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冷笑的神情似乎已經表明他聽到了所有的談話。這場戲該結束了。杜長卿不知道為什麼,當她在這種情況下看到野馬的時候,心裡很難過,很想向他解釋。但她非常地清楚,野馬是絕對不會給她任何的解釋機會,所以,她哭了。
醉傲峰其實並沒有離開,他一直都站在屋頂,似乎在等人,看來他等到了要等的人。醉傲峰突然從屋頂上衝了下來,帶動的瓦礫如飛鏢般射向野馬。野馬揮動馬鞭,將瓦礫打了回去。醉傲峰雙掌一揮,將瓦礫化作了灰土。兩個人就這樣第一次面對面地交鋒。
野馬上下打量著醉傲峰,道:「到中原這麼久,像你這樣的好手倒未曾碰過,敢問閣下大名。」
醉傲峰冷冷地道:「我從來就不與死人廢話。若有本事就贏我,自然會知道我是誰。」
野馬微微地一笑道:「好。咱就比比。」
杜長卿咬著嘴唇看著兩個人,一個是絕頂殺手,一個是草原之王。作為殺手,出手必定是狠。醉傲峰的劍若是出鞘,必定有亡魂。殺手不狠就不可能還活著,無論對手多強,殺手就像死士一樣與之拚命。你若碰上敵人,寧可碰上前來挑戰的也不要碰上殺手,尤其是沒有失過手的殺手。草原之狼就像草原之王,他同樣具有孤寂與傲慢,與狼具有同樣的性格。醉傲峰與野馬不同的是殺手為了勝而戰,而狼為了生而戰。在自然法則中,只有生存下來的人才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命運。草原之狼有其霸道的一面,也有其生存的一面。就像圍獵一樣,三圍而放一圍,從不斬盡殺絕。另一部分的生存權留給了天,留給對方。
野馬與醉傲峰交手,難得一見。他們兩個若真的打起來,誰勝誰負,杜長卿也不會先給一個預告,因為她也不會知道。
兩個人凝視,彼此之間的殺氣已經放了出來。周圍的一切都似乎凝固。突然,疾風一聲長嘶,雙方開始了正面交鋒。疾風朝這邊奔了過來。兩個人如沖天炮般衝出屋頂,嘩啦啦的瓦礫象下雨般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杜長卿抱頭大叫不止,這像在拆房子,瓦礫、碎磚到處飛。
疾風長嘶一聲,極其興奮的模樣,對杜長卿道:「嘿嘿,找個幫手也沒有用,我家主人是牛脾氣,不!是馬脾氣!他若拿不到東西,不拆光這裡的房子是不會罷手的。」
杜長卿道:「叫他們別打了,野馬大哥一定會受傷的。」
疾風一聽,動了動耳朵,搖頭道:「大哥?別亂認親戚。我那個主人武功可不得了。嘿嘿,又一鞭,這招叫『隨山將萬轉』。快念啊彌陀佛,那個不知道死活的傢伙敢與我主人動手,他死定了。」
杜長卿跑過去一把拉住疾風的韁繩道:「你可知道你家主人遇到的是誰麼?」
「臭男人一個。」
「他就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劍醉傲峰。」
「醉傲峰?」
「我看我是瘋了,竟會求一匹馬,跟一匹馬說廢話,這有什麼用。」
「讓我想想,醉傲峰?聽什麼人說過,很熟!我一定聽說過。我是一匹聰明的馬,從不隨地大小便。我愛文明,愛衛生,我愛洗澡,不怕跳蚤。醉傲峰?醉傲峰……我一定能想起來。對!會是——你剛才說什麼風?南風?北風?好像不關天氣什麼事。」
「是醉,醉傲峰!」
「醉傲峰!對!醉傲峰。那個頑皮又可愛的瞎子叫他醉哥哥。沒有錯,是的,叫他醉哥哥。我知道他是誰了。我知道了!我就說我是一匹聰明的馬吧。」
「瞎子?誰?」
「甩了我家主人的那個!說了你也不知道。我看我是瘋了,竟然與人說這麼多的廢話,這有什麼用。」疾風抬起前踢一聲長嘶,叫道:「別打了,自己人,別打了,自己人。」看來它是真的瘋了,馬說的話,人聽得懂嗎?尤其是交戰中的醉傲峰與野馬。
