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裡到了晚上,不比白天的熱鬧,偌大的一個府邸,除了曹操的內室、書房等幾處比較重要的地方,只有十幾盞燈籠亮著。不過細心人看了會發現,這些燈籠的佈置極為巧妙,幾乎覆蓋了整個曹府。
昏暗的燈火中,隱隱的閃出一道若有若無的人影,若不是超強的目力,根本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那道人影像只矯健的狸貓,身體幾乎全伏在了屋簷上,上半身更是與屋簷平行,確定周圍沒有人發現到自己後,這才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朝曹操的內室方向摸過去。
曹操內室裡還亮著光,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
「夫君,節兒的孩子出生後,我們送些什麼禮物好呢?」
那男子的聲音半晌才傳出來,彷彿愣了一愣:「這個……向來都是送一些絕版的古書,上好的筆墨紙硯等等,也沒什麼特別的。」
那男子隨後踱到了門邊,一陣咯吱聲響起,似乎在拉上門栓:「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關門時人離外面最近,這是動手的好機會!
屋簷上那人兩手抓住屋簷邊翹起的部分,柔韌的身體像是沒有骨頭一般一曲一伸,人便翻下地面,左腿往後輕輕一點,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般朝門撞去。
只聽「嘩啦」一聲大響,用自己身體撞開木門的刺客剛剛準備用最擅長的匕首刺向意料中離門並不遠的目標,突然室內燈光大亮,十數隻粗大的松油火把齊齊點燃,使得由暗處進入的刺客也一時沒有習慣,反射般的側開了臉,等他眼力適應了室內的光線後,卻有些發懵。
兩個山一般高大的身影一左一右,把自己擠在中間;而應該作為目標人物的曹操一身魚鱗般層層疊疊的盔甲,正抱著臂站得遠遠的冷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而曹操左右還各有一個劍出鞘的將軍模樣的人護著,看樣子也不是庸手。
好漢不吃眼前虧,刺客兩隻僅露在外面的眼睛掃得一掃,估計下自己也難在這四人面前成功擊殺曹操,所以當機立斷,一步縱躍出門口,準備逃走。
誰知到了門外,卻更是心裡一涼,原來來時空蕩蕩的四下,居然不知何時多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全是弓上弦,劍出鞘,連房頂上也站滿了弓拉得滿月一般的士兵,看來自己隨時動得一動,便有沖天之翼,也難免變成一隻人形刺蝟。
而自己面前的兩人,更是讓他有了莫名的壓力,這兩人身高相差不多,都至少有八尺七以上(漢尺),一般的都是一桿方天畫戟作為武器,只是左邊那個更高一些,年輕也有些大,只能算是個老帥哥了。
「史阿師弟麼?我是張鋒!」右邊那人邪邪一笑,「歡迎來作客!我們已經等好幾個晚上了。」
史阿見張鋒已經猜出他的身份,索性一把拉下蒙面的布,同時也認命的把手裡兩把匕首噹啷一聲扔在地上,苦笑著說:「先師盛讚師兄如何不凡,我起先還不信,由此看來,師兄居然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張鋒也不解釋並不是自己想到的,反正佔了葳兒的功勞想必她不會怪自己,最多再疼她一些便是了:「好說好說!師弟若再不來,只恐怕我們個個都要熬得油盡燈枯了。」
史阿一身本事,身體極為柔韌,手臂可以反折自如,如若無骨,而且輕功比普通人都要好,這也是天賦的原因,但也因此導致他力量並不是很大,這就是為什麼他最趁手的武器是匕首而不是刀、劍等更長一些的兵器。
