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侯 第一卷 長安世家子 第十一章 忽變天
    三天之後,各級官員們關於皇后之位歸屬的猜測愈演愈烈,終於,在一次早朝上,大行向景帝奏事道: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為社稷計,宜速立太子母栗姬為後。

    與太子黨們所期盼的完全相反,天子大為震怒,直接將大行獻上的簡牘掃到地上,並下令將大行誅殺,罪名是「妄議」。

    幾天之後,未央宮中就傳出了天子正在養病的消息。

    「劉家的事情是他能管的嗎?立不立皇后是他能說了算的麼?」對於這個官員的死,劉嫖嗤之以鼻,說到這裡,她神情一肅,對陳玨認真說道:「你要記住,生在咱們家,一世富貴是跑不了的,但是不該管的事情,千萬不要去管,哪怕是像你哥哥一樣鬥雞遛狗都好,就是不能做什麼越界的事。」

    「兒子知道了。」陳玨笑著答應,他的聲音在雷雨聲的掩蓋下顯得並不是很清晰,但劉嫖滿意就足夠了。陳玨不知道他的母親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無論如何,從阿嬌和劉徹訂親以來,一直在長樂宮和未央宮中周旋的劉嫖,在擁護劉徹的小集團中絕對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悠閒地和劉嫖說著話,陳玨不經意間望見天空中的烏雲已經有了幾分散去的跡象,但是陳玨知道,未央宮裡的風雨才剛剛開始。

    果然,在前元六年的第一場雪悄悄落下的時候,纏綿病榻一月有餘的天子劉啟在身體好轉的第一天就發了一道詔書:廢太子劉榮為臨江王。

    對於栗姬,天子並沒有什麼明確的表示,但是天子廢太子的決心不容懷疑:太子太傅、魏其侯竇嬰在宣室殿外長跪不起也沒能打動天子的心,最後,竇嬰只有選擇暫時辭去職務,稱病閉門。

    歷史沒有改變,但是加快了。

    陳玨在聽說景帝提前廢掉太子時,只稍稍驚慌了一瞬,隨後立刻恢復了平靜的心態。如果要改變堂邑侯府眾人的命運,歷史是必然要改變的,雖然如今陳玨所熟知的歷史有了變動,但無論再怎樣變遷,他對這個時代所有名人的大概經歷和性格都是瞭解的,這,就是他不變的優勢。

    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正月的時候,天子以周亞夫一向公忠,體恤他太過勞累為由,輕描淡寫地將周亞夫的權力分出去一半給時任丞相的陶青,並再次加厚了周亞夫的封邑。天子這樣的做法並不適合周亞夫這個將軍,縱使如此,在天子的堅持下,太子黨最後的支柱周亞夫還是選擇從天子命。

    俗話說:長孫幼子心頭肉。長樂宮中的竇太后對天子的決定極為惱怒,為了取得母親的原諒,一向孝順的天子劉啟選擇了一天親自去長信宮向竇太后解釋他的顧慮和無奈,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這一天的早晨,陳玨在堂邑侯府中看到劉嫖早早地便出門踏上了進宮的道路。

    不管怎麼說,整個冬天裡,竇太后選擇了閉宮研讀老子順便修養,除了長公主劉嫖和陳阿嬌,任何閒雜人等都會被被長信詹事帶領手下攔在門外,宮裡宮外,也沒傳出有任何竇太后大發雷霆要求天子收回成命的跡象,看來,竇太后是默認了天子的決定。

    一月末,天子調濟南守郅都任中尉,郅都是眾所周知的天子親信,景帝的用心不可不說是良苦。幾乎是與此同時,天子又下了一道讓所有還心存一線希望的人們徹底死心的詔書,內容很簡單:命臨江王即刻之國,不得延誤。

    太子被廢了,新的太子會是天子的哪個兒子呢?

    一時間,長安城中各種小道消息頻傳,後宮中也有人屢屢向劉嫖示好,種種情形惹得陳玨暗笑,心道這些貴戚大臣簡直要比二十一世紀的狗仔隊還要敬業了。

    就在朝野上下風聲鶴唳之時,王美人和劉嫖默契地按兵不動,一個如常地伺候天子,一個則盡女兒的職責盡心為竇太后解悶,倒頗有幾分無慾則剛的感覺。

    三月的一天早晨,愜意了一冬的陳玨被劉嫖叫到正房。

    「玨兒。」劉嫖笑意滿盈地道:「你外祖母親自下詔,從明日起,你就是膠東王的侍讀了。」

    「要我去伺候劉彘讀書?」陳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弄蒙了。

    「什麼劉彘?」劉嫖板起了臉,「從私論,他是你阿姐的未婚夫;從公說,他是……他是藩王,你是民。總之,以後你不可這樣直呼其名了。」

    「就算是姐夫,阿母也不能把你的兒子往火坑裡推啊。」陳玨猶自不願相信這個事實,腦海中卻像放電影一般閃過前世辮子戲裡,主人讀書讀得不好伴讀受罰的片段。縱然因為重生在封建社會的原因注定要對人稱臣,他也不想做那種任人輕侮的角色。