野馬與醉傲峰打得難解難分。野馬一式「空山松子落」,長鞭一揚,鑽進醉傲峰的衣袖裡。醉傲峰長劍揮去,長鞭立即收回,還叮噹地帶走了一物,是一串五彩的鈴鐺。鈴鐺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醉傲峰眉角一挑,立即變換了招式。一式「落日繡簾卷」,極快的手法,隨著一股極強的旋風從野馬身邊一閃,野馬對於突如其來的快招應接不暇,忙著躲而不慎遺失得到手的五彩鈴鐺。這招式乃是神秘老人教醉傲峰的三招之一。果然,出手必贏。醉傲峰只能憑記憶學到一點皮毛,真正的精華還未曾領悟,否則那一招使出,野馬哪有機會逃脫。
醉傲峰緊緊地握住金花鈴,這是上回他從賭徒手中搶過來還沒有機會還給月含羞的鈴鐺。野馬一眼就能認出獨特的五彩鈴鐺屬於誰。
野馬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金花鈴?」
醉傲峰冷冷地道:「你管不著。」
「天幕!你就是抓走媚眉的天幕。把媚眉還給我,否則今天我就讓你死在這!」
醉傲峰看著野馬,渾身有銀片裝飾,頭上還紮著獨特花紋的頭巾,他道:「草原之狼!你就是野馬!」
「知道厲害了吧。快把媚眉放了。」
「我不會讓她嫁給你!」醉傲峰記得月含羞曾經說過要嫁給野馬。
「什麼?媚眉說的?她要嫁給我?真的嗎?什麼時候?她真這麼說?媚眉,野馬大哥一定會救你的。」
「白癡!」
「你敢罵我?哼!」
杜長卿大聲道:「你能打得過他嗎?他是殺手劍醉傲峰。」
野馬一聽,道:「醉傲峰?混蛋!」似乎更氣憤,更要與之拚命。
杜長卿自言自語地道:「怎麼會這樣?」
疾風嘶叫道:「他們兩個是情敵,明不明白?」
野馬指著醉傲峰道:「你竟讓媚眉真的哭泣。不愛她就別靠近她。她是我的,我要把她藏到草原,以後你別再碰她,聽到沒有?」
「哼!月含羞說你是大瘋馬,現在我信了。人頭豬腦。」
野馬一聽,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這種外號怎麼可以到處亂說。調皮鬼,讓我抓到非打你的屁股不可。」
疾風一個勁地搖頭道:「糗大了。」
野馬哼道:「你若幫她,媚眉不會再原諒你。」
「你若非要對付她,你再也不會見到月含羞。」
「你這個大混蛋!」野馬瞟著杜長卿,那種被人欺騙的埋怨眼神令杜長卿感到刺痛。
杜長卿完全可以不理會解釋,但她卻想解釋。在這種情況下,野馬不會聽解釋。杜長卿突然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頂住疾風的脖子,道:「你若不走,我便殺了它。這是一根浸泡過毒的簪子,見血封喉。」
「杜長卿……」
「你走不走?」
「好,很好。」野馬忍住內心的怒火,咬牙切齒地道。
杜長卿望著野馬問道:「我美麼?」
「美。」野馬的目光凝聚在杜長卿的身上。
「你來這幹什麼?」
「記不清了。」目光漸漸地變得呆滯。
「你走吧。」
野馬竟會乖乖地騎上疾風而去。醉傲峰的眉角一挑,他似乎覺得杜長卿的這套做法相似於古剎中的神秘人。他親眼目睹了杜長卿用眼睛使用迷魂術。凡是到過這裡的人都記不清在這裡生的事,就好像他曾經幾次到過古剎卻不記得在裡面生的任何事一樣。這是一種迷魂術,又相似於魔音的蝕心術。醉傲峰從屋頂上下來,道:「蝕心術。」
「不。」杜長卿道:「我沒有半點武功,沒有功力的人是無法使出那種邪功的。醉公子難道不知道麼?」
醉傲峰將目光移開,因為魔音的伎倆他曾經嘗試過,又親眼目睹了杜長卿剛才對野馬所做的,所以他必須小心。「不用望著我,你也想抹殺掉我的記憶?我要提醒你,在你使用前請想清楚究竟是你的眼神快還是我的劍快。」
