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馬賊再次襲擊給人們心理上帶來的震撼,元封遊說那些少年的父母,請他們允許兒子跟著自己習武。
此舉正中大人們的下懷,鎮上的男丁就這麼些,年齡大的老胳膊老腿不中用了,二三十歲的青壯們大都成了家娶了媳婦生了娃,也沒有精神鬧騰,唯有這些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沒牽沒掛,精力旺盛,待在家裡也是戳禍的角兒,還不如交給元封管帶一番呢,再說了,這年頭亂得很,學點武藝傍身沒有壞處。
鎮西有一戶人家,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奶奶人稱王寡婦,今年六十多歲了,腰上有傷不能幹重活,只靠出租家裡的幾間土屋給過路客商借宿賺取一些微薄的收入,孫子王小尕自幼沒有爹娘,缺少管教之下染了些偷雞摸狗的毛病,每每被鄰居找上門來罵,為了這個不長進的孫子,王寡婦真是操碎了心。
黃昏時分,元封終於回來,和王小尕一起來到鎮西頭,王小尕先進去,元封在外面等著,只聽見裡面一陣雞飛狗跳,王寡婦拿著擀面杖將孫子打了出來,一邊打一邊質問:「手腳又不乾淨,這銀子哪裡來的?給你說了多少次咱人窮志不能短,你就是不聽。」
到了門口,王寡婦看見元封便有些奇怪:「這不是封哥兒麼?」
元封道:「王家奶奶,這些銀子是我給小尕的,不是他偷的,昨夜小尕英勇殺敵,這些是他應得的。」
王寡婦呆了一呆,隨即望向自己的孫子,王小尕滿眼都是委屈,手裡還攥著那十兩銀子,這是孫子拿命換來孝敬自己的錢啊,老人家的眼睛立時就紅了,把擀面杖一扔,抱住小尕哭道:「乖孫子,奶奶錯怪你了,你終於有出息了啊。」
祖孫倆抱頭哭了一陣才停下,王寡婦明白孫子的進步全賴元封教導有方,便熱情的說道:「封哥兒,進來喝碗水吧。」
元封道:「王家奶奶,元封正要叨擾,眼下正值年關,一時半會商隊不會經過本地,咱家的房子與其空著不如租給我們哥們幾個練功用了。」
王寡婦趕忙道:「這話怎麼說的,都是自家人還客氣,只管用便是。」
鄉里鄉親的非要給錢也不好看,但是王家貧困,也不好佔人家便宜,元封便道:「這樣吧,我們這些小兄弟乾脆都在這裡搭伙算了,我這裡有些銀錢,煩勞王家奶奶幫我們做飯,您看可好?」
這個提議立刻被王寡婦接受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能照顧孩子們也是自己的榮幸,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過了一日,元封在鎮西王家小院集合了十二個兄弟,開始了第一次正規訓練,說是訓練其實和玩差不多,就是騎著馬出去遛彎,這年頭馬可是貴重財產,誰家有一輛匹都當成寶貝供著,哪能沒事讓孩子騎出去玩,所以少年們一聽說訓練就是騎馬玩,頓時都樂翻了天。
十三騎呼嘯而出,在蒼茫大地上縱橫馳騁,少年們感覺天空是那麼藍,大地是那麼遼闊,連心情都變得愉悅起來,有幾人還情不自禁的吼起了民歌。
跑了大約十幾里遠,元封勒馬停下,喝令眾人下馬,少年們都翻身下馬,期待著師父傳授他們武藝,可是元封卻冷著臉道:「現在你們往回跑,過一炷香後我牽著這些馬去追你們,若是讓我追上,晚飯就都不許吃了。」
眾人都嘻嘻哈哈的不當回事,元封也不理他們,從懷裡掏出一炷香點燃在手中舉著,少年們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趙定安大叫一聲:「開始了,快跑吧!」率先朝堡子方向奔去,其餘人也跟著狂奔起來。
少年們都不是嬌生慣養的主兒,但是這十幾里地跑下來也不那麼輕鬆,尤其是後面還有人騎馬追著,萬一真讓師父追上,不吃飯沒關係,丟的可是自己的臉面,所以每個人都玩命的跑,直跑到兩腿發酸,喉頭發甜,一顆心都要跳出胸膛,結果可想而知,除了趙定安年紀大體力好之外,所有人都沒能在元封之前抵達堡子。
元封帶著十幾匹馬回來,看到堡門口得意洋洋的趙定安,只是冷冷說了一句:「你也不要吃晚飯了。」
趙定安當時就急了:「師父,我已經跑到地方了啊,達到要求了怎麼還不讓吃飯。」
元封指著遠處那些還在跌跌撞撞往這邊跑的少年們問道:「我問你,他們是你的什麼人?」
趙定安一怔:「他們是我的結拜兄弟啊。」
「若是被敵人追擊,你就拋下他們先跑進堡裡躲著?你就是這樣做大哥的麼?」元封繼續問道。
趙定安一時語塞,但又不服氣地說道:「又不是真的有人追……當師父的也不能說話不算數啊,說得好好的比你先到堡子就能吃飯的。」
元封冷笑道:「這次你倒把我的話當真了,前天夜裡幹什麼去了?讓你刺馬你非得刺人,若不是我及時發箭,恐怕當時你就被草上飛宰了吧。」
趙定安羞愧的低下了頭,他到底年齡大些,知道自己理虧,再加上元封的威望實在是高,面對這個比自己還小三歲的孩子,趙定安反倒覺得對方才是大哥哥。
其實元封還是很滿意的,這些少年的體能比他想像的要好得多,越野跑之後,他又帶著少年們去郊外看了些樹枝回來,隨意往院子裡一丟,就開始給大伙講課:「你們覺得什麼兵器最厲害?」
西北邊陲少年心目中最常見的兵器自然是刀,長刀在他們心目中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於是幾個少年七嘴八舌的都說是刀,也有那不服氣的,說槍比刀厲害,要不然那天晚上他們也不能戰勝馬賊了,兩邊人爭執不休,元封敲敲桌子道:「都錯!兵書上說,十八般兵器,弓為第一。弓箭在手,百步以內就是我說了算,什麼刀槍劍戟都不在話下。」
師父到底是見多識廣啊,開口就是兵書上說,少年們心悅誠服,都靜靜聽元封講課,元封說:「當然了,弓箭也不是萬能的,敵人若是有盾牌就可以抵消其大半的威懾力,所以每種兵器都是相生相剋,沒有絕對的第一,在合適的時機使用合適的兵器才能做到最強,咱們不是刀客,不能光練刀法,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弓弩都要練,今天就先從刀開始吧,我來教你們一套刀法。」
說完元封讓眾少年取出長刀,跟著自己學了一套極簡單的刀法,動作很少,只有十幾招,但是招招致命,絕無花哨,等他們基本掌握之後元封就自己進屋不知道忙和什麼去了。
到了晚飯時間,練了一整天刀法的少年們面對香噴噴的飯菜,都不敢動筷子,師父說過不許吃完飯誰也不敢忤逆,不過這飯菜難道就扔了不成?
