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拉著呂布在自己房內跪下,面前一個小小的几案,上面放著一個同樣小小的銅爐,插著三隻冒著裊裊輕煙的香。
張鋒的鼻子已止住了流血,只不過一陣陣的脹痛,為防萬一,細心的麗兒還把一張手紙捲成棍狀,塞住他的鼻子。雖然張鋒的臉已經擦乾淨,但是不時流淚的眼睛和那伸出鼻孔好長一截的手紙卷,著實讓人看了覺得忍俊不禁。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我呂布,」
「我張鋒,」
「結為異姓兄弟,從此有福共享,有難同當,若異日有違此言,天人共戳,死無全屍!」
黃忠、王越加上麗兒和蓮兒作為鑒證人,站在一邊「觀禮」。
「大哥!」
「二弟!」
張鋒和呂布跪在地上互相摟住對方的肩膀,哈哈大笑。呂布此時的心裡全是真誠的兄弟之情,而張鋒呢?卻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雖然自己自認為不算是一個好人,但是呂布坦然豪爽,真心為得到一個兄弟高興的樣子,讓他不忍心看到呂布走上歷史那條不歸路。
「二弟,今日是我們結拜的大好日子,走,去我那裡喝酒去,我相信我家那婆娘也會高興的。」結拜後的呂布,也不再學著那些老學究一般「拙荊,內子」,反而讓張鋒更覺得親切,讓他動轍說話帶著也之乎矣,也是難受之極。
「怎麼大哥也帶著大嫂一起來的嗎?」張鋒奇怪的問道。
一般將領是不准帶著家眷同行,否則視為有謀反的嫌疑。
「呵呵,那老頭子看我不是漢人,也沒過多管過我這種事。」呂布回答道。
老頭子,看來丁原在呂布心裡的確沒什麼地位。
外官入京,一般都安排在官驛。運氣差一點,官驛如果住滿了人,只能自己掏腰包去住客棧了。
呂布龍行虎步在前面走,張鋒跟在他身後,凡是路過的并州士兵無不停下腳步行禮道:「主簿大人!」那神色絕對是從自內心的尊敬。
看來,除了丁原,大家都認同並佩服這個自己剛認的大哥。
二樓一處廂房,呂布在門口停下,雖然口中還是粗魯的喊道:「兀那婆娘!我回來了,我今天還認了個兄弟,快些開門!」可是卻輕輕的敲了敲門。
張鋒看在眼裡,這呂布還是很愛他妻子的,輕輕叩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細節,但是就算是飽讀讀書的士子們,回家時也多半是一腳砰的一聲把自己妻子的門給踢開,那時漢人是不怎麼尊重女性的,更別說是自己老婆。劣根性在自己覺得最親密的人面前表現無疑。
那扇對呂布來說單薄到只需一指就可以輕易破壞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素妝婦人,年約二十許,雖不是很好看,但是一看就讓人覺得是那種賢惠的主婦。
「奉先回了,」聲音中帶著一絲欣喜,然後大大方方朝張鋒看了看,嘴角牽出一個淺笑:「見過叔叔!」
看樣子應該是個漢人女子,大概是跟呂布這種不講究世俗禮節的人在一起時間長了,並沒有行全禮,只是雙膝微曲,算是衽襝過了。
張鋒忙深深一禮:「張鋒見過嫂嫂!」
呂布在一邊看了,有些不滿的說道:「都是自家人,卻還來這許多虛禮。二弟,快快入內,與我痛飲幾杯。」
那個時代讓外人見自己內眷,表示是相當的親密了,書上只記載著呂布讓劉備見過自己妻女,可惜這個讓他覺得是熟人的傢伙,在白門樓說了一句話,送了小命。
呂布拉著張鋒徑直入內,分席而坐,一指那婦人:「這就是我那婆娘,嚴氏。」又指著張鋒說道:「這便是我今日認的二弟,張鋒。」絕口不提什麼太尉之子之類的話,大概在他看來,家室背景,官職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相處的來。
嚴氏隨便把身前的素裙裙角搓了搓手,道:「奉先與叔叔稍坐,我去沽些好酒來。」
張鋒後世是個體貼女人的男人,一聽這話下意識就要站起來說「我去就行了」,看看面前容光煥發的呂布,到底沒有說出口。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說些武藝這方面的話。不多時,嚴氏抱著一大罈酒,拎著一個食盒,看似那罈酒頗重,整個身體向抱著酒的那邊嚴重傾斜著。
那酒張鋒一眼就能認出是「莫再行」,壇底刻著一個小小的「張」字隸體,正是自己的防偽標誌。
「有勞嫂嫂!」張鋒正準備起身去接一下,呂布早就跳將起來,一一將嚴氏手中之物放於几上,然後隨手用袖袍拭去她臉上幾滴晶瑩的汗珠。
嚴氏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毫不隱藏的在張鋒面前對夫君的愛意,雙目直視著呂布,一汪閃爍的清泉讓張鋒心裡都是暖暖的。
這是史上那苦難的一對麼?倒是恩愛的很,不知將來有了貂嬋,會不會一如往昔?
