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有幾百人在等著他呢。
而且是義憤填膺怒髮衝冠唾沫橫飛同仇敵愾的幾百人!
跟在太平公主身後走進後花園,頓時有幾百道目光銳利的刺過來,蕭挺躲都沒地方躲,不過幸好,現在大家關注的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太平公主。
在場眾人大多都是頭次見到這位聲名在外的當今第一公主,一見之下不由得看傻了眼,即便是剛才有再多的不忿,現在也好像是一下子都忘記了,只是盯著國色天香的公主殿下看得目不轉睛。
眾人之中只有極少的幾個人是早就見過太平許多次的,所以雖然也一時為她的驚艷風采所迷,卻是很快就回過神來,目光炯炯地盯準了走在她身側的蕭挺。
不過這幾道目光與那幾百道目光一比,就不算什麼了,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太平身上,似乎自己並沒有成為公敵,蕭挺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但是偏偏才剛走進園子沒幾步,太平便故意的站下等了他兩步,然後與他並肩而行,神態之間還裝作一副親暱無比的模樣,頓時便把眾人的嫉妒得近乎憤怒的目光引過來大半,讓蕭挺心中叫苦不迭。
這院子裡都是站了些什麼人物,他猜也猜個差不多,如果有可能,沒有誰會願意得罪他們,更何況還是同時得罪那麼多人!
女官報名唱喏畢,兩人已經並肩走進了後花園人群中。
這時一直在涼亭水榭裡歇息喝茶的幾位品鑒人紛紛在青奴的陪伴下走了出來,當下眾人齊齊的向太平公主行禮,太平則緊走幾步過去攙住了閻老尚書。命眾人免禮之後,太平低聲地與閻立本耳語起來,想來該是解釋一下剛才的行止,畢竟閻立本兩朝重臣,即便太平以公主之尊,也不敢等閒冷落。
這時站在眾人身側角落處的青奴的目光卻是溜到了蕭挺的身上。
(這個人嘛……嗯,長得還不賴!)
正好蕭挺被幾百道目光盯得受不了了轉過頭來,兩人的目光一碰,然後同時下意識的蕩了開去,但是目光才剛剛錯開,兩人卻又都下意識的扭過頭來看向對方,這一次目光相碰,兩人先是一愣,繼而都有些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此時的青奴又好像是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清醇的少女,目光一觸便如驚鹿一般,前後左右的打了幾個忽兒便低下了頭,似一朵驚怯的水蓮不勝涼風一般嬌羞。蕭挺還以為是自己把人家小姑娘看臊了,趕緊又露出一個溫厚的笑容。
被幾百人盯著不放有如芒刺在背的時候居然還會想著去體諒人家一個小女孩的心思,這種事兒也就他能辦的出來了!
(他倒好像是個愣頭青!)
她藉著低下頭的機會自己抿嘴兒笑了一下,做奴僕侍婢的嘛,公主殿下選定的未來也就是她的未來,怎麼能不好好瞧瞧!
再次抬起頭來,她的眼眸中已是瀲灩如波的,目光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少女嬌羞韻味,竟是看得蕭挺不由一愣,卻又很快覺然而醒!
(怎麼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倒好像比楊柳還嫵媚些?)
蕭挺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她,恰在這時,太平已經跟閻立本說完了話,笑著向蕭挺看了過來。
「諸位……」太平站在涼亭前的台階上四處掃了一遍,笑吟吟地開口道:「本宮因為出去接一位才子前來赴會,所以耽誤了一陣子,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咱們今日的文會也就要開始,至於召集此次文會的目的,本宮就不必再說了,想必來的諸位都明白的緊,下面本宮直接出題,與閻老尚書商量之後,本宮已經決定了今天要出的題目,那就是……一幅畫!」
她的目光留在蕭挺身上一路走下來,華美的裙裾從台階上翩然滑落,像是情人的手掌在親暱的撫摸,看去別具一種奢華與貴氣。但是在場眾人絕大多數卻沒有心思去留意這份驚艷了,大家更關注的是太平的第一句話!
(去接一位才子?看來真的是去接這小子了!真的動用鑾駕……去接這麼一個窮小子了?)
「本宮不管你們畫什麼,怎麼畫,只看你們最後畫出來的作品!」太平繼續道,「需要的筆墨紙硯畫案等等,盡可向我府中下人索要,限時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內必須把自己的畫作交到涼亭裡閻老尚書等人手中,由他們幾位品鑒人做出賞鑒,選出一批好的畫作來,然後本宮會從中挑選一副畫作,它的作者,就將成為我太平公主府的侍讀學士。」
她說著一路行來,目光始終不離蕭挺的眼睛,自然也就帶的園中眾人的目光跟著看過來。
(她確實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呢,或許在她眼裡,我只是一個可以供她上下拋飛引得眾人一驚一乍的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兒?因為我刻意的遠離,反而激發了她的興趣?叛逆的貴族少女的玩物?這種感覺可不太好!)
