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月含羞在狼牙的牽引下來到這棵大樹下。月含羞叫道:「有人嗎?有人嗎?」狼牙扯著月含羞的裙角,月含羞道:「你想帶我去見你的主人是嗎?」狼牙吠叫起來。月含羞摸著上了小屋,她聞到一股血腥味,於是道:「有人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闖進來的,是您的狗將我帶來的。有……」她腳下不留神被絆倒。狼牙又吠叫起來。月含羞道:「這是你的主人?」狼牙不停地吠。
月含羞摸著那個人,一直摸到他的臉,碰觸到他的鼻息,呼吸微弱。月含羞道:「呀!傷得不輕。不能睡在地上,床,床在什麼地方?」
狼牙在床邊不停地吠叫,月含羞聽到那個方向,於是拚命地拖地上的人。那個人的配劍掉了出來,劃傷了月含羞的手。月含羞好不容易將男人拖到床上,她喘了口氣道:「好強壯的男人,真沉。有血腥味一定有傷口。」她在男人的胸口上一摸,觸到了傷口。男人不由呻吟一聲。月含羞找到傷口於是就用手沾了男人的血到鼻子邊嗅,她受傷的傷口碰觸到男人的傷口時,旁邊的狗看到了一陣紅色的光暈閃過。狗警覺地吠叫起來,月含羞道:「傷口上有毒。」她扯開男人的血衣,用嘴去吸毒。將毒血吸盡之後,就用身上的金瘡藥塗抹在傷口上。她從自己的衣服上扯下布條幫男人將傷口包紮好。一切完畢,累得月含羞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牙不停地吠,月含羞道:「有這麼一條忠心的狗,主人一定不會是壞人。希望我不是在做一件傻事。我真傻,居然會相信一隻狗,居然會來救一個不知是好人還是壞人的男人。這是我幹過的最愚蠢的事了,也許吧!我真的好累。」她倒在地上睡著了。
在不仙林中三個長得奇形怪狀的男人靠在樹下休息。一個高高的枯瘦如柴,眼圈深深凹陷及顴骨高凸,還有一嘴的齙牙齙牙,手裡拿著一對三尖叉。一個矮墩肥胖如豬,由字形的臉及三層下巴,手裡拿著一對狼牙棒。一個中等的身材,左眼大右眼小,左臉與右臉不對稱,是一個跛子,杵著一根拳頭大的鐵拐。這三個人就像夜裡的魔鬼,地獄的幽魂。他們就是被黃金面具人派出來的月奴三使。
矮胖子:「跟著執法長老這麼多年,整天吃素,我都快變成素了。」
高個子:「我們早在六十年前被詛咒後就成素的了。瞧我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雖然可以比常人多活四百年,但這樣活下去還不如當初與珠粒子一樣,灰飛湮滅。」
瘸子伸出手,皮膚漆黑乾澀地皺巴巴地包裹著骨頭,如同殭屍一般。「我們三個還算好,執法長老只能在黑暗中生活,成為月光下的幽靈。他的身體一旦接觸到陽光,渾身就像被火燒一樣冒煙,還嗤嗤地響。聽執法長老曾經說過,只要進入上古殿堂,就能用裡面的神奇力量為我們解除這可怕的詛咒。」
矮胖子:「上次找藥農為我們尋找解咒的辦法,他說這不是詛咒,是什麼輻射什麼的。」
高個子:「藥農這個瘋子的話能信麼?他喜歡將肢解的生物再重新組裝起來。比我們還可怕。」
高個子:「去看看那個囂張的傢伙中了我們的毒死了沒有。」
瘸子:「有什麼好看的,九微火的毒只有九微火長老的獨門秘方才可以解。九微火長老都已經失蹤五十多年了。嘿嘿,只要那個囂張的傢伙死了,那條狗就可以用來打牙記。」
三個怪人笑起來,笑比哭還難看。他們起身朝森林小屋的方向走去。
森林小屋裡,這個受傷的男人就是醉傲峰,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就坐起身來,現自己躺在床上,自己的傷口已經被包紮上了。他不由得疑惑起來,狼牙聽到動靜醒了過來,朝醉傲峰奔了過去。狼牙不停地吠,不停地搖尾巴。醉傲峰伸出手去撫摸它的頭,卻在這時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女孩,旁邊一淌黑紅的血跡。醉傲峰摀住傷口起床對狼牙喝道:「誰讓你帶外人來這的?」狼牙低下頭趴在地上,鼻子裡哼出不情願的聲音。「給我滾出去!」狼牙夾著尾巴跑出小屋。醉傲峰冷冷的口吻道:「喂,你給我馬上離開這裡,否則——喂,喂……」月含羞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醉傲峰走到月含羞的面前用腳去踢她,可是月含羞還是不動。醉傲峰一推她,她翻了個身。醉傲峰這才瞧見是個小姑娘。他摸小姑娘的額頭,很燙,是燒了。醉傲峰皺起眉頭道:「麻煩!」
沒有辦法,變成醉傲峰煎藥照顧月含羞。月含羞醒過來翻個身,從床上掉了下地。醉傲峰正好走進來,他端著藥,冷漠的口吻道:「喝了藥馬上走。」
