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第五十七章 平陽府
    「衛子夫?」劉徹重複了一遍,哈哈一笑,對平陽道:「平陽阿姐,她這個名字倒有意思,子、夫,人如其名,孤看她定然是個宜室宜家的性子。」

    平陽看了低眉順目不敢言語的衛子夫一眼,向劉徹嗔道:「她取個名字哪有那麼多意思。」

    「謳者?」劉徹聞言上下打量了衛子夫一眼,轉臉忍笑道:「阿姐說要給我的看的歌舞,就是要這個還沒有孤年紀大的小丫頭來清歌一曲嗎?」

    平陽無奈地歎了一聲,說道:「我給你調教好的是另外一些人。」頓了頓,平陽又道:「要不要阿姐喚她們出來讓你見見?「

    劉徹毫不在意地道:「不用不用,孤什麼樣的歌舞沒有看過?倒是阿姐家的這個小丫頭還有點意思。」

    平陽心中氣結,她想要劉徹看的哪裡是什麼歌舞,分明是要他看看歌舞的美人而已。她想到這裡,忽地看見劉徹伸出手要取摸衛子夫柔順的秀髮,平陽心中一動,再一看衛子夫便瞧出幾分味道了——論容貌,衛子夫雖然是個美人胚子,但還遠遠稱不上傾城國色,若說衛子夫有什麼能讓劉徹看上的,無疑便是那種宮中任何女人都沒有的純真無邪。

    劉徹又逗弄了衛子夫幾句,見衛子夫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只是如玉的臉頰上沾染了一抹緋紅,他是嘗過男女之事的,見到衛子夫這種完全不同於阿嬌那種明艷的風情,心中頓時泛起絲絲漣漪。

    平陽見狀心中有數,她細心觀察著,等到劉徹眉宇間神色更加微妙的時候,突然開口道:「子夫,你先回去歇息吧。」平陽斟酌之間,竟是將衛子夫前面的姓氏都去掉了。

    衛子夫畢竟年少,對於劉徹的種種調笑早就覺得又羞又怕,她聽得平陽公主的命令如蒙大赦,施了一禮之後便飛快地退了出去,她走出去時慌不擇路,沒幾步便撞在一個錦衣少年身上,那少年微微使力扶住她,笑道:「你沒什麼事吧?」

    這少年面容俊俏神色溫柔,衛子夫認得他是如今最受平陽公主寵愛的少年董偃,慌忙搖頭道:「我沒事。」說罷她不敢再與董偃多說什麼,匆忙地向迴廊盡頭處跑來,心中恨不得自己今日沒有出過門。

    董偃看著衛子夫的身影消失對轉角處,不由搖了搖頭,這時一個童音在他身後響起:「是舅舅來了嗎?」

    董偃回頭一看,那男童正是平陽公主之子曹襄,他不敢怠慢,慌忙躬身道:「小人拜見公子。」他停了一下,又道:「太子殿下正與公主敘話。」

    曹襄重重哼了一聲,他雖然年紀尚小,但因生在權貴之家的關係,他早早便隱約曉得了董偃的存在對他的父母來說意味著什麼,曹襄不搭理董偃,直接仰著頭走進門去,他身後跟著的侍從知道小主人的心思,嘿嘿一聲冷笑之後也跟著曹襄進了門。

    董偃維持著躬身的姿勢過了許久,直到隱約聽得劉徹爽朗的笑聲之後才緩緩直起身子,他面色冷漠地看了門口一會,又轉身朝衛子夫方才離去的方向望去,眼神深邃。

    眼下春光明媚,董偃緊緊握住雙拳,忽地想起另一個笑容和煦的少年,他輕聲自言自語道:「我是貪圖富貴,那又怎麼樣?這輩子誰真把我董偃當人看,我還是記得的。」

    …………

    曹襄走進門,立刻朝劉徹身上撲去,口中歡快地道:「太子舅舅,襄兒最近可想你了。」

    平陽輕斥道:「襄兒,不許無禮。」

    劉徹卻一把將曹襄抱到膝蓋上,笑道:「阿姐你凶他做什麼?孤看襄兒這樣子挺好的。」語畢,他用額頭輕輕頂了頂曹襄的臉,板著臉道:「你哪裡是想孤,分明就是想孤給你帶的那些物件了。」

