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的氣氛安靜得嚇人,一陣冬末春初的冷風吹過,帶來一陣刺骨的寒,
陳玨一介少年做了羽林中郎將,本來不服氣的人就一大把,更何況他們和說話那人的看法差不太多,一樣覺得陳玨太文弱俊秀,不像是能帶兵的料子。
只是一來陳玨畢竟是主官,二來大部分人吃人嘴短,昨夜剛受了陳玨派人送來的飯食,沒有誰好意思站出來說什麼話——當然,也沒人出來替陳玨指責那人。除了躍躍欲試想巴結上外戚陳氏的部分人之外,其中只有灌亮和李敢幾人少年心性,既已把陳玨當朋友便不願意他被人輕看,當下就要站出來說話。
這時陳玨忽地一笑,隨後收起笑容朗聲道:「方纔是誰在說話?」
鴉雀無聲。**
陳玨唇邊笑意又起,道:「男人大丈夫,自當頂天立地無愧於心,你現在站出來承認還來得及,否則,羽林軍中沒有連自己說出口的話都不敢認的懦夫。」
陳玨說這幾句話刻意咬了幾個重音,聽起來擲地有聲頗有氣勢,過了一會兒,人群中仍然沒人肯站出來承認,所幸陳玨本來就沒奢望幾句話解決問題的好事會發生,他點了點頭,又道:「很好,既然沒有人說話,這件事我也暫不追究。只是你們還得記得,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在這一千八百中哪個是無膽之人,沒幾日就會顯現出來,瞞得過一時,也瞞不了一世。=
說話的工夫,陳玨的目光一直在隊列之中飄來移去,將眾人的表現盡收眼底,認真聽他說話的人顯然只有一半左右,那二百人的行伍老兵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好像根本沒有聽陳玨在說什麼一般,其餘的人就或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還有些人仍然睡眼惺忪。
「昨夜吃得可好,睡得可香?」陳玨將話題轉了一百八十度。
隊列中又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灌亮大聲道:「稟將軍。昨夜吃得好,睡得也香,就是今日起得太早了。早膳也沒吃上!」
眾人哄堂大笑。陳玨忍住唇角就要露出來地笑意,接過李英遞過的一把弓,放在手中掂了掂。****結合方才不知名人那句能否開弓的質疑,軍士們哪裡不知道是陳玨要顯一把本事,一個一個俱是睜大了眼睛。
箭上弦,陳玨拉開弓的同時一些看笑話的人嘴巴已經越張越大,等陳玨瞇了瞇眼,唰唰唰三箭前後射了出去,這些人地目光就變了味,不管結果如何。那弓看上去是把強弓,這位小陳中郎手勁將能拉開弓就已經不是廢材。
箭一離弦,久習射術的陳玨心裡便有了底,他在隊列中看了看,對一個身材精壯極顯眼的青年男子說道:「你去看。」
那男子應了一聲,大步走到靶前仔細看了看,不多時又帶著一臉訝色與讚歎走了回來。****興奮地道:「三箭俱在靶心。」
此言一出隊列中頓時議論紛紛。陳玨估摸著差不多了,喝道:「噤聲。」
這回陳玨地話多了些效果。停頓了片刻,陳玨又道:「方纔那把弓有兩石半,今日我就立一個規矩,凡是能同我方才一樣用這把弓連續三箭中靶地人,便可以跟朝中大臣一樣得一次休沐,只不過是十日一次,平日裡也像昨夜一樣有加餐。」
兩石半啊,那些老兵看向陳玨的眼光複雜起來,陳玨掃視眾軍一眼,沉聲道:「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些是上過戰場的行伍老人,有些更是從未摸過弓馬地平民子弟,但不管是誰都要守這羽林軍的軍紀……」
「不遵就沒飯吃嗎?」灌亮身後的幾個人中出現了一個不搭調的聲音,陳玨轉眼一看,正見一個面容俊俏的少年正嘻笑地看著他,這少年有些眼熟,也不知是哪家子弟。^^^^
陳玨盯了他一眼,卻並不回答他的話,又道:「關於羽林軍,該知道的事情你們都已經早就瞭如指掌,也不用我在這裡多說什麼,你們只要記得一句話,讓我陳玨失望不要緊,若是讓陛下對你們失望……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在隊列中眾人的眼中掃上一圈,一字一頓地道:「屆時被逐出軍,於祖輩則蒙羞,於己身則無顏見世人,就不是我地責任。」
這句話一出和昨日郭遠那句永不錄用的殺傷力差不多大,場中一下子又安靜下來,只是不少世家子弟心裡仍覺得陳玨是在危言聳聽。****
「看看你們這副樣子。」陳玨冷聲喝道,「衣衫不整站姿不直,在場的知道是羽林新軍,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處的鄉痞無賴!」
