉,竇太后聽政憑的是皇帝祖母身份,這些儒生卻是憑的什麼。

    趙綰此人,功利心太強之下的心浮氣躁徹底斷絕了他的前程,劉徹這段時間似乎也不像以往那樣看重儒生,對舉薦上來的賢良方正之士倒是一視同仁,衛綰所奏請罷張、蘇、韓家等言的請求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沒了消息。

    趙綰和王臧的下台引來了不小的後果,廷尉詔獄上下更是來了一場大清洗,這幾日來更受廷尉張歐看重的張湯還搜羅了幾個民間的風寒方子,專程送到堂邑侯府給陳玨。

    竇太后和劉徹之間仍然其樂融融,只是劉徹時不時召見年輕才高的經學博士孔安國的表現,以及平日私底下與陳玨相處時露出的些許跡象,清晰明白地告訴了陳玨劉徹絕不會死心。「子瑜,你不在陛下身邊,在這幹什麼?」

    韓嫣和灌亮見陳玨一直安靜地落在偏後的位置,已經頗為熟稔的兩人對視一眼便一左一右地打馬行在陳玨身邊。

    陳玨看了看前面不遠處,李家兄弟和羽林軍中幾個一貫出色的少年都圍在劉徹身邊,劉徹也時不時地朗聲而笑,聽起來甚是開懷。

    「我在看風景。」陳玨乾脆地道,「山色空濛,水色含煙,草長鶯飛,這樣的景致不讓人心曠神怡嗎?」

    韓嫣大搖其頭道:「你這是在家修養了幾日,就要做隱士了不成?」

    陳玨微微一笑,道:「我可是最愛食人間煙火的俗人。」

    說著,陳玨看了人群之中猶如眾星捧月的劉徹一眼,依劉徹眼下對他的看重和信任,陳玨根本不需要整日跟在劉徹身邊不離。與之相反,這些少年不能時常見得天子,這樣在劉徹面前一展長才的機會對於他們可重要得多。

    幾人說笑了幾句,灌亮忽地道:「這樣的好時節,往年總是我們共賞,可惜百有禁忌去了邊關。」

    百有禁忌說的自然是周謙周無忌,周謙成婚沒多久,便帶著新婚妻子竇珂去了北地,因他一心從軍,周謙的職位是主管一郡軍事的北地都尉,正好與韓安國成了搭檔。

    陳玨和周謙相交不短,韓安國對於他們的關係也應該知道一些,這層關係能幫上初到異地的周謙多少忙就不知道了,陳玨曾想修書一封,但權衡之下終究作罷。

    「有朝一日周將軍攜功歸來,長安城內外夾道相迎,還怕他一日之間看不盡這長安春花?」陳玨笑道。

    三人相互取笑了一會,這時灌亮正與陳玨和韓嫣描述著他從旁人那聽來的章台街軼事,一臉的嚮往之情,陳玨看在眼中只覺得好笑。

    「子瑜!」

    熟悉的聲音響起,陳玨笑著抬頭前望,正見劉徹在前邊對他招手,他對韓嫣和灌亮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便拍馬向前,片刻就到了劉徹身邊。

    劉徹朗聲道:「這灞上是個好地方,今日天氣晴好,在此也有不少羽林軍的兒郎,朕心甚慰,子瑜你一向文思巧妙,今日便作一賦可好?」

    作賦,那是司馬相如的活計。

    雖然知道劉徹這是心中親近,不是有意把他當做辭賦之臣,陳玨還是想起了那位還在長安城中拜訪權貴的司馬。

    劉徹話說的不大明白,陳玨卻完全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灞上自古以來就是軍事重地,秦末漢高祖劉邦就是借此取道咸陽,歷代將軍出征,皇帝為表示重視恩重也會送大軍至此。

    這時春風乍起,陳玨心中一動,道:「陛下,臣才淺,一時間做不得賦。今日此情此景,臣卻是想起大風起兮雲飛揚之句。」

    「大風起兮雲飛揚?」劉徹哈哈一笑,對陳玨點了點頭,隨後朗聲誦了一遍大風歌,天子如此,一眾羽林少年面上也泛了陣陣激動的神采,恨不得立刻便身化為天子守四方的猛士。

    一路歡聲,等到午時前後,稍有些疲憊的劉徹拍板決定往平陽公主在灞上的家中去歇息,一行人二十幾騎在阡陌間的小路上呼嘯而過,兩刻鐘後便停在平陽公主府前。

    平陽公主早就得了先遣之人的消息,正笑吟吟地帶著一眾下人在門前恭候著劉徹的大駕,陳玨還沒來得及想想這些年輕貌美的婢女中有沒有平陽炮製的衛子夫第二,便和劉徹一起從快馬而來的李青那裡得到了一個讓人心悸的消息。

    受盡萬千寵愛的小公主劉,不知怎地受了寒,眼下正在發熱不止。

    陳玨心中咯登了一下,這個時代小孩子夭折的幾率實在太高,萬一阿這回熬不過去……想起阿嬌對這個女兒疼愛入骨的樣子,陳玨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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