月含羞接過藥碗道:「本來是我救你的,現在變成你來救我。真是滑稽。」月含羞喝了藥便道:「你的狗呢?我可不可以與它告別。它很有靈性,是它帶我來救你的。」
「它不該帶陌生人來這。如果你不是瞎子,我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裡。」
月含羞卻笑了起來,道:「我聽到鳥的叫聲了,還有它們拍翅膀的聲音,這裡一定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可惜我看不見。」
「你最好看不見。」
「對,你說得對。我看不見,所以留下了一條命。我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這個地方的美麗。你看得見,卻感受不到這兒的美麗。」
醉傲峰不由一怔,這句話說到他的心裡去了。他看到月含羞臉上自信的微笑。「你最好馬上走,在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馬上走。」
月含羞站起身來摸著漆黑的前方道:「記住,你得賠我一件新衣服。」她摸到了醉傲峰的胸口上。
「哎喲!」醉傲峰摀住傷口。
「對不起,我找不到路。」
「狼牙!」狼牙跑了進來,搖著尾巴。「送她出去,呆會兒再找你算帳!」
「原來你叫狼牙!好響亮的名字,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月含羞俯下身子摸著狼牙的頭。狼牙伸出一隻前爪搭到月含羞的手裡。月含羞咯咯咯地開心笑了起來。如此純真的笑顏,醉傲峰呆在那兒。
醉傲峰是一個殺手,在他眼裡沒有真實的東西。今天卻讓他看到了一個失明少女純真的笑顏。他見過女人的嫵媚,見過女人的嬌笑,見過女人的……太多,太多,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朗朗的笑。他沒有朋友,沒有人類的朋友,也許能稱得上朋友的只有他身邊的狼牙以及周圍寄居的鳥鵲。他很寂寞,內心的寂寞使他個性孤僻。他與人的交往只是一種交易,純粹的交易,這是一個殺手的生活。不信任任何人,不被人出賣,獨來獨往,不欠人情,也不施恩於人,這是一個殺手的生存方式。
醉傲峰冷冷的口吻道:「對我好的人都想從我身上撈到好處。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你真的都能辦到?」
「不錯!我醉傲峰想要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
「醉傲峰?」
「不錯!害怕了吧!誰聽到我的名字都害怕。」
「讓醉傲峰辦一件事能不出高價,我算開先例囉?你剛才說出口的准不准數?」
醉傲峰聽到她這麼說就料定世上的人都一樣,為了利益而存在。「當然。」
「那我可說囉!不准反悔!我希望你別對我那麼凶!」
「我是一個殺手,只能幫你殺人。」
「你耍賴皮!剛才你明明說我想要的你能辦到,可沒有限定只是殺人呀!」
「這……」若不是月含羞瞎了眼,她定能看到醉傲峰為難的表情。
「咯……」月含羞偷笑起來,道:「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呢。我反正是要走的,你對不對我好又有什麼關係呢?狼牙,帶我出去吧。」月含羞站起來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回轉個身對醉傲峰道:「你沒有傳言得那麼可怕!你的聲音真的好聽。謝謝你剛才的藥。咯……」
醉傲峰第一次見如此的女孩,他站在平台上往下望,見到女孩走路時響起的鈴兒驚起鳥鵲飛舞。女孩聽到鳥鵲拍翅膀的聲音,笑道:「哇!好多鳥兒!鳥兒鳥兒,你們一定很美,你們究竟長得什麼模樣?不過沒關係,鳥兒,自由地飛吧!咯……」
醉傲峰看到失明的女孩竟然能如此地開朗,而自己沒有瞎,沒有聾,卻藏在寂寞的陰影裡永遠孤獨。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密密的叢林裡。
醉傲峰轉身剛想回到小屋,忽然傳來狼牙的狂吠聲及女孩的尖叫聲。
醉傲峰立即從平台上跳了下來,直奔聲音傳來的方向。當醉傲峰趕到那兒的時候,那個女孩已經被揪住了頭。高個子尖尖的指甲,張牙五爪地扯著女孩的頭。狼牙兇猛地朝他們衝了過去。鐵拐舉起鐵杖朝狼牙的天靈蓋打下。女孩聽到風聲,大叫道:「狼牙,躲開!」她撲了過去。
