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第七十七章 廢立爭(上)
    天子寢殿之內,竇太后面沉如水地坐在天子榻邊,她握住木杖的手在其他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發顫,她已經不再年輕了,梁王薨逝不久,天子又昏倒在宣室殿中御座之上,這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委實讓見多識廣的竇太后也覺得應接不暇。

    王皇后交出皇后璽綬之後便被竇太后遣回椒房殿,對於劉徹這個太子竇太后卻並未說什麼,劉徹站在竇太后身邊看著太醫們在龍榻邊像走馬燈一般轉個不停,心中思緒紊亂。

    數位太醫湊在一起商量個不停,不知過了多久,太醫監終於神情嚴肅地跪倒在竇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陛下脈象時疾時徐……」

    「好了。」竇太后打斷他,果斷地道:「你直接告訴哀家皇帝的情形究竟怎麼樣。」

    太醫監叩頭之後才道:「陛下為國殫精竭慮本就聖體欠安,這次急怒攻心之下怕是……怕是傷及了根本,依臣等淺見,陛下今後不宜為國事憂心操勞,必要好生將養才是。」

    竇太后點點頭,待太醫退下之後長歎道:「趙王不孝啊。」

    當庭揭發皇后導致君父怒極病倒,這何止是不孝?劉徹張嘴要符合竇太后,話到嘴邊卻是怎麼也說出來,趙王此舉雖然莽撞衝動,但除了場合時機選擇不對之外卻也不曾污蔑王皇后一句,若一定要說誰有罪,這人反而該是王皇后。

    竇太后又道:「太子,哀家是個瞎老婆子,可是哀家的耳朵不聾、心也不瞎,該清楚的事情哀家還是清楚的。既然皇帝這邊還好,你就回去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情,至於其他,哀家自有打算。」

    劉徹聞言心中一突,竇太后此言說得模糊,這究竟是要廢皇后還是保皇后?心中滿是疑惑與不安。劉徹卻不敢在說一不二的竇太后面前分辯什麼,當下向竇太后施禮告退。

    等到劉徹出得天子寢殿,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劉徹本來是個頗為心高氣傲之人,先前為天子作賦也有在眾人面前好好出一次風頭的意思,然則風頭沒有出成,如今麻煩反而出了一籮筐。發=想起金俗母女二人。劉徹心中卻是一動,他不方便此時趕去椒房殿與王皇后相見,但找到另一個知情人還是可以做到的。

    劉徹思及此處,一把抓住身邊的宮人道:「陳玨陳家令在哪裡?」

    那宮人不曾見過劉徹這般不耐的急躁樣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劉徹緊緊抓住領口,他咳嗽著說道:「陳家令與堂邑侯一起出……出宮了。」

    出宮了?

    劉徹心中懊惱,抓住宮人地手也不由地鬆了鬆勁,那宮人感覺到之後急忙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由晴翁主陪著回太子宮去了。」

    劉徹從喉頭嗯了一聲,陳玨與阿嬌之間的小動作劉徹也不是看不出來。眼下阿嬌到底有事無事他清楚得很。然而清楚歸清楚,劉徹總不能直接詢問宮人金俗與金娥母女之事,只得又耐著性子與這宮人說了幾句,這才回到太子宮中。

    陳玨和父兄一起離開宣室殿,他和陳午之間四目對視頓時鬆了一口氣,眼下這一關總算是暫時過去了。

    四下無人,隆慮又因為身份的緣故留在宮中,陳午皺眉道:「人不找事事來找你。當日你將金俗母女帶回家中不過是為了替你阿姐牽制皇后而已,不想今日反倒被別人利用去當了皇后的催命符。」

    自呂後專權以來,後宮皇后夫人的一言一行俱是御史百官攻訐的對象,別說王皇后這回事確實算得上是攀附富貴拋夫棄女。就是當年的竇太后也是從這種朝野上下地挑剔中走過來的,王皇后這次的事情直接導致了天子的一病,她這回的確是危險了。

    陳季須和陳不明所以,陳玨簡要地將從楚服之事到現在的一切都告知了二人,陳季須還好。陳已是滿面震驚地道:「阿父和玨弟怎麼不早同我說?」他是隆慮公主劉蘋的丈夫,知道王皇后與阿嬌那些並未搬上檯面的恩恩怨怨之後頓時尷尬起來**陳玨苦笑一聲道:「三哥和隆慮公主的婚約牢不可破,就算是阿父和阿母都改變不了,我又何必一定要趕在三哥婚前煽風點火?」頓了頓,陳玨又道:「三哥聽我一句勸,長安事一了你就立刻與隆慮公主一起去封地林縣,不可耽擱。」

    陳還要再問。陳午輕喝道:「如今長安正是多事之秋。你聽你弟弟的就是。」

    陳玨帶著幾分歉意瞥了陳一眼,轉而對陳午道:「阿父。兒似乎知道是什麼人在背後推動趙王將皇后在宮外地私事曝光出來。」

    陳午原本皺的緊緊的眉頭立時舒展開來,「是誰?」

    「淮南王劉安。」陳玨一字一字地道。

    陳午臉色一變,思索道:「這次的事情像是沖太子而來,你所說之事並非毫無可能。陛下諸子成器的不多,河間王德是一心做學問的人,長沙王法一心做孝悌之王,江都王非專喜研究兵事,趙王等人就更不必說,陛下也早就說過這些諸侯王都不是什麼做能做一國儲君的材料。」換言之,就是天子諸子做這件事情都沒有什麼顯而易見的好處。