自認表現還算好的一些人頓時面露不滿,陳玨的聲音更冷:「這樣地羽林軍,別說有朝一日守土開疆護衛天子,就是一群佔山為王地土雞瓦狗也能把你們打得丟盔卸甲體無完膚。今日鼓響百下之後才出來戰隊的人,沒有早膳,站好兩個時辰再回去歇息,按時出操收拾得又還算整齊地……」
一眾老兵神色一鬆,灌亮也給了陳玨一個兄弟夠義氣的眼神,陳玨心中暗笑面色不變,又道:「一樣留下來站好兩個時辰。^^^^」
先前那替陳玨看靶的男子不服氣地道:「怎地我等也要站?」
陳玨緩緩道:「既是羽林軍中人,你我俱是袍澤,豈有不同甘共苦之理,你們今日能眼見袍澤動作遲緩落後卻不加以指正,反而自命不凡,他日就有可能置他們於不顧,我沒有重罰已是格外優待,你還敢不服不成?」
「你……」這男子畢竟從軍幾載,剛要反駁立刻發現陳玨所言不是沒有道理,當下也不多話,直接站回原處不語。
「我不幹。==」灌亮身後那俊俏少年忿忿地道,轉身就要離開,陳玨看了早有準備的李英一眼,李英和郭遠二人便大步追上那少年。將他押到陳玨面前,任那少年掙扎不已。
陳玨聽得這少年口中喝罵不停也面不改色,不理一個勁對他使眼色的灌亮,只淡淡地道:「不從軍令,念在初犯笞二十。若有二次便翻倍處罰。」
「一,二,三。四……」
陳玨這邊面沉如水不動如山。眾軍士看他的眼神更加慎重,他們是知道那少年身份的,南皮侯竇彭祖小兒子竇平是也。羽林軍果然是天子所重,要不然陳玨無論如何也不會拿他點這第一把火。
灌亮和李家兄弟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自小被家中父親訓大的,站兩個時辰倒也不算什麼,只是當半個時辰後李敢想換個姿勢,陳玨卻還是在那穩穩地立著,他忍不住問陳玨怎麼還不走時,陳玨回了他一個溫和中帶著幾分不解的笑容。==「你們是袍澤,我便不是羽林軍中人嗎?」
李敢一時語塞,半晌道:「是。」眾人這下子終於有了些心服口服的樣子,一個一個站得極老實,偶爾有幾個人目光落在被笞二十之後還被陳玨勒令待在場邊兩個時辰地竇平身上,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陳玨見狀笑笑,心中卻不由暗自叫苦。這一早晨為了讓他的話能被上千人都聽見。\\他的音量可一直沒降下來,此時已經覺得嗓子頗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陳玨已經想起那少年像誰了。他眉宇之間與竇嬰之子竇叔達有幾分相似,想必是竇家親族,只是這天底下除了劉姓人他需要忌憚幾分,其他眾人,只要道理在他這邊他還需要怕誰,至少竇嬰這個當家者就不是心胸狹窄的人。
竇平拭去額上地冷汗,看著自己身上蓋著的毯子忍不住咬牙切齒,什麼笞二十以外別無懲罰絕不讓他受寒,陳玨分明是個假惺惺的偽君子。
陳玨此時正與馮敬地兒子馮林說話,馮林是個十四歲地少年,在陳玨這個羽林中郎將的面前有幾分拘謹之色,只是他眉間的一絲堅韌卻是旁人所沒有地。
「改名字,你怎地想要改名字?」短短的時間之內,陳玨已經成功地取得了孤兒馮林的信任和感激。
馮林猶豫了一下道:「這裡是羽林營,時常有人拿我名字中的林字來取笑我。」說著,馮林看了替陳玨看靶的青年一眼,這人叫季羽,平日裡和他同病相憐。
「依我看,這名字不能改。」陳玨認真地道,「令尊馮太守是國之英雄,他為你取的這名字應該是你的驕傲,若你哪一日能把這個名字留在漢史上,你才是不負先人。」
馮林聞言睜大了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陳玨微微一笑,心中卻走神到了一個姓衛名青的小男孩身上,男子十二三便足以立世,幾年地工夫也用不了多久罷。目的便是訂諸侯覲見之禮,明君臣之尊卑。
漢時真正乾剛獨斷的天子並沒有幾個,大多數皇帝都會受到諸侯王、外戚和功臣公卿的牽制,而立明堂這種明擺著是尊重皇權的事情,其後的含義就更加深沉複雜。
趙綰和王臧正在期盼地看著他,但知祖母者莫若孫,劉徹已經大致猜到好讀黃老的太皇太后竇氏絕不會贊同這件事。
只是,他即位以來雖說諸事通稟長樂宮,除了發兵雁門反擊匈奴之事,太皇太后從來沒有反對過什麼,就是趙綰這個郎中令他沒有給石奮地兒子石建,太皇太后仍然沒有明確地反對,這個機會不試一試他絕不甘心。
「朕意已決,申培公是當世大賢,該當即日迎他入長安。」這個月要結束了,新書第一個月沒能在新人月票榜前十飄一分鐘很遺憾,但宜修還是感謝大家地支持,鞠躬,謝謝你們把第一次碼字的我支持到現在地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