    更重要的原因則是,侍讀通常是一侍數年,他可不想一路在劉徹這個喜怒無常的未來皇帝身邊呆那麼久。

    「什麼火坑?」劉嫖掃了一眼周圍並沒有不可信的人,便垂首低聲道:「再過一陣子,這就是諸侯家的子弟求都求不到的美差了。」

    「阿母!」陳玨依舊垂死掙扎著,道:「兒子自己讀書都還要人陪,怎麼有能力去陪膠東王?」

    劉嫖輕斥道:「不許再胡鬧了,到了宮裡那麼多宦官宮婢,還怕不夠你使喚麼?你進宮之後,除了陪膠東王讀書,也要幫你阿姐看著他些,別讓他親近那些不該親近的人,知道不?」

    陳玨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也就不再多說,輕輕點點頭。本能地逃避危險不成之後,陳玨心裡油然而生一絲興奮的情緒,侍讀就侍讀,親水樓台先得月,若是他能處理好和劉徹的關係,也是好事一件。

    第二天,陳玨按照自己的習慣早早起了,想起今天還要進宮去見劉徹,便不敢再耽擱,直奔正房而去,然而他到了那才發現陳午和劉嫖不過也剛剛起身,心中苦笑不已。

    等候劉嫖的時候,陳玨默默地思索著他這些年的得失。因為小孩子的身份,陳玨一直不敢太過放肆,他只在學業上表現出了常人難以企及的才華,日常生活中就牢記自己幼童的定位,時不時像昨天那樣和長輩半真半假地任性笑鬧。對待下人,他也自認從不苛待,引得大大小小的僕役都願意親近他這小公子。

    可以說這些年的裝乖賣巧下來,陳玨在堂邑侯府中有著不錯的人緣,即使是他的兩個嫡出哥哥,因為繼承權的毫無懸念加上強悍的公主娘親存在,沒有利益衝突的他們也都彼此相處融洽。同樣地,人心不是石頭,陳玨在飽受堂邑侯府上下關愛的同時,早已漸漸將眾人當作真正的親人看待。

    不多時,劉嫖身著盛裝地出來了,她一手拉著陳玨上了馬車,等到車輪開始轉動,劉嫖像每一個母親那樣,親手為陳玨整理衣衫和頭髮,又仔細叮囑了一番。

    不多時馬車在車伕的「吁」聲中停下了,陳玨緊緊隨著劉嫖在各個宮殿間穿行,眼見宣室殿前不遠有許多大臣等著通報晉見,對於漢朝的身份等級差距不由有了更深的感觸。

    再次來到猗蘭殿,陳玨發覺猗蘭殿中伺候的宮人明顯多了許多,等他進了內殿,發現內殿伺候的人多是眼熟的,心中更加有數。

    劉嫖自去與王美人說話,劉彘一眼望見跟在劉嫖後面,便招呼陳玨坐到他身邊。

    劉彘仔細打量了他幾眼,笑道:「你比上次長高不少,我已經可以騎小馬了,你呢?」

    陳玨正待回答,忽有宮人進來稟報,道:「弓高侯府上韓嫣正在外面候著。」

    即將成為皇后的王美人一如既往的溫婉,淺笑著對劉嫖道:「那韓嫣也是個孩子,就不要讓他久等了,我叫他進來可好?」

    劉嫖也笑道:「你自己做主就是,怎麼還來問我這客人呢?」

    王美人吩咐宮人帶韓嫣上來,劉彘卻不在意這些,只對陳玨道:「這個韓嫣可和你這直接就過來的不一樣,是父皇和母親親自在那些世家子弟中挑選出來的,他的嫡親兄長沒有選上,倒是他這個庶子被父皇挑中了。」

    陳玨道了聲:「是嗎?」眼睛卻緊盯著門口,想要看看這個緋聞中阿嬌的情敵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沒幾句話的功夫,那個宮人回來了,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素色衣衫的小童,看上去和陳玨差不多大,雖然年紀尚小,但已能看出眉清目秀的輪廓,像是畫中仙童一般,劉彘雖也生的不錯,論起賞心悅目卻遠不及眼前的韓嫣了。

    韓嫣也是少年老成的樣子,一絲不苟地給猗蘭殿中的主人們行了禮,王美人好像對韓嫣印象不錯,還命人給他拿了墊子。

    又過了一會兒,他將王美人和劉嫖的問話一一答了,才默默地站到劉彘的右邊,與陳玨一起將劉彘夾在中間。

    劉彘見韓嫣如此,笑道:「你怎麼知道膠東王是我而不是他?」說著話他的手指卻指向了陳玨。

    韓嫣抬頭答道:「殿下今日雖然未著禮服,但韓嫣前日入宮時聽人說殿下已經開始練習騎馬,而這位公子皮膚白皙,顯然是常在室內所致,故而斗膽一猜。」

    劉彘自是對韓嫣的話連連點頭,又對陳玨道:「要是你再長的黑些,我們今天倒可以好好為難下韓嫣,真是可惜了。」

    陳玨聞言一笑,目光卻停留在韓嫣身上,心道韓嫣看來也不如無能蠢笨之輩,只是不知他將來怎麼會淪為佞幸之流。

    又笑鬧了一陣,有小黃門先來報信,天子劉啟即將駕臨猗蘭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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