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玨看得出,司馬相如在盡力掩飾著他熱切的目光,類似的這種眼神他早就見過不少,陳玨笑了笑道:「司馬長卿之賦富麗廣博,妙才天下無雙,這次回來長安我們這些人也可以常常得聞新作了。」
司馬相如身邊的卓文君秀眉微皺,隨後笑道:「陳四公子,文君在蜀時就聽說你學問極好,尤善樂器,長卿雖然不是什麼大才,但他做得好賦,也極善奏琴,若四公子有暇不如哪日相約一會。」
陳玨看了卓文君一眼,這個笑如春風的女子如今這樣幫著司馬相如,但司馬相如飛黃騰達之後卓文君得到的可不是什麼喜劇,而是同時代僅有陳阿嬌更勝一成的尷尬與無奈。
「陛下也是好文之人,今日得知司馬長卿重回長安,說不得哪日便會召你入宮相見。」陳玨微笑著道,心中卻想到底是哪日,確實說不定。
司馬相如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又與陳玨一起大談特談起文賦來,陳玨對於司馬相如所擅長的華麗長賦並沒有什麼興趣,礙於情面只得耐著性子與之聊了幾句。所幸韓嫣尚在一側,卓文君本身也不是個胸中無物的女子,轉而與陳玨說起些蜀中風情。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真不知我是否有機會去蜀中看看。」陳玨微微走了走神,這個時候的九寨溝還不知是什麼樣子,他只知道有名的川辣還是沒影子的東西。
「蜀道難,陳四公子此話不錯。」卓文君接口道,「山中多峭壁,崖間常雲雨。蜀人都說能走出來的人皆是勇士,能經得起任何磨難。」
卓文君說到此處與司馬相如對望一眼,兩人俱是想起數日前攜手過激流涉險灘的風險,心中不由一片甜蜜。
陳玨看著這兩人在一處如膠似膝地樣子,面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辣椒沒有,正宗的野性辣妹子倒是有一個。
那邊陳須見陳玨在這裡跟人聊得不亦樂乎。他是認得司馬相如的,當下推開圍著他的眾人走到陳玨身邊,拉起他道:「子瑜,今日可不是讓你來談文說墨的,走,跟我去見見幾個朋友。」
陳玨無奈地皺起眉頭,韓嫣張口欲言,卻被陳須一句話賭回去:「韓王孫,你也來,省得你們倆整日在宮裡陪陛下。把人都憋笨了。」
對於陳須這樣的性子,有理也是說不清地,陳玨對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做了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隨後才與韓嫣一起跟著陳須來到他那群朋友面前,一個一個地認識過去。
陳須的介紹顯然也有所側重,陳玨對這個兄長瞭解得很。從他細微的表現之中就得出了陳須的意思。需要他真正注意的人並不算多:身形高壯笑容憨厚的柏至侯許昌之子許牧,適才他見過的、面目俊俏的武強侯莊青翟次子莊攸,一臉文質彬彬的蓼侯孔臧之孫孔黃孔茂,以及他們地小叔祖,年方十四的孔子十一代孫孔安國。
三孔雖然是孔仲尼貨真價值的後裔,然而孔氏人丁興旺,大漢天下姓孔的人絕對不在少數,陳須要陳玨注意這兩個人應該是因為他們的祖上是開國功臣之一,曾受封蓼侯。
陳玨這些年「參觀」過的孔子後裔不在少數。因而只是對三孔淡淡點了點頭,倒是柏至侯許昌和武強侯莊青翟地名字真正吸引了他地注意力。
漢時有個不成文但是已經約定俗成的規矩,丞相一定要是開國功臣後裔,至少在他成為丞相之前他必須是列侯,比如當今丞相桃侯劉捨,他的祖上就是高祖時的開國功臣、列侯劉襄。
大漢近年來天災不斷,地震日食一個接一個地來。不知多少個倒霉的丞相替天子謝了罪。一個接一個地換,每一個出身列侯又有些才幹的功臣之後。都是有可能成為丞相的。
陳玨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柏至侯和武強侯二人都已經在朝中任職,且食邑不低,皆是兩千石官,尤其許昌已經是位列九卿。
這時一個身形健碩的少年操著一口帶著外地口音的長安話,用正處於變聲期地嗓子高聲叫道:「陳四公子我們是第一次見,也不知他手上功夫怎麼樣,大伙說要不要試試看?」
這少年似乎人緣不錯,一時間數個青年少年一同起哄,陳須喝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那少年與身邊幾個一起吆喝的商量了幾句,嘻嘻哈哈地道:「世子,沒讓大家見識過真功夫的男人進不得咱們這夥人,這可是你和條侯定下的規矩,難不成輪到四公子就不作數了嗎?」