    陳玨接道:「正是如此,淮南王精研黃老之學,這些年來頗得太后歡心,他家先人本來差一點就坐上皇位,若是如今能令太子地位不穩,淮南王有些趁勢而起地妄想也屬正常。」

    「阿弟所說雖然合情合理,只是終究有些牽強。」陳季須思索片刻之後道。

    「我明白,讓我更加確定的是另一件事。」陳玨道,「趙王才疏,在長安沒有什麼成型的勢力,定是有人藉著趙王憤恨太子的時機鼓動他戳穿皇后之事。若是有人衝著皇后去查金俗地事情,最多查到長陵為止,不可能連是堂邑侯府帶走金俗都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從侯府開始查訪,巧合才得知金俗的身世。」

    陳午點點頭。示意陳玨繼續說下去。

    陳玨一邊思索一邊道:「金俗母女甚少拋頭露面,若說有被人注意到的機會只會是上次兒子被彈劾的那次,王重是皇后家人自是毫無可能,韓則在長安還沒那麼大地影響力,查出金娥身世地只能是淮南王翁主劉陵。」

    陳午皺眉道:「只是陵翁主又為何要查我兒身邊一個小女子?」

    「匈奴入侵,陛下暈倒?」劉陵訝聲問道,得到兄長肯定的答覆之後。劉陵不由地一笑,「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穫。」

    劉遷點頭道:「若是這次太子被廢,就完全是妹妹你的功勞。」

    劉陵臉上笑容一收,道:「我們該謝陳子瑜才對,若不是他……我怎麼會去管別人身邊知恩圖報的小婢女是什麼身份?」再怎麼聰明,劉陵本質上還是一個時時被眾星捧月的翁主,思及陳玨當日可以不理她卻對金娥和顏悅色地樣子,她心中仍舊惱怒不止。

    「怎麼不見父王?」劉遷問道。

    劉陵聞言一笑,道:「父王自有要事去做。」

    金俗母女二人身份特殊,天子又沒有說明要如何處置這兩人。嚴格說來她們只是無罪地平民,不好下廷尉,可未央宮中也不是民女能呆這麼久的地方,為了金俗母女地處置方案,直不疑忍不住皺了皺眉。

    「直衛尉。」衛士令上前低聲道,「這民女也算是太子親姊,若是苛待了她二人恐怕太子將來追究起來……」

    直不疑冷哼一聲,道:「既然在朝為官就要一心為公。何時要考慮這些,你還不快去做自己的事情?」

    衛士令訕訕而下,直不疑忽地聽得一個清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直衛尉好風骨!」

    直不疑回身一看,面無表情地道:「原來是陳家令。」

    陳玨徐徐走來。道:「直衛尉,區區欲見金俗一面,可否通融?」

    直不疑目光深邃,半晌才沉聲道:「金俗並非罪人,陳家令盡可自便。」

    陳玨沒想到直不疑這關這麼容易過。不由地怔了一怔才笑道:「多謝直衛尉。」語畢,陳玨一腳踏進軟禁金俗母女的那間屋子,第一眼便看見這母女二人相擁著坐在一角。

    金娥看到陳玨眼前一亮,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在市井鄉間跌爬滾打多年的金俗則神色複雜。

    陳玨坐在母女二人對面開口,循序漸進為她們解釋一些她們應該知道的前因後果,一刻鐘後。陳玨問道:「現在的形勢你們可都明白了?」

    金俗蒼白著臉點頭道:「小婦人明白。」

    「皇后和夫人份屬母女。在他人看來便是一體,只要夫人慎言。有朝一日大漢天子便是夫人的同母弟弟,夫人自然榮華不盡。當然,這個是將來地事情,眼下金仲小公子還在城外別莊,我會盡力讓他不被衛尉手下的找到。」

    金俗握緊金娥的手,顫聲道:「小婦人知道公子的意思。」

    陳玨看著金俗二人驚懼的神情心下閃過一絲不忍,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又何嘗願意對一對可憐的母女威逼利誘,直到想起一旦劉徹倒下金俗母女必會大難臨頭,他心中才舒服了一些。

    又對金俗解釋了幾句,陳玨起身要離去的瞬間,金娥忽地道:「陳哥哥,你早就知道阿母的身世對不對?」

    陳玨腳下步子一頓,回身道:「是。金娥咬了咬唇,道:「陳玨,我討厭你。」

    陳玨看了她一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隨後便不再多說什麼直接退出房間。小心地闔上門,陳玨簡單地客套了幾句這才向直不疑告辭。

    天子病倒,皇后軟禁椒房殿,一日之間數不清地奏表如雪片邊飛入未央宮,數十大臣一齊表達了他們的看法:皇后不賢,不廢不足以正朝綱。

    雖然還沒有任何一個臣子在奏表中提到太子劉徹,但是更多的人已經在猜測,天子會因為栗姬而廢掉劉榮,又會不會因王皇后而再廢劉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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