元封道:「都累了,歇著吧。」說著自己扯過被臥自顧自的睡了,少年們面面相覷,也只好吹燈睡覺,他們的鋪陳都拿來了,在大炕上擺成一溜,都是火力壯的大小伙子,擠在一起睡覺倒也不冷。
累了一整天的少年們沾了枕頭就睡著了,不大一會,呼嚕聲四起,元封卻又爬起來,悄悄到外間點起油燈認真的削著什麼東西。
半夜時分,北風怒號,吹得院門啪啪響,少年們擠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得正香,有幾個人還說起了夢話,流出了口水,可是元封卻突然衝進來大吼道:「馬賊來了,快起來!」
這下子可炸了營,有幾個機靈的傢伙光著屁股就跳起來,伸手往枕頭底下摸刀,還有一些人睡得極沉,任憑動靜再大還是酣睡不止。
最後元封硬是用棍子把這些人給抽起來了,喝令他們把衣服穿好,在炕前站成一排,元封拿棍子一邊指點著一邊訓斥:「一個個的睡得像豬,這要是馬賊真來了怎麼辦?」少年們大氣都不敢出,哆哆嗦嗦聽著師父的訓斥,好不容易訓完了,元封才道:「去吃飯吧。」
飯菜早已冰冷,有人提議把灶捅開熱熱再吃,元封卻不同意,他說:「萬一是行軍打仗途中,哪有時間吃熱食,就算冰天雪地也只能吃冷的,就這麼吃!」
吃完了飯,少年們再次上炕睡覺,這回沒人敢睡那麼死了,有幾人還小聲嘀咕:師父這是咋了,這不是傳授武功,是把俺們當兵練啊。
次日一早,元封再次領著大家出城遛馬,說是遛馬還不如說是遛人,先騎出去十幾里地,又屁顛屁顛跑回來,簡直和傻子一樣,不過大家也只敢私下抱怨一番,誰也不敢當面提出意見。
長跑結束之後,元封把大家集合起來,先讓每個人盡力舉石鎖,能舉幾個就舉幾個,完了之後拿出十二個樺樹叉和牛筋做的彈弓來,發到每個人手中,說道:「這是我特意做的彈弓,力道各有不同,從現在開始,直到我托人買的弓箭到來,這些就是你們的主要武器。」
少年們拿著彈弓都傻了眼,這算什麼啊,小孩打鳥用的玩具麼?元封看出他們眼中的疑惑,便從趙定安手中拿過彈弓,取出一粒彈子包在彈弓皮裡,朝著院字裡那個石磨打去,啪的一聲就打下一塊石屑。
「誰的腦袋比磨盤還硬?用上鐵彈子,便是頭頂鐵盔都能給他打成重傷,你們切莫小瞧這彈弓,朝廷大軍中也多有裝備,算是一種貼身暗器,昨天我們學過刀法了,今天就學學怎麼打彈弓。」
彈弓這玩意大家並不陌生,小時候多多少少都玩過,所以學這個上路很快,起初只能射十步以內的目標,經過元封的提點,漸漸能射的更遠、更准了,學彈弓遠比練刀來的有趣,大家鬧哄哄的射著泥丸,鎮上的人看了就笑,只當元封領著大家玩呢。
每天的訓練就是這樣,騎馬、長跑、舉石鎖,練刀,練槍,練彈弓,有時候半夜還會練緊急集合,這是少年們最頭疼的一件事了,而元封也在這上面得到極大地樂趣,每次他都暗暗想著:叔叔啊,我終於把你強加給我的痛苦轉加到別人身上了。
元封很有原則,從不使用肉刑,就連餓飯這樣的懲罰手段用的都很少,大不了是罰舉石鎖,或者趴在地上雙手撐地一上一下,這倒和叔叔當年訓練他有些不同,元封一直認為,若不是叔叔經常罰自己不許吃飯,說不定個頭不會這麼矮呢,大家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最好別缺了營養,影響身體發育。
就這樣訓練了十二天,期間元封只離開過一次,一晝夜便回來了,也不知他幹什麼去了,到了臘月二十八這天,鎮子上的年味已經很足了,元封把大伙集中起來說道:「我要做一件大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膽子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