莊攸正因為不久前一時衝動惹到陳玨的事情後悔,他立刻幾步走到陳玨身邊低聲道:「這是灌夫的兒子,灌亮,平日裡最愛胡鬧的就是他。」
周謙見了莊攸地樣子皺眉道:「你在那嘀嘀咕咕什麼呢?」
灌亮耳朵最好用,早就聽清了莊攸地話,他笑道:「百無禁忌,你跟四公子說什麼呢?」
陳玨忍不住嘴角微彎,百無禁忌,這四個字加在愛好另類的莊攸身上倒合適得很。
莊攸卻是怕了刁鑽地灌亮,他轉而對周謙道:「百有禁忌,四公子是你請來的客人,我指點他幾句還錯了不成?」周謙字無忌,取無災無厄和勇往直前無所顧忌之意,莊攸這話同樣是拿周謙調笑。
陳玨心知今日之事在於他初來乍到,眾人均有心試他一試,就算他藉著周謙和陳須的幫忙躲過去,今後在長安城中就別想有什麼好名聲,心氣稍高的人都會小瞧於他。
低調是風度,過謙是虛偽,陳玨笑了笑,對灌亮道:「真功夫又如何試?」
灌亮眼睛一亮。笑道:「四公子年紀還不比我大,不如試試箭?」說著,灌亮又對周謙道:「今日還得借府中演武場一用。」
周謙與陳玨經歷過鎬池刺殺一事,對陳玨的射藝心中有數,當下笑道:「行,這宴也不吃了,大夥一起走一趟罷。」
眾人的目光齊齊望向陳玨。陳玨微笑道:「如此,區區與王孫從命就是。」
陳須笑道:「我堂邑侯陳家家學淵源,子瑜更是青出於藍,灌亮啊灌亮,你就等著服氣吧。」語畢陳須看了韓嫣一眼,心道子瑜還真是夠義氣,今日這些人本來都是一個獨立門戶的韓嫣結交不上地,這回他一句話就將韓嫣帶了進來。
不多時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達目的地,誰起的事誰出頭,灌亮也不是一味衝動的人。看著陳玨文文弱弱的樣子也怕折了陳家的面子,就要將一把軍中士卒常用的一石弓遞到陳玨手中,陳玨不以為意地就要接過,灌亮卻一眼看見他手上一層繭子,忙收回手道:「今日我灌亮可是小看人了,四公子自己說要用幾石弓?」陳玨自己在家中時兩石半地弓都用過。只是在眾人面前卻不好這樣張揚。他思索片刻之後道:「勉力能使兩石弓。」
能使兩石弓,在尋常軍士中已經算得上是好手,只是在這些從小營養充足生長順利的世家子弟中也不算什麼,但以陳玨的年紀來看已經殊為難得。
灌亮面上笑意更濃,換過兩石弓手中試了試手感便連續射出三箭,一一正中靶心。
陳玨觀察了灌亮取箭上弦,手臂用力時的肌肉聳動以及穩健的手指,將箭射出去的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不由暗自叫了一聲好:大漢風範。終究與後世不同,大多數世家子弟縱使稍顯跋扈也絕不會像那些徹底腐朽了的紈褲一般四體不勤。
灌亮滿意地點點頭,轉身看了陳玨一眼,為示公平直接將手中的弓遞到陳玨手上,陳玨也不多話,也是刷刷刷三箭射出去,一樣正中靶心。
眾人知道灌亮的本事。先前沒什麼反應。如今看外表溫文的陳玨起手便是三箭正中,不由齊聲轟然喝彩。
灌亮地興致頓時上來了。吵著要與陳玨再試,陳玨笑道:「比試之事意到便可,男兒之間應射胡虜,不該浪費在長安。」說到這裡陳玨頓了頓,又道:「你若要尋對手,王孫也不比我差上半分。灌亮看了韓嫣一眼,從陳玨手中將弓取回,笑道:「如此也好,還是我先來。」語畢,灌亮又是三箭射出去,這次他卻稍稍失了準頭,有一支箭落在靶心外一指節處。
韓嫣接過那把弓,心中不由地微微有些緊張,三箭射出去之後也是兩箭在靶心,只是在靶心的兩箭中有一支幾乎貼著邊緣,卻是較灌亮稍遜了一籌。
饒是如此,這樣的年紀與本領已經足夠這些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接受陳玨和韓嫣,七嘴八舌地讚了陳玨二人幾句,眾人又要回到開始時的大堂,這時孔安國湊近陳玨道:「陳四公子技藝不凡……」
陳玨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孔安國的下文,忍不住轉臉向孔安國望去,正見孔安國一副不知所措地樣子,陳玨失笑道:「孔兄有話儘管說就是。」
孔安國躊躇了半晌,這才道:「我聽說四公子自幼出入宮禁,遍讀天祿閣與石渠閣藏書……」
陳玨坦然道:「遍讀藏書不敢,曾隨今上入閣閱書倒是確有其事。」
孔安國躊躇了片刻,想起民間傳說陳玨打小聰慧過目不忘之後下決心道:「不瞞四公子,始皇以來,先祖之作或流落民間,或藏於朝廷,從兄孔臧雖曾多次請旨閱書於兩閣,仍有許多不盡之處……今日只求四公子一句話,兩閣之中尚有多少先祖舊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