嚴氏自己也在席旁坐下,給兩人倒上酒,乖巧的先舉起酒樽祝道:「祝奉先與叔叔情誼永存,」用袖口掩了面,一飲而盡。
張鋒看到她袖口上有一個小小的補丁,針口細細密密,極是工整,看來這嚴氏女紅也是一把好手。
還有,現在的呂布應該比較清貧,否則以他的作風,怎麼會委屈了自己的女人?
呂布哈哈大笑,也端起酒樽,看著張鋒一口氣喝完,這才自己滿飲下。
「好酒!這才是男人喝的酒,以前那些酒跟這個比起來,就是清水兌了些米湯。」
嚴氏一張素顏被這突如其來的烈性沖得酡紅,遮了小口輕咳不已,待到酒入腸:「對了奉先的胃口,倒也不易,只是這酒極貴,三百金才這一壇,還要排隊呢,要不是我說是太守大人的親眷,只怕要等到明日天明。」
張鋒啊的一聲恍然大悟:「鋒卻忘卻,這酒正是鋒所釀,大哥要喝,可差一親兵持鋒之手書去交於濮陽『逍遙居』的掌櫃,要多少就有多少。」
呂布喜極,大聲叫道:「不知道二弟還有如此本事,是不是知道為兄嗜酒,特意送上這個會釀酒的兄弟來?」
嚴氏慎怪道:「奉先又胡說了。」朝張鋒說道:「叔叔切勿見怪,奉先生性便是這般的。」
張鋒忙道無妨:「小弟與大哥結拜,一就是因為大哥武藝非凡,想找個人一起幫忙打架,二就是因為鋒本身也是直爽之人,正對了大哥的胃口,那些繁瑣虛景,鋒也是討厭之極。」
嚴氏本是見張鋒若一少年讀書郎,怕他不喜自己夫君這般世人所不能接受的行為舉止,見張鋒如此說,開心得跟什麼似的,又舉樽敬了他一杯,同樣也是輕咳不已。
月上樹梢頭,呂布和張鋒酒足飯飽,打著嗝從房裡出來,嚴氏不勝酒力,早已去安歇了。呂布一隻手搭在張鋒肩頭,也不管他這一米九的身材壓在張鋒身上是不是受得了。
兩人腳步虛浮,走路漂忽不定,忽左忽右。驛館有人見人,問呂布是不是要派人護送,他搖搖手表示要自己走走。
呂布啊的一聲仰天打出一個酸酸的酒嗝,張鋒渾然不覺。
「想我呂布,雖不敢說天下無雙,至少至今為止,除了兄弟你,再也沒人敢當我對手,可是……」呂布說到這裡,聲音大了起來,似是發洩著自己的不甘,又像是訴說著自己的身世,「世人皆以我為一介武夫,並以混血胡人之種,看我不起,只有兄弟你,」說著緊緊的箍了一下張鋒的肩膀,耳聞到一陣辟辟啪啪的骨節響聲,張鋒呲牙咧嘴的忍受下來,「不但不看不起我,還願意當我兄弟,我呂布……」
說著呂布低下頭,虎目中居然有一串眼淚滑落。張鋒心裡一震,這才是真實的呂布,孤獨的呂布,不為人所承認的獨狼!一隻獨自添著傷口,孤芳自賞的狼!
「大哥!」張鋒的手儘管只能夠到呂布的背部,還是用力的抱緊了他,讓呂布自從生下來後感受到除嚴氏之外,第二個人給予他的溫暖,親情的溫暖。
「好兄弟!」呂布咧開嘴笑了,儘管臉上還掛著淚水。
「同生共死!」兩個人的手,緊緊的握到一起。
「可惜魏續那小子不在,要不給二弟介紹一下,這小子也很討人喜歡,古靈精怪的。」呂布自顧自的說道。
魏續?呂布的妻弟,應該是堂弟或者表弟,要不怎麼一個姓嚴一個姓魏?而且正是這傢伙參與了出賣呂布的行動,雖然呂布先對他也有些不好。
「對了,二弟,你可曾婚配?」呂布突然一個急停,帶著張鋒整個人一個趔趄,差點第二次摔倒。
「呃……與黃尚書之女已訂婚……大哥問這個作什麼?」
「我有一女,喚作綺玲,我想把她許配於二弟,你可願意麼?」
兄弟的女兒許配給自己?這這這……不就是**麼?
張鋒一下子酒都醒了,用可以空出來的左手亂搖道:「這不成,大哥的女兒,叫我叔叔,這不是亂了輩分麼?」
呂布大笑道:「世俗之節,在我看來都是狗屁,我們不是血親,還管他什麼叔叔侄女的,只要你願意,綺玲願意,這個媒人我當定了。」
暈,這呂布還真是天不怕,地不顧。
「那我以後叫你大哥,還是岳父?綺玲是跟我叫你大哥,還是叫你父親?我們生出來的兒女,是叫你大伯,還是曾祖?」
張鋒腦子轉得快,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呂布張目結舌,本來就不擅長腦筋急轉變,何況是這種刁鑽的問題?呂布伸出兩隻手,酒醉了腦子更不好使,左邊計量一下,右邊比劃一下,很快就陷入這個死結中。
「他媽的,不想了,想也不想不通,這輩份這麼麻煩!不管了,只要是綺玲喜歡,我就把他嫁給你!」
呂布一揮手,決定道。
張鋒自己更想不到,怎麼兄弟就要成翁婿了,那以後這輩份就有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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