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玨回過神之後,不由又搖頭笑自己胡思亂想,對和他一起進宮的李青點了點頭,便逕自向宮門處走去。
正值中午時分,四月的天氣雖然還比不上盛夏時的炎熱,也算不上涼爽,陽光熱烈得刺眼。陳玨微微皺眉正要加快腳步的時候,忽然聽得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陳玨停下步子回頭,便見一個身影朝自己這邊過來,正是韓嫣。
韓嫣大步走至陳玨身前,打量他一眼才道:「幾天不見你瘦了不少,看來你家裡真的忙成一團了。」
陳玨帶著一絲苦笑道:「可不是麼。」想到娶妻的明明是劉徹,劉徹卻可以在太子宮裡悠哉游哉坐等新娘上門,陳玨心裡便一陣不痛快,嘟噥道:「哪兒像太子那麼清閒。」
韓嫣耳朵尖,一字不漏地聽進耳中,笑道:「太子清閒?你還別說,我真就是為這件事叫住你的。」
陳玨驚訝地道:「太子有什麼事?」不會又是要他做信使傳書吧?
韓嫣看了看左右沒什麼人,才低聲道:「太子殿下這段時間也一直忙碌得很,祭祀禮儀方面都要準備。眼下離大婚那天還有半個月之久,太子要你帶話給你姐姐,一旦他得了空立刻去見她。」
陳玨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了。」心中道他還是擺脫不了給劉徹和阿嬌傳話的命運,還好,這種日子半個月之後可以就結束了。
韓嫣點了點頭,又問道:「今日你進宮,是陛下召見你嗎?」韓嫣和陳玨做了近五年的同窗,是以平時說話時也沒有許多顧忌。
陳玨微微訝然,看著韓嫣臉上隱約的笑容心中一動,道:「天子也召見你了麼?」
韓嫣道:「正是。」
陳玨心中瞭然,道:「皇上關心太子也是人之常情,你我在其位則謀其政,做好分內之事便成了。」
韓嫣一笑:「我也這麼想。」頓了頓韓嫣又道:「啊,瞧我這腦子,有一件事差點忘記了,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你但說無妨。」
「這個忙對你而言一點都不難,只要把你讀書時用過的筆墨拿給我就行了。」韓嫣笑道。
「你要我的筆墨做什麼?」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把陳玨弄得愣住了。
「不是我要你的筆墨,是我母親為家中的弟弟韓說要的。」韓嫣更正道,「母親不知從哪聽來的話,要讓韓說用你的筆墨開蒙,沾沾才氣。」說起來,陳玨的博聞強識在大漢貴族***裡是出了名的,想到母親誇讚陳玨的樣子,韓嫣也不由有些許吃味。
「這個好辦,你什麼時候要?只不過要是拿了沒有什麼用處可別怪我。」陳玨利落地答應下來,對於韓嫣這個弟弟韓說,陳玨也只知道他後來因軍功被封了侯。
韓嫣聞言莞爾,道:「我原本也不信這個,只是家母有命,不敢不從。至於東西,哪天我到你府上去取便可。」
陳玨上前一步到韓嫣身邊,將手肘壓在韓嫣肩膀上,一副哥倆好的架勢,笑道:「我阿姐成婚那天,你身為我的朋友也要來吧?」
韓嫣道:「那是當然。」
陳玨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家那邊還有不少事要忙,我先告辭了,改天來我家喝酒罷,順便把你要的東西拿走。」
韓嫣點頭答應了,目送陳玨離去才轉身回轉太子宮中。
陳玨出了宮門,緩緩走在路上,看著長安街道上眾生熙熙攘攘,回想在宣室殿中和天子的對話,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沉重:雖然漢武一朝徹底將匈奴人打殘了,但是窮兵黷武的劉徹也把大漢數十年的家底打得一乾二淨,百姓辛苦萬分,他能為這些百姓做什麼呢?
