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阿嬌這小女兒情態偷笑得夠了,陳玨勉強正色,柔聲問道:「阿姐,你怎麼啦?」
阿嬌抬起頭來,盯著陳玨的小臉看了半天,才換上一種好像壯士斷腕的表情對陳玨說:「寶兒,這事我只和你說,你不許對別人說,就算是父親和哥哥也不許。」
陳玨憋笑著連連點頭,阿嬌這才滿意,復有帶了一絲扭捏之色道:「前幾天,我偷聽到娘親說,想要把我嫁給劉榮哥哥呢。」
阿嬌和劉榮?
陳玨思索了片刻,便想到這事定然是不會成了。只是他看著阿嬌的神色,心想漢朝的女孩子也太早熟了,阿嬌這才多大?不到十歲而已就已經對嫁娶之事有模糊的概念了。等他想要答話時,又尋思阿嬌恐怕也只是想找個人說說,並不會真的想要他這個小孩子給她什麼建議,陳玨於是仍舊裝作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果然,阿嬌還沒害羞多久,便又變回那種飛揚的神色,同陳玨講些諸如猗蘭殿王美人為人溫柔,她的幾個女兒都很美麗或者竇太后把別人對她說的廣川王劉彭祖誤解為竇彭祖之類的趣事。
這兩人一個愛說,一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個時代更多的信息,倒是相得益彰,氣氛融洽之極,等到館陶長公主和堂邑侯陳午一起來看望幼子時,見到的就是這兩個小人一起坐在門檻上竊竊私語的景象。
「我的兒女哪裡不好坐,居然坐到門檻上去了,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館陶長公主劉嫖又氣又樂,但看到小兒子精神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嗔怒了幾句了事。
陳玨吐了吐舌,卻不應聲。倒是阿嬌對這個母親絲毫不曾畏懼,上前去甜甜地撒嬌了幾句。
阿嬌在撒嬌的功夫,陳玨卻不曾閒著,笑吟吟地打量他新鮮出爐的漢朝父親:堂邑侯陳午。
他方才從阿嬌處套來的話,陳午的年歲並不算大,但已經有了數個兒女。他們這幾個嫡出的兒子年紀較小,在他尚館陶公主之前,還有幾個姬妾所生的庶出子女,年紀倒是比館陶長公主所生的嫡長子陳季須大上不少,館陶公主曾經和陳玨提過的「陳尚」就是陳午的庶長子,陳玨和阿嬌同父異母的大哥,除了陳尚,陳玨還有一個嫁出去的庶出姐姐。
堂邑侯陳午看上去年紀不到四十歲,中等身材,週身頗有一股英勇之氣,想必也如同這時代許多貴族子弟一樣苦練過騎射之藝。只是這位堂邑侯在館陶長公主面前卻顯得甚是內斂。
說是內斂,其實就是懼內吧,陳玨腹誹著。館陶長公主也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公主之一,雖然比不上唐太宗時那位剽悍的高陽公主,卻也差不了多少了。
在《漢武大帝》熱播,陳玨仔細翻閱這個時代的歷史之前,作為一個半吊子文科生,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誤以為陳午會是漢初那個以善奇謀聞名天下的陳平後人,畢竟在漢高祖劉邦的開國功臣之中,最有名的又得以善終的幾個人裡姓陳的貌似只有一個陳平,他也就順理成章地以為館陶公主嫁的是陳平家的人。
其實不然。
陳玨默默回憶著堂邑侯陳午那少的可憐的資料。這位堂邑陳侯爺一生做的最有名的事似乎就是和館陶長公主一起生了陳阿嬌這個有名的女兒。至於他的祖上陳嬰,倒是和陳平一樣先在項羽手下幹過一陣,後來又跳槽到了劉邦麾下,只不過他的功績和陳平就完全沒有辦法比了,在漢高祖劉邦的開國功臣中是排倒數的。
不簡單啊,陳玨感慨著,望著陳午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崇敬。一個毫不出彩的貴族家庭的毫不出彩的貴族子弟,居然能娶到景帝的嫡親姐姐,而且還在之後的許多年裡感情不錯——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加陳玨這個不知道歷史上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角色,感情不好的兩夫妻生得出來麼?
心思電轉,陳玨想了這麼多也只是過了短短的陳阿嬌幾句撒嬌話的工夫,那邊堂邑侯陳午見兒子直直地盯著他看,輕輕咳了一聲,問道:「寶兒如何了?」
他卻不是在問陳玨,雖然他的眼睛在看著的是陳玨,但一旁的陳小夭已經很自覺地回答了:「小公子前些時候睡了一覺,先前起了之後又用了些米湯,如今精神得很。」
陳午點點頭,面上露出幾分慈愛之色,對陳玨柔聲道:「我兒羨慕你兄長們的弓馬騎射也沒有什麼錯,只是畢竟你年紀還小,不可急在一時,以後也不必再纏著哥哥們,等到你年紀稍長,為父自然親自督導於你。」
陳玨聞言一愣,正不知道如何接話的時候,那邊劉嫖冷哼了一聲,鬆開懷中的陳阿嬌,又將陳玨小小的身體攬入懷中。
「寶兒年紀這樣幼小,哪裡知道什麼武藝騎術了,陳尚明知道寶兒身子弱,居然還帶他四歲的弟弟去騎馬,這豈是為人兄長的樣子?」劉嫖說話時銀牙緊咬,聲音也是恨恨的,想來這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帶兒子出去的是長子陳季須也就罷了,陳尚區區一個家生奴婢所生的庶長子前腳把幼子帶出去,後腳就把弟弟給弄成風寒,館陶公主又哪能任事情就這麼不聲不響地過去?