杜長卿微一笑,就將手中的毒簪刺了過去。醉傲峰隨手一掃,毒簪就插進杜長卿的身體裡。醉傲峰這一出手,自己就驚詫了起來。這是他有始以來最容易得手的一次,這一交手,試探出對方並無半分內力。杜長卿與其它平凡的女子無異。毒簪穿透杜長卿的身體,那黑血流出之後,傷口見著漸漸復原。這就像神話一樣,令人無法相信。「你是醉傲峰,應該聽說過具有這種能力的血液吧。」
杜長卿臉上泛起神秘的微笑,醉傲峰的心不由一驚,這種神奇的力量只在傳說中提到,就是異族傳說中的異族血液。異族的血可以令死人復活,這種神奇的力量血液一直以來就被人爭奪。杜長卿神秘微笑的暗示,似乎就是指異族。醉傲峰驚愕地道:「你……」
「你是個聰明的人。應該知道無論你的劍有多快,都無法殺死我。」
「美人淚?難道這世上還有其它異族的存在?」
「你應該清楚火鳳凰的美麗傳說。」
醉傲峰驚愕起來。具有特殊血液的異族人的血滴出就像是美人的眼淚。血液在白天會呈現為自身血液的顏色,一旦凝固就變成結晶體,晶瑩透明得像水晶一樣。到了晚上沒有光的時候,晶體會出絢爛的光輝,如夜明珠般亮眼,如寶石般晶瑩剔透。相傳的朱雀、青龍、玄武、白虎四種血液分別具有紅、青、黑、白四種色彩。異族人靠血液與骨骼的顏色分辨種族,而人類靠的是膚色。醉傲峰剛才見過杜長卿的美人淚是白色的,說明晶體傳說中的白虎。一直以來,神秘的教派只現了朱雀的存在,從來就沒有再現過其它的異族後裔。如今白色晶體的出現能不讓醉傲峰驚愕麼。吸收四種異族血液會成為傳說中的火鳳凰,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吸收這種血液密碼。一旦強求就會產生副作用,習慣上稱之為詛咒。現在醉傲峰算是明白了,天幕曾說過,是杜長卿請他殺了秦園一家百餘口。能請得動天幕的銀子不是小數目,杜長卿憑什麼請得動他?天幕憑什麼不讓野馬得到美人淚,只單為了挑起醉傲峰與野馬之間的戰爭麼?不。所有的理由與答案就是美人淚,白虎血液的神奇結晶。天幕不殺杜長卿搶美人淚的原因是天幕無法判斷杜長卿是否是火鳳凰的承載體。杜長卿一旦完成了她的利用價值,就會被天幕從人間抹掉。
醉傲峰沒有殺杜長卿,就這樣離開了。他從杜長卿的身上得到了一個答案,關於古剎裡的神秘人。他與古楓影失去記憶的可能性有兩個,一是對方使用了與蝕心術一樣的邪惡武功,二是對方擁有另一顆傳說中的美人淚結晶。總之,結論就是古剎裡的神秘人同樣與異族傳說有關。這天下知道異族傳說的究竟有多少,有多少人已經被捲入這場風暴中?
若草醒了過來,伸了一個懶腰,道:「我怎麼在這睡著了。哇——」她看到屋塌牆倒,像是經過了七級地震一樣,不由尖叫起來:「小姐——」
杜長卿摀住胸口,似乎那受傷的地方還有些隱隱作痛。
「小姐,生什麼事了?你的病……」
杜長卿搖了搖頭,道:「我的藥……」
「哇呀——!我又忘記了!」轉身就衝向廚房。
杜長卿倚靠在廊柱上,手裡依然緊緊地握著那一枚銀片。心裡暗自道:「沒關係,沒關係。只要我記得就夠了。」她臉上泛現的痛苦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微笑。這個微笑裡含著無奈與對人世的感慨。一口鮮血噴進荷花池裡,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沒有多長的時間,因為美人淚越來越小。她心裡想到:「無論怎樣,我都會死,美人淚雖然可以替我延續短暫的生命,一旦我無法再承受美人淚帶來的副作用,我就會漸漸地死去。我想再見到他,野馬大哥,我好想告訴你,我的真實名字。閉上眼睛,我就會夢到草原,夢到你騎著馬從地平線上而來,那種期待,那種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