如果是單打獨鬥,且有一定的活動空間,就連呂布也許都不是近身了的史阿對手,但是在這種被圍,且四下全有高手的情況下,史阿的優勢——速度、閃躲身法無法發揮,除非決意赴死,否則只能選擇束手就擒。
先前兩個在房間裡攔住史阿去路的人正是許褚、典韋,一先一後的出來,典韋挺著個大肚子大叫大嚷道:「總算把這小子盼來了,搞得我和老許幾夜都沒睡了。兒郎們,把這小子給我綁了!」
曹操的親衛們一聲喏,一擁而上,把絲毫不反抗的史阿縛得像只端午的粽子,又像從埃及剛拖回來的新鮮木乃伊。
「既然被擒,要殺要剮便是了。只有一事不明,師兄何以知我要來行刺丞相?」
曹操也慢悠悠的從房裡出來,圍著史阿轉了兩圈:「嘖嘖嘖!世上奇人真是層出不窮。想不到如此矮小身材瘦弱之人,居然能讓知機如臨大敵,布下重重埋伏!」
史阿是個以武犯禁的遊俠,並不把什麼權貴放在眼裡,看了看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曹操,淡淡一笑:「若是單打獨鬥,恐怕天下無人是我對手!」
曹操也不生氣,只是眼睛微微一瞇:「你可知圍住你這幾人為何人?」
手一指,每指到一個人便上前一步,每個人的名字都讓一向目中無人的史阿心頭一震。
「許褚!」
「典韋!」
「樂進!」
「夏候淵!」
「知機我就不用介紹了。」
「這位……嘿嘿,乃是當世第一人呂布!」
史阿這下才真的有些清醒過來了,自己要對付的人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朝庭官員。饒是史阿只醉心武學,這些人的名字也聽過,更別說呂布!
樂進,在曹操起兵的時候就跟著他,揚名最早,從黃巾軍開始就殺人無數。
許褚、典韋,曹操的哼哈二將,力大無窮且忠心耿耿,特別是典韋,在宛城戰張繡之時幾乎以一己之人硬拖到曹操逃走。
夏候淵……這時代最出色的長跑運動員,最優秀的獵人,總是扮演螳螂捕蟬背後那只黃雀的角色。
呂布就更不用說了,除了黃忠,好像沒人被他放在眼裡。
而加上張鋒,當世這麼多名將居然在這一起布了個陷阱等著自己跳進來……
史阿笑了笑,這跟頭栽得一點也不冤。
「眾將都回去休息吧,仲康,知機,妙才留下。」
「喏!」眾將一一告退,眾士兵也有條不紊的片刻之間撤了個乾乾淨淨,顯示出良好的軍事素養,看到眼裡,史阿不禁與見過的袁紹軍士兵比較了下,好像除了那個死鬼麴義的兵有一拼,其他的都不行。
「如今被擒,史英雄可願降否?」雖然這遊俠脾氣一個個都怪得很,可他怎麼說也是張鋒的師弟,懷著試一試的心情,曹操開口就開門見山的要勸降。
原本以為最多這「死英雄」也要裝作深沉的考慮一番,然後再作出一付不得不為之的樣子咬牙切齒的同意歸降。
沒想到這史阿居然跟張鋒有那麼一點點相似,嘴角一咧,呵呵的笑道:「如何不降?師兄也在丞相麾下,史阿願助丞相一臂之力。」
「呃——」包括張鋒在內的人都有幾分訝異,這也太順利了吧?
曹操還準備了一大籮筐的話的話準備拿出來裝裝唐僧,結果全爛在了肚子裡,表情上看上去還有點不甘,似乎沒得到一個顯示自己口才的機會有點遺憾。
「來人啊,給史壯士鬆綁!」為顯示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寬大胸襟,曹操馬上命人給史阿鬆綁,端上一張凳子,還把兩把匕首都還給了他。
看到近在咫尺的曹操面對微笑毫不擔憂的看著自己,史阿心裡有一點衝動,他就不擔心自己翻臉麼?這麼近的距離,再來兩個呂布曹操也死定了。
史阿的兩手一翻,兩把匕首像是魔法一般的消失在手腕處,曹操這裡砰砰直跳的心才鬆弛下來,好險,自己到底還是賭對了,這些遊俠的脾氣怪是怪,但好在不會前腳稱老鄉,後腳捅一槍。
「哈哈哈!」張鋒看在眼裡,心裡也是佩服曹操的膽大,換了自己說什麼也不會冒這個險。
不過風險大,收益也大,史阿明顯是真心的服了。
張鋒一隻手搭在史阿肩膀上,那身材跟自己幾個老婆幾乎差不多瘦小,卻有如此功夫?