不說館陶長公主如何不樂,也不說陳午如何苦笑不止,陳玨心裡對這事的前因後果卻瞭解得差不多了。雖然那個陳尚確實有些過錯,但畢竟陳玨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了,劉嫖這樣發火,未嘗沒有幾分對這個庶長子借題發揮的意圖。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對在自己有兒子的前提下,還能對丈夫和其他女人所生的兒子視如己出,即使這個女人生在封建社會。何況,這個女人不是尋常的百姓女子,而是皇太后最寵愛的女兒,皇帝最親的姐姐。
思及此處,陳玨稍微用力拉了拉館陶公主的長袖,見陳午和劉嫖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才輕輕說道:「不怪大哥的,是寶兒纏著他想去看大馬,大哥才帶我去的。」
「寶兒害風寒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只是大哥那麼疼愛寶兒,他一定也不想寶兒害病的,嗯……阿母不如就罰大哥過幾日帶我們出門吧!」一邊被忽略了有一陣子的陳阿嬌先是驚詫,隨後也嬌笑著搖著劉嫖的袖子道。
劉嫖聞言又是一聲冷哼,顧及陳玨和阿嬌在場,她張口想再說些什麼又沒說出來,只得作罷,
陳午見妻子的氣消得差不多了,又道:「先賢有云:『玉不琢,不成器。』,你我既然為寶兒取名為「玨」也應合乎此意,讓寶兒吃些小苦頭也好,省得以後還如此任性。」
劉嫖纖眉一豎,正要說話之際,陳小夭捧著熱騰騰的湯藥走近前,向這一家四口分別淺淺行了禮,便要服侍陳玨喝藥。
陳玨身為一個新鮮穿越者,哪裡喝過幾口中藥?就是吃的什麼消炎藥外頭也是包著糖衣的,只是聽聞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名字似乎仍然叫做「陳玨」時,心裡油然而生一種宿命之感。直至陳阿嬌「呀」的一聲驚歎她這個弟弟居然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把苦藥喝了下去,陳玨才發現自己口中滿是苦味,差點沒有當場嘔了出來。
等到在陳小夭的幫助下喝了幾大口清水,又吃了周女送上來的果干,陳玨方才勉強壓下去那股子苦味。
看著陳午和劉嫖滿眼的笑意,陳玨心中也不由窘迫起來,吶吶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阿嬌笑得夠了,才連笑帶晃地問:「阿弟剛才在想什麼?連藥味都不知道了?」
陳玨被她笑得無奈,驀地靈機一動,笑道:「我剛才在想阿父的話呢,『玉不琢,不成器。』等到這次病好了,我應該好好的讀書習武才是。」
阿嬌畢竟年紀還小,見寶兒回答得如此無趣也不再細問。而陳午和劉嫖見兒子如此乖巧的樣子心下卻又驚又喜——這話若是從陳玨的兄長們口中說出來自然是平淡無奇,但從一個四歲的小兒口中說出就是「少有慧」的表現了。
尤其是劉嫖,看著眼前一雙嬌兒佳女,心想怕是皇弟的那些皇子公主都比不上他們,心中更是大為開心。
陳午則蹲下身來,用他的大手撫摸著陳玨軟軟的頭髮,笑道:「寶兒竟是有大志向的人?不過讀書和習武可都要吃苦,讀書要一個一個地認字,習武要一天一天地流汗,一時的興趣可成不了什麼事,你能吃苦麼?」
陳玨不自在地忍受著陳午的右手在他頭上摸來摸去的異樣感覺,盤算著四五歲的孩子開始啟蒙讀書也不算早了,便矮身躲過陳午的手,昂首道:「寶兒能吃苦。只要阿父和阿母為我請來先生,我一定不會偷懶懈怠半分!」
陳午見陳玨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疑慮地與劉嫖對視一眼,卻發現對方眼中也滿是迷惑。陳午於是神色一整,問道:「寶兒,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陳玨聞言心道不好,雖然有一個來自未來的二十幾歲靈魂,但這個身體,畢竟只是一個四歲——其實實際年齡還不滿四歲的小孩子,若是超出常人太多難免會引人懷疑。
心中這麼想著,陳玨表面卻不動聲色,只裝作疑惑不解的樣子,微微歪著頭道:「沒有人教我啊。只是那天大哥騎馬的時候好威風,旁邊還有人……那人是誰來著?」陳玨說到這裡停下,裝作正在回憶的樣子,隨後搖了搖頭,又道:「那個,那個人說大哥騎術極好,不愧是堂邑侯家的公子。」
陳玨貌似天真地睜著大眼,看著陳午和劉嫖似信非信的樣子,又加了一句:「寶兒也是堂邑侯家的,我也要和大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