    平陽本就不是真的要對愛子發怒,見劉徹對曹襄這個小外甥如此疼愛,心中也開心不已,嘴上卻仍道:「你就是慣著他。」

    劉徹和曹襄這舅甥倆沒一個在意平陽的話,曹襄和劉徹說笑了幾句,掙脫了劉徹的懷抱跳到地上,道:「舅舅就在這裡用晚膳吧,啊,不行,舅舅今晚就在這裡住下好了。」

    劉徹剛要拒絕,忽地想起衛子夫清麗婉約的容顏,心中一動,道:「好,孤就答應你。」

    平陽是過來人,她心裡對劉徹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當下也不言語,吩咐廚下盡心準備膳食之後便與劉徹時不時地笑鬧幾句,瞅準個空子輕聲問道:「阿弟,你和阿嬌妹妹成婚也快有一年,雖說當日那個女廚的事情鬧得很大,但怎地又過了大半年也不見什麼動靜?」平陽說到這兒覺得自己問得過於直接,又補充道:「我這裡可是急著看你的兒子呢。」

    劉徹那邊已經順著曹襄的心思和他掰起手腕,但曹襄小小年紀哪裡是劉徹的對手,劉徹聽得平陽的話微微用力將曹襄的小手壓到臂彎下,漫不經心地道:「孤還年輕,用不著這麼操心子嗣之事,阿姐怕是要失望了。再者子瑜也對孤說過,太早生兒育女不是什麼好事,孤覺得他說得沒錯,先皇和父皇的幾個子嗣不都是非夭即弱?」

    平陽聽得陳玨的名字心中恨恨,她咬緊銀牙想著:若不是陳玨在其中攪局,母后如今在未央宮中的地位又怎麼會那樣尷尬?思及此處,她又想起母后命她將劉徹拖在這裡幾日的目的,悄然冷笑了一聲。

    劉徹卻不知平陽心中在想些什麼,他見曹襄一副懊惱的樣子暗笑不已,直到曹襄哇地一聲就要哭出來,他才把曹襄抱到平陽身邊,皺眉看著平陽手忙腳亂哄孩子的樣子,只覺得世上最麻煩的事情莫過於小孩子哭鬧。

    晚膳時,劉徹並沒有看到平陽侯曹壽的身影,側身問道:「阿姐,平陽侯呢?」

    平陽面上笑容一滯,歎道:「你姊夫這些日子身子愈發不好了,如今在內院養著,你難得來阿姐這一次,方纔他那邊已經傳信過來,說是抱病不能親迎,請你恕罪呢。」

    劉徹輕輕哦了一聲,平陽侯曹壽這些年一直如此,他本就不喜歡這個姊夫,當下不再多問,席間恢復了精神的小曹襄時不時地說幾句童言童語,倒也幾次讓劉徹和平陽忍俊不禁。

    酒足飯飽之後,平陽命令侍女將曹襄帶回去安歇,轉而對神色不屬的劉徹笑道:「太子殿下這是想白日裡那個衛子夫了?」

    劉徹輕咳了一聲,道:「這個衛子夫是有些意思,與孤在宮裡見過的女子都不一樣。」

    平陽眨了眨眼,道:「與阿嬌妹妹也不同?」

    劉徹這些年來身邊除了阿嬌再沒有別的女子,今日一見衛子夫雖說有些意動,這一刻聽得阿嬌的名字時,不由想起辰時臨行前阿嬌一臉笑意,對他說「早去早回」的樣子,這一想,他內心深處對衛子夫的那絲渴望頓時就淡了許多。

    平陽見狀輕輕咬了咬嘴唇,立刻道:「梁王叔薨逝之日不遠,衛子夫又是我家中的歌姬,傳出去你難免有不敬親長之嫌,不如過幾日等過了父皇劃出的那個期限,我再將子夫送進太子宮就無礙了。」

    劉徹這時已經有些猶豫,平陽忙道:「難道阿弟怕阿嬌妹妹容不下子夫嗎?」

    劉徹被平陽一個「怕」字一激,當下道:「這關嬌嬌什麼事?阿姐過些時候把衛子夫帶回宮就是。」

    平陽眼中閃過一絲得色,她心知若是要往她這個太子弟弟身邊插人,便只能選中阿嬌無暇顧及丈夫身邊的時候,而今晚之後的幾日就是最好的時機。過了片刻,平陽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那個衛子夫雖然出落的動人,年紀終究是太小了一點,一個剛滿十二歲的小丫頭能在未央宮中做成什麼事仍是未知之數。

    流光易逝,轉眼昨夜換了今朝。

    一輪紅日在東方冉冉升起,為未央宮中連綿不斷的宮室頂部的瓦片染上了一抹金紅,群臣迎著霞光走在宣室殿前的路上,自動列成兩排朝天子所在的正殿行去。

    不多時,君臣齊聚殿上,待得天子問道:「今日何事?」張歐越眾而出,手執竹笏朗聲道:「臣有奏。」

    天子微微一怔,怎麼也想不起近日廷尉府有什麼要案,便道:「何事?」

    張歐道:「臣今日之事是為彈劾!」語畢,這位生性正直的臣子抬起頭,直視天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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