他暗暗歎了口氣,心想或許自己不該把一段還沒有發生的歷史扣到她頭上。她的作法雖然讓自己很不舒服,但至少她現在還只是一個貪玩的小女孩罷了,離著歷史上那個淫蕩入骨的大唐第一公主還有很遠。
成功的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蕭挺身上之後,太平四下裡掃了一眼,留意到眾人眼中毫不掩飾的挑釁意味,不由輕輕地抿嘴笑了笑,「現在就開始吧,諸位請自便!」
說著,她轉身向閻立本等人道:「閻大人,還有諸位大人,請小榭中奉茶吧,本宮要回去更衣,就先不陪了!」
說話間兩個俏麗的小婢已經乖巧地走過去托起了她裙裾的後擺,閻立本等人答謝之後,太平起身回去,擦肩而過的瞬間,還不忘了輕笑著在蕭挺耳語一句,「他們都恨不得吃了你呢,你可要小心哦!」
蕭挺無語,太平揚長而去。
閻老尚書等人過去小榭裡奉茶了,剩下猶如趕考一般的眾人有些是趕緊張羅著要畫案與筆墨紙硯,而還有一大部分人,則是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蕭挺。
薛紹第一個走過來,臉上毫不掩飾的寫著憤怒、鄙視、不屑、嫉妒、驚訝、疑問等種種表情,複雜的好像是開了一家表情超市。
「這位蕭公子請了,」他一抱拳,目光凜冽如刀,「敢問蕭公子,既然你都勞動公主殿下親自去請了,那就必然有得意之技嘍?怎麼樣,今天咱們比上一比如何?」
蕭挺笑笑,也一抱拳,「請問閣下是?」
「在下長安薛家,薛紹,家母乃是城陽長公主,說起來本人倒是公主殿下的表兄!」
「啊!」蕭挺嘴張得能塞下個雞蛋去,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對自己發難的居然就是歷史上太平公主的第一個夫婿,大唐,倒還越來越真實的像那麼回事兒了呢!
他閉嘴,笑笑,道:「原來是薛公子,呃,這個嘛,本人才疏學淺,是絕對不夠資格做公主殿下的侍讀的,因此,也就不準備出來不獻醜,所以也就更談不上與薛公子你比試了,請見諒,見諒!」
薛紹聞言一愣,原本以為自己要碰到一個了不得的對手了呢,本來嘛,居然讓太平親自去請的人物,肯定不會簡單了,卻誰知道這傢伙一開始就打退堂鼓了,根本就不敢跟自己比!
(看他窮衫破褸的,想必是小戶人家子弟……哼!果然是出身小膽量就小!)
他冷笑一聲,「原來蕭公子是才疏學淺呀!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倒還真不好逼你出來獻醜了,那你就請自便吧!」
不得不說,如果受著貴族教育出身的人沒有學到最重要謙遜與謹慎,只學到了一張得勢不饒人的利口的話,那多半他將來是不會成為什麼大人物了。從歷史上來看,薛紹未來的運命似乎驗證了這一觀點。
身長八尺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風流瀟灑這些詞,在歷史面前往往是最禁不起考量的。
蕭挺無奈地笑笑,轉身退了開去。
他確實是不準備出手畫什麼的,因為他壓根兒就不準備踏進這個***,即便是一個現代人回到唐朝,他的夢想也只不過就是做個豐衣足食的小地主便足夠了,所以也就更不會為了一句口舌而跟個二十歲的毛頭小伙子爭執什麼。
如果計算心理年齡,他可已經有四十歲啦!
既然來了當然不好現在就走,而又不準備出手,所以倒不如趁機在這太平公主的後花園裡溜溜看看,也算是欣賞一下唐代的貴族園林吧!
留心之下,青奴在小榭中也瞥見了剛才那一幕,以她的聰明,雖然聽不到聲音,從表情上卻也能大約猜的出來是怎麼回事,當下她尋個借口向閻立本等幾位品鑒人道了罪,出了小榭之後便直接尾隨了上去,眼看著正走到一處相對僻靜人少的地方,她緊走了幾步追上去,「蕭公子,請稍等!」
蕭挺愕然回頭,竟發現是剛才那個與自己對視的羞怯女孩。
她叫住蕭挺之後低著頭走過來,似乎是害羞得不能自抑,清朗朗的日光下她臉上的肌膚泛著釉質一般的白膩光澤,而且因為害羞,她秀美的脖頸好像是塗上了一層嫣嫣的玫瑰紅,這種少女的羞怯之美看去令人忍不住心中怦然。
「蕭公子,公主殿下命婢子來提醒您,當今天下的醫生,就數吃著皇家俸祿的御醫們醫術最為高超了,令堂的病如果能讓御醫們看看的話,肯定能藥到病除的!」
說完了她抬起頭來,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侍女,普通到根本就想不明白公主殿下幹嘛讓自己跟他說這個。
而蕭挺聽了這句話,卻是一下子呆住了。
(這……可真是一拳打在我要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