女孩的頭被扯下一大把,她護住狼牙時遭到鐵杖狠狠的一擊。女孩立即口吐鮮血。就這一幕,醉傲峰看得清清楚楚。
齙牙嘲笑著道:「沒有見過這麼傻的人,居然會為了救一隻畜生而不要命的。」
女孩的脊樑骨似乎已經斷了,她吃力地道:「它不是畜生,它是我的朋友。」她睜開了眼睛。
胖子冷冷地道:「不過是一隻狗,你是個傻瓜。」
女孩咬著牙道:「它不僅是一隻狗,而且是一隻忠心的狗,一個真正的朋友。它會為主人而拚命,為主人去求救。而你們不會!」
拐子道:「死丫頭,你敢拿我們跟狗比。」
女孩不由吃力地笑道:「如果傷的是你們其中一個,其它的人會不會捨命相救?」
「當然。」三個人異口同聲。
「你們既然能捨命為朋友,我為什麼不能?」
齙牙道:「它是狗而我們是人。」
女孩道:「你們手裡的兵器是不是你們的朋友?」
「是。」三個人異口同聲。
「我若拿了你們的兵器並將它毀了,你們惱不惱?」
「惱!」三人又異口同聲。
「你們惱了是不是要找我拚命?」
「是!」
「兵器是你們的朋友,兵器在人在,兵器毀人毀。狼狗是我的朋友,我為我的朋友當然拚命。」
胖子道:「還有點道理。」
「狗是畜生,但它活著有生命,與我們一樣呼吸。你們眼裡看它是畜生,也許在它們的眼裡你們是禽獸。」
「你說什麼?」拐子怒道。
瘦子道:「有意思,往下說。」
「兵器在你們的眼裡是活的,在我眼裡是廢物。其實這世間萬物本就這樣,只是因看它的人不同才有它不同的意義。」說到這,女孩再也挺不住倒了下去。
胖子道:「喂,起來起來!有意思,咱們第一次遇上不怕咱們的人。」
這時,醉傲峰走了出來,他指著那三個怪人道:「離那女孩遠一點,否則……」
拐子狠狠地道:「是你這小子,你還真是命大,中了我們的毒居然沒有死。」
被拐子這一提醒,醉傲峰也覺得奇怪,他現在的狀況很好,一點受傷的跡象都沒有。不知道小女孩在他的傷口上用了什麼藥,如此神奇。傷口癒合很快,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胖子扯了扯拐子的褲腳,小聲地道:「他中了我們的毒不可能沒有死,除非……」
醉傲峰喝道:「狼牙!」狼牙一聽醉傲峰的聲音,立即朝三個醜八怪撲了過去。
三個怪人因女孩的關係沒有出手,而是往後退了一丈,避開了狼牙的攻勢。醉傲峰閃身來到女孩的身邊,一把她的脈,不由雙眉緊鎖。他指著三個怪人道:「來吧!你們不是很想要我的命嗎?」
瘦子齙牙道:「你受了傷,不是我們的對手,想來送死?」
「對!我是一個殺手!殺手有殺手的職業道德,不欠人情不施恩於人。我欠這個女孩一個人情。動手吧!」
拐子一聽,搶先一步道:「什麼?是她救了你?那個女孩?」
胖子道:「她是我們要找的人,她能解我們的毒,能讓一個重傷的人一夜間生龍活虎。我們居然……」
三個怪人朝女孩靠攏,狼牙又凶狠地狂吠起來。醉傲峰手拿著劍指向他們三個道:「你們再往前,休怪我動殺機。」
瘦子齙牙道:「別衝動,別衝動,我們只想看看那個女孩的傷勢。」
醉傲峰道:「人是你們打傷的,難道還需要惺惺作態?她快死了!」
「什麼?」三個怪人異口同聲。
瘦子與胖子在一旁大罵跛子。這三個怪人的武功高強,行為怪異,但頭腦卻似乎十分簡單。
醉傲峰是一個寂寞的孤獨的殺手,他敏銳的洞察力注意到了眼前這個女孩,能在瞬夕間改變戰勢的,沒有幾個高手能做到。
三個怪人聽說女孩骨折了,就要為她接骨,醉傲峰不依。三個怪人突然衝上去,有一個人對付狼牙,一個纏住醉傲峰,一個幫女孩接骨。事畢,三個人說為女孩採草藥,這才離開,留下半條命的女孩。醉傲峰只好將女孩扛回小屋,自己也因為先前受傷失血過多而暈倒在地,狼牙不停地吠,不停地吠……
當醉傲峰轉醒過來的時候,煎好的藥已經擺在二人的面前。醉傲峰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喂女孩喝藥。這本不應該是一個殺手做的,但他正在做。女孩醒了過來,她的頭一句話就是:「好苦!」
醉傲峰冷冷的口吻道:「你沒有死?」
女孩問道:「狼牙……」
狼牙聽到聲音,立即從門外竄了進來,但它看見醉傲峰就停住了。醉傲峰向它微微地點了點頭,狼牙這才衝了過去,它舔著女孩的手,顯得特別地親熱。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摟住狼牙的脖子道:「你沒有事太好了!太好了!」
醉傲峰在一旁見了道:「狼牙對陌生人向來排斥,為什麼會與你這麼親近?連我這個做主人的都無法解釋。」
女孩淡淡的一笑道:「你看出來了?對,我不是一個女孩,我是一個狼孩。」
「狼孩?」醉傲峰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