不知不覺間陳玨居然轉到了堂邑侯府後門前,守在門口的家僕眼尖,立刻迎了上來,道:「公子您怎麼走到這來了?」
陳玨笑道:「哪裡的門不是走,你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那家僕哈腰之後又回到門邊守衛著,剛說了不用管他的陳玨就看見後門處停了一輛騾車,陳玨不好意思折騰那家僕,便自行走到他身邊不遠處問道:「這車的主人是什麼人?為什麼停在這裡?」
家僕看了一眼那騾車,道:「那是一戶賣珠的採珠人家,這些天已經來了好幾撥,都是長公主為了給翁主選珠而召來的。」
陳玨「哦」了一聲,心想既是給阿嬌選珠,想必阿嬌也正跟母親在一起才對,便徑直向陳午和劉嫖的住所走去。
尚未走到門前,陳玨已經聽見了劉嫖的笑聲,陳玨心中有數,加快了步伐,剛剛走進屋子,便聽到劉嫖在說話。
「那些說的天花亂墜的商人都不曾拿出什麼好珠子,倒是你這小戶人家有不少不錯的。」
一個溫軟的聲音道:「小婦人不敢當長公主稱讚。」
陳玨順著聲音望去,原來是一個長相文秀的婦人,身邊還站著一個眉目間與她略有相似的少年,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想必他們就是來給劉嫖送珠的珠戶了。
至於劉嫖身邊坐著的,正是准太子妃陳阿嬌,陳玨輕咳了一聲,屋子裡的所有人都看向門口,劉嫖見是陳玨臉上浮起一抹笑容道:「玨兒過來,正好幫你阿姐看看這些珠子。」
陳玨依言上前,尋機會低聲對阿嬌把劉徹的話帶到了,阿嬌俏臉又是一紅,滿眼的喜色,看上去說不盡的嬌羞動人。
劉嫖道:「嬌嬌,你自己來瞧瞧,喜歡什麼樣子的。」
阿嬌聞言走到劉嫖身邊,認真揀選起來,陳玨也跟了上去湊熱鬧,撿起幾顆淡綠色的橢圓珠子,伸手放到阿嬌髮鬢邊,道:「這珠子色澤不錯,看上去頗為清新雅致。」
劉嫖看了一眼,也笑著點頭道:「玨兒眼光不錯。」
阿嬌聽了劉嫖的話,乾脆接過陳玨手裡的珠子,用手托起,也一副很是喜歡的樣子。
這時那少年開口道:「小人和家母這次帶來的珠子不多,長公主若是喜歡這顏色的珠子,等家父這次採珠回來我們還可以再送過來一些。」
這少年似乎正處於變聲期,聲音略顯怪異卻也不難聽,陳玨不由又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容貌也生得不錯,僅比韓嫣遜了一籌。
劉嫖也注意到了這個少年,讚道:「好俊俏的少年郎。」
那少年似乎不曾想長公主會誇讚他容貌,一時愣住了,那婦人卻不糊塗,躬身道:「小婦人代犬子董偃謝長公主誇讚。」
董偃麼?
陳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手一抖,將選好的珍珠又掉了回去,抬眼仔細觀察劉嫖的神色也沒有什麼異樣,看來,劉嫖此時對董偃這個後來她養的男寵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話雖如此,陳玨還是整了整思緒,臉上一片關切之情地問道:「董偃,你今年多大了?」
董偃恭敬地道:「回公子,小人今年十三。」
「十三麼?」陳玨垂下眼簾思索了一下,道:「這般人品樣貌若是去做風裡來浪裡去的採珠營生真是浪費了,我認識一個叫賈同的商人,介紹你去他手下學些東西,將來做個管事可好?」董偃此人,還是不要留在長安增加陳午和劉嫖感情破裂的可能罷。
「賈同,可是從洛陽來,在長安城中販賣新式傢俱的那位嗎?」董偃驚訝道。
陳玨含笑道:「正是,你可願意麼?」
這母子二人對視一眼,那婦人竟是拉著董偃跪在地上叩頭如蒜搗,口中道:「絕沒有不願意的。」一個是子承父業做賣珠子的底層小販,一個是去大商人手下學東西,將來興許還有管事做,無論是誰都知道怎麼選。母子二人心知以陳玨的身份斷不會欺騙他們,自是欣喜不已。
陳玨點點頭,柔聲道:「董偃,三天之後你再來這裡,對門房說是我叫你來的即可,我帶你去見賈同。」
董偃口中答應了,又叩了一個頭才起身重新站到一邊。
陳玨見狀笑笑,再次加入到劉嫖和阿嬌挑選珍珠的行列中,心道:董偃啊董偃,安安穩穩做個管事總比像歷史上那樣三十來歲就抑鬱而死來得好,你謝我也沒有白謝。
只阿嬌掃了董偃一眼,才對陳玨笑道:「阿弟你就是心善。」
陳玨抓起一把珍珠,只覺觸手溫涼,手感極好,忽地想起一樁事,對劉嫖和阿嬌道:「我聽說珍珠粉最是養顏,水邊的女子常將珍珠碾碎成粉,再調成糊狀敷在臉上,久之肌膚便細膩紅潤,不易衰老,母親和阿姐不如多留一些珍珠,也試試這法子。」珍珠粉養顏一事自然是真的,但是什麼水邊女子的話便是陳玨胡扯的了。
這時女子打扮多是敷白粉,畫青黑色的眉,面膜這東西至少還要幾百年才會出現。劉嫖和阿嬌聽得陳玨的話,雖覺訝異,但看著手中晶瑩圓潤的珠子,也覺得試試無妨。
「阿弟,你說的是真的嗎?」
陳玨毫不遲疑地點頭,道:「我保證,你若是從現在開始每幾天做一次,大婚那天必定更加光彩照人。」
阿嬌笑著點了點頭,道:「好,我就聽你的。」
陳玨面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又撿起一顆淡黃色的珠子,思量著它是否與阿嬌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