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第八十章 山陵崩
    太子監國。

    陳玨也不由地一笑,雖然劉徹這回只是以實習為主,天子那邊的態度也不知是否與竇太后統一,但這下子他的位置好歹是暫時保住了,除此之外陳玨心中暗想:太后選擇支持劉徹除了是從大局考慮,不知有多少因素是因為王田外戚再無與竇家爭權的實力。

    想起今日入宮的正事,陳玨將河間王的表現一字不漏地描述給劉徹,劉徹聽完之後不由沉下了一張臉。

    「就算河間王心無此意,但是其他諸王呢?他們總不會個個都能經得住小人的挑撥。」

    陳玨勸慰道,道:「太子殿下大可不必擔心,諸王身在長安手無軍權,就算他們有何想法,只要太后娘娘一直在殿下身後,又有什麼好在意?」

    劉徹這才點點頭,道:「子瑜說得是。」

    最擔心的身家性命之事暫時安定之後,劉徹便開始憂慮起天子的身體狀況和王皇后的未來,他猶豫著道:「子瑜,你看母后之事?」

    陳玨沉吟了一下,坦然道:「陛下與皇后娘娘夫妻一體,該是同命相連。」

    劉徹長長一歎,這就是說天子安好則看在劉徹面子上,王皇后不會有事,若天子不安則王皇后危矣,想到這裡劉徹問道:「子瑜,這兩天你在外為孤奔波,母后那裡孤又不得相見,那位……金俗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果真是孤親姊無誤?」少年人心性,劉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給他帶來無盡麻煩的大姊其實頗有些厭惡。

    陳玨點點頭,道:「這事應該確實無誤。」嘴上如此說。陳玨心中飛快地轉念,王家和陳家暗中的幾次交鋒劉徹並不清楚,若是劉徹知道是他為了牽制王皇后而將金俗放在身邊,難免會遷怒於陳家,這件事還要盡早想辦法才好。

    劉徹搖搖頭,恨聲道:「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孤還有這麼一個大姊。\\\」說到這裡劉徹冷笑一聲道:「就算孤有一個大姊。趙王他又何必在父皇壽辰時說出來,這不是當眾要父皇母后和孤難堪嗎?」

    趙王從前就喜好搜集證據構陷他人,劉徹倒沒往旁人身上想,陳玨斟酌了一下道:「太子殿下,此事其實難說,據臣所知淮南王安就曾在陛下壽筵前見過趙王。」

    劉徹目光一凝,轉臉問道:「你的意思是?」

    陳玨和聲道:「趙王多年遠離長安。淮南王翁主劉陵在長安時卻經常出入臣家中,想必是見過金俗地,這回的事情未必與淮南王無關。」

    劉徹心神一轉,拍案道:「好一個淮南王叔,孤原來聽說他最近時常勸告諸王本分守君臣之禮、不可為私利而擾亂天下,裡對他還甚是讚賞,現在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想法,怪不得他這些時日以來想方設法到長樂宮那邊請安。」

    劉徹其實未必就真的百分之百確認此事是淮南王所為,只是皇室之人歷來對權位最為敏感,他這段日子以來壓力極大卻無處使力。眼下陳玨送上了趙王之外另外一個出氣孔,他立刻將一肚子氣朝淮南王身上撒去。

    陳玨下定了決心,又道:「太子殿下,淮南王的表現其實也頗有些不尋常之處。」

    「怎麼說?」劉徹訝道。

    「陛下諸子自太子以下皆是天潢貴胄,身份尊貴,儼然就是人上之人。」陳玨見劉徹緩緩點頭,又道:「但是太子殿下地位更加尊崇,一旦有了機會幾人會絲毫不動心?淮南王如此作為實在有故意反其道而為之。火上澆油的嫌疑。」

    生來即為人上人,怎奈何人上還有人,劉徹在未央宮中多年又怎麼會不明白諸王心中必然會有不甘,轉念又想起淮南王父輩與文皇帝之間的淵源,劉徹怒道:「淮南王果真是包藏禍

    陳玨又道:「淮南王愛讀黃老之學。一直以來太后娘娘也頗為欣賞他的學問,太子殿下總要找個機會讓太后明白淮南王之心不純,省得太后被他蒙蔽。」

    劉徹點點頭,再看向陳玨時發現他眉宇之間隱有倦色,感慨地道:「子瑜,當日宣室殿上就是你和嬌嬌為孤解圍,這兩日也是你為孤奔波。真是辛苦你了。」

    陳玨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言重,臣只是做分內之事而已。如是太子殿下有心就請善待太子妃,她有身孕在身卻連連受驚,臣一家都擔心不已。」

    劉徹嗯了一聲,神色堅決地道:「子瑜,你等著,終有一日孤熬出頭來,絕不會再讓你們為了孤這樣受制於人。」

    陳玨微微一笑,轉而道:「太子殿下明日就要開始監理國政,今日還是要做些準備為好。」

    劉徹聞言轉身走到几案前,坐下之後道:「你說地不錯,孤還得讓那些四處張揚的諸侯王看看,父皇這些年究竟把孤教得怎麼樣。」他說到這裡心中悵然,就算天子這些日子以來給了他太多不安與驚慌,但多年父子親情不假,天子垂危他心中又怎麼會不酸楚難言。