「師弟!」
「師兄!」史阿回報了一個微笑,「我還是好奇師兄何以知我回來行刺丞相……呃,是主公。」
張鋒知道史阿很奇怪,已經問了兩次這個問題,也就不多隱瞞:「實不相瞞,此也並未鋒所想到,乃是鋒之妻,主公之女曹葳提醒到的。」
其實曹葳也並非知道袁紹又再次派史阿出手,而且還是針對曹操本人的,她只不過根據張鋒的一些描述而推斷出袁紹並定有所行動,是張鋒被她提醒,又聯想到伏完之事,這才想到袁紹很有可能發起一次針對曹操本人的行刺,目的還是為了拖延時間。
如果刺殺成功,就算知道是他袁紹干的,可是曹氏集團內部必然先要亂上一陣子,這給自己備戰創造了一段寶貴的時間。
曹操聽了,小眼睛瞪得像燈泡一樣大:「葳兒?有如此本事,我怎麼不知道?」
史阿像是被一隻路過的螞蟻撞翻了一般失神,良久才喃喃的說:「想不到我居然輸在一個女子手裡……不過是師兄之妻,倒也釋然了。師兄是不是也奇怪我會輕易歸降?」
「嗯嗯嗯!」許褚、夏候淵等人一起點頭。
「昔日阿流於中牟,被先師收留。先師得我後,常稱讚我骨骼清奇,異於常人,於是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而當時中牟縣令陳宮將先師薦於袁紹處,自此我師徒二人便成了袁紹的門客。」
門客可不像袁紹手下的那些大將一般的身份,只不過是有點自由的下人一般,可以隨時抽身走人罷了。
「袁紹此人,最重出身,先師與我二人對他來說,便如路邊乞兒一般。偏偏先師又……」說到這裡,史阿不好意思的看了張鋒一眼,王越是什麼樣子的一個人,張鋒再清楚不過了。
「又頗重名利,只是袁紹又如何看得起先師?於是先師最後還是鬱鬱而終……」
「先師臨終前曾囑咐過,若是不得意,可投於師兄處。只是袁紹畢竟有恩於我師徒二人,因此我立誓為袁紹作三件事,作完後便離開他就是了。」
張鋒聽了好奇的問道:「這次是第幾次?」
史阿答道:「雖然袁紹看史阿不起,但也清楚我的厲害。不是大事不用我出手,因此,這次才是第二次……」
「那師弟豈不是還欠著袁紹一份情?」曹操聽了瞪了張鋒一眼,要是史阿老記得這個情,抽冷子把自己還了這個情怎麼辦?
史阿卻笑道:「技不如人,失手被擒卻也怪不得我,那我也只好重新做人了。說實話,若是我當時拚命一搏,至少也可以拖得在場一人墊背。」
原來他束手就擒也是順水推舟!
這話倒也不虛,曹操心裡略一合計,這史阿用對了地方,當是起了比戰場上還重要的作用。
「知機,先安排下史英雄的住處,待我與文和商議過,再定史英雄的職位。」
史阿行了一禮,跟著張鋒有說有笑的出去了。
「主公,此人可堪大用啊!真拾得一寶!」夏候淵手下門客眾多,對這些身手傑出的遊俠,更是明白其中的價值。
「兩寶!」
「兩寶?」眾人都不解。
「嘿嘿,有這樣一個好女兒,難道還算不上另一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