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裡沒人不知道韓遂的,陳武隨便問了兩個人,把路指得詳詳細細,要不是陳武拚命攔著,恨不得要把他抬到韓府門口。
「看來韓遂很得民心啊。」魯肅在車裡聽著外面的對話,隨口說道。
陳武的黃臉跟這裡雜居的異族人很相近,聞言不屑的說道:「太守大人也未免太過讚揚了,看剛才那二人滿臉諂媚之樣,倒是畏多於敬。」
魯肅沒有接腔,隨手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頓時一陣冷風就在見縫插針的灌了進來。
街邊全都是小販,各族人都有,怪模怪樣的奇裝異服,打扮也是各不相同,不一而同。這些人多半是販些獸皮、馬匹、藥材、肉食,操著各族口間的大漢們吵架似的在討價還價,雖然也是一番熱鬧景象,卻跟江東那種和和氣氣,輕聲細語的氣氛完全不一樣。
莫非人的習俗跟天氣有關?魯肅呵呵一笑。
馬車猛的一停,就聽有人操著西北人所特有的彪悍之氣喝道:「站住!將軍府前不得停留!你等小民還不滾開!」
陳武忍住了要操刀砍人的衝動,不理這人,而是掀開厚厚的簾。
魯肅裹了裹身上厚厚的羊皮襖,白色的毛翻在外面,一付土裡土氣的生意人打扮,倒像是智取威虎山裡的坐山雕。
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從懷裡取出一張金燦燦的名刺,又摸出一把銅子塞到韓府門衛手裡:「煩請小哥通報一聲,就說有朋自江東來。」
雖然魯肅的打扮不起眼,但是一米八的身材高大,眼睛炯炯有神,說的又是豫州口音,加上出手大方,門衛見過些世面,收起原先的悍氣,生硬的行了一禮:「請先生稍等!」
魯、陳二人就生生的站在飄著雪的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像是沒脖子,四肢縮成一團,遠遠用奇怪的眼神盯了二人一眼,又趕緊走開。
陳武隔一小就會往兩扇閉得緊緊的漆黑大門內看一眼,然後原地轉上一小圈,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眼,轉了多少圈,只等得魯肅的嘴唇都有些發烏了,這才聽得大門吱呀一聲,滲著令人牙酸的聲音開了小半,一個闊口方臉的漢子大步出得門來。
想來就是韓遂身邊的人了,魯、陳二人整整衣冠,滿身的雪花簌簌往下落。
「敢問這位可是魯先生?」那漢子步履沉重,大冷天就只穿著件薄薄的坎肩,顯然功夫不弱。
魯肅回了一禮:「在下正是魯肅。」
那漢子往道邊一讓,粗壯的胳膊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岳父有請!」
原來他就是韓遂的女婿閻行!
二人禮讓了半天,魯肅這才落後閻行半步跟著。亦步亦趨的隨著他走了這涼州土皇帝的老巢,感覺卻是到了鄉下某土地主的家裡。
進門的照牆旁站著八個赤著半邊身子的青衣大漢,像是表示自己不怕冷一般,叉著腰挺著胸裝成很牛很逼的樣子惡狠狠的盯著每一個經過身邊的人,除了閻行。雖然地方大,但是每處的柱子上必然貼著一付字什麼的,或者是向來人炫耀自己的才學。
陳武都看出來了,撲哧一笑,被閻行冷得像石頭一般的眼神給嚥了回去。
在西涼這種尚武之地賣弄文才,就好比在外國賣弄中國話一樣可笑。這地方常年動亂,各個大大小小的諸侯老是打打殺殺,雖然目前就只剩下馬、韓兩個最大的,也仍是漢朝最亂的地方之一。而在西涼境內,除了軍閥外,還有多如牛毛的羌、鮮卑等異族馬賊,所以這裡的民風想軟一點都不行,有條件學點文化的,還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奢侈事。
不過好歹這韓遂也是「名士」出身,不知道跟禰衡之間有什麼相同之處。院裡也種了些四季常青的植物,不過就一般的文士來看,只會養那些會開花凋謝的花草,才有傷春悲秋的靈感來源,也沒見蔡邕、盧植那批人養些狗尾巴草什麼的。
魯肅一雙犀利的眼睛四下打量,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裡根據來到金城所看到的一點一滴,慢慢在琢磨韓遂是個什麼樣的人,吃透了他的性格,也有了說服他的把握。
雖然閻行在前面領路,一步三回頭的不停說著請之類的客氣話,但是他冰冷的眼神裡,魯肅覺得他看自己跟看一堆屎似乎沒什麼兩樣。
這是一個嗜殺之人,魯肅覺得。
拐過幾條曲徑,來到一個院裡,門口又是兩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傢伙把守著,輕蔑的象看著路過的螞蟻一樣打量了魯肅二人,只對著閻行恭恭敬敬叫了聲:「姑爺!」
院裡有三座修築得古色古香的竹屋,多少有了點文人的味道。
只不過冬天……好像更冷一些。
閻行對著正中那間屋恭恭敬敬上前叩了門,「岳父大人,魯先生到了。」
裡面響起一人歡快的聲音,但是聽上去卻讓人有著很刺耳的感覺:「哦哦,貴客遠來,老夫未能遠迎,失禮失禮,快快有請。」
一個矮小的老頭佝僂著背,站在門邊笑吟吟的望著二人,髮鬚斑白,除了兩眼有些捉摸不透的深邃,很難相信這個乾瘦的小老頭就是一步步踩著自己結義兄弟的屍體爬起來的韓遂!
魯肅脫下鞋子,光著腳踩在冰冷冷沒有鋪任何墊子毛毯的竹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末學後進,江東孫破虜校尉、領吳郡太守麾下魯肅,見過韓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