    陳玨看著劉徹的樣子不由緊緊抿住唇,在嘴角彎起一個倔強的弧度,他略帶愧疚地想,若不是他的出現劉徹原本不至於有這場危機。只是王皇后陷害陳家在先他才不得不反擊,他與劉徹也算相交一場,無論是為了陳家的安定還是為了無愧於心,他總要想辦法與劉徹一起跨過此關。所謂太子監國,從竇太后到百官其實都知道這更多的是一個表面地象徵,沒有人會真的在天子尚存地情況下任劉徹獨斷政事,劉徹大多數時間還是在看和學,所幸他最近連受打擊。心理狀態上倒也少了幾分高傲,根本就沒妄想自己能放開手腳做事,每日裡看丞相等人處理政務時倒也是勤勉得很。

    竇太后和天子的聯合表態讓朝中許多人都嗅到了劉徹畢竟還是太子,並且很大可能上會一直是的訊號,劉徹身邊的形勢立刻好了許多,只是他曾在私底下對陳玨說道:「趨炎附勢之小人,孤今後絕不敢信。」

    就在淮南王等諸王漸漸對這件事絕望的時候。宣室殿中的天子那邊突然傳來消息,召太子及河間王劉德以下諸皇子入宮朝天子。

    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劉徹正在太子宮和劉捨、竇嬰和衛綰等人一起為前線上郡地軍情而皺眉,劉徹地手輕輕一抖,差一點將剛剛快馬送來的戰報掉在地上。

    衛綰身為太子太傅,與劉徹之間的關係最為親近,他躬身道:「既然陛下有旨,太子殿下且往宣室殿去罷。此處有臣等在,殿下回來時再看批注即可。」

    劉徹對幾人點了點頭,這才徐徐起身步出殿外,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身邊伺候著的楊得意道:「你去把陳玨找來。」

    楊得意領命而去,同在太子宮中的陳玨不過片刻就出現在劉徹面前,劉徹令楊得意不必跟在身邊,拉住陳玨低聲把事情說了一遍,隨後道:「你看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陳玨猶豫了一下說道:「太子殿下,陛下這回恐怕是要對殿下和諸王交代一些事情。」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劉徹平日裡並不是看不清形勢的人,只是這段時間神經太過緊張才不敢信任自己地判斷,他艱難地開口道:「你是說父皇要交代身後……」

    話說到這裡卻是不能再繼續下去,陳玨和劉徹走在去宣室殿的路上,一路沉默。

    不多時兩人行到宣室殿外,比劉徹先到地諸王俱是一臉凝重,河間王和長沙王已是靜靜跪在宣室殿前的石磚上,唯獨趙王劉彭祖臉色驚懼不定。他幾步衝到劉徹面前,壓低聲音道:「太子,那日不知是什麼人送來了一封書信,寡……臣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對父皇說出來……」

    劉徹冷冷地看了趙王一眼,將趙王剩下的話逼了回去。陳玨則心中一動道:「這書信前後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劉徹聞言抬眼向趙王望去,趙王忙道:「淮南王叔,是淮南王在那之前拜訪臣,隨後那封信就到了臣手上。」

    陳玨和劉徹對視一眼,他清晰地看出劉徹額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隨後劉徹冷哼一聲便走到諸王之前離宣室殿門口最近的地方停下,陳玨自己找了一個靠後地位置。暗暗觀察著諸王的神情。

    很快天子身邊的黃門令便親自出來請劉徹等人入內。陳玨本來就只是陪不安地劉徹來此,他見狀要走。劉徹卻對他道:「子瑜,你在外面等孤。」

    陳玨無奈只得留在原處,沒多久便聽得宣室殿內諸王齊聲應諾,又過了一會兒河間王等人才陸陸續續地出來,長沙王劉發對陳玨點了點頭,這些人之中又不見劉徹的影子,陳玨心中立時有了底。

    諸王圍在宣室殿前的廣場上不走,陳玨皺了皺眉,對一個小黃門交代了一句便轉而走向另一個方向等待劉徹。

    陳玨順著宣室殿外圍走著走著,忽地隱隱聽到說話聲,他努力地將耳朵湊近,無奈宣室殿的隔音效果實在不錯,他幾乎貼在牆上也僅僅聽得竇家、陳家、皇后、外戚、藩王幾詞反覆出現,就是這幾個詞仍然讓他心中一凜:景帝對於外戚果然一樣防範得很,否則不至於垂危之時單獨對劉徹叮嚀這些。

    既然無論如何都聽不到什麼,陳玨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之人,他乾脆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衫回到劉徹出門第一眼就能看見地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熟悉地悲呼將陳玨從沉思中驚醒,那聲「父皇」正是劉徹的聲音,陳玨輕歎一聲,與上至諸王下至宮監眾人一起跪在地上。

    想起景帝在他幼年當伴讀時地諸多照顧,陳玨地眼眶不由微微濕潤,文景之治的時代提前三年結束了,劉徹的時代則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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