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車漸漸過去,只聽得梵唱陣陣,一隊隊身披大紅袈裟的僧侶邁步而來,僧侶過後,鐵甲鏗鏘,二千名鐵甲御林軍各持長矛,列隊而過,跟著是三千名弓箭手。弓箭手過後,香煙繚繞,一尊尊神像坐在轎中,身穿錦衣的伕役抬著經過,什麼土地、城隍、靈官、韋陀、財神、東獄……共是三百六十尊神像。眾百姓喃喃念佛,有的便跪下膜拜。
我心中暗暗自語:「想不到古代對這種東西這麼推崇。」
神像過完,手持金瓜錘的儀仗隊開道,羽扇寶傘,一隊隊的過去。眾百姓齊道:「皇上來啦,皇上來啦!」遠遠望見一頂黃綢大轎,三十二名錦衣侍衛抬著而來。皇帝面目憔悴,萎靡不振,一望而知是荒於酒色。皇太子騎馬相隨,倒是頗有英氣,背負鑲金嵌玉的長弓,不脫蒙古健兒本色。
皇帝和太子過後,又是三千鐵甲軍。其後成千上萬的百姓跟著瞧熱鬧,街旁百姓都道:「瞧皇后娘娘、公主娘娘去。」人人向西湧去。月兒來了興致,道:「咱們也去看看,那皇后和公主長什麼樣子。」
我邊走邊道:「只要她們能有月兒一半的漂亮,就值得看上一眼。」
月兒心中歡喜,口中道:「夫君就會逗人家開心。」
隨著百姓到了玉德殿外,只見七座綵樓聳然而立,樓外御林軍手執籐條,驅趕閒人。中間最高一座綵樓,皇帝居中而坐,旁邊兩位皇后,均是中年肥胖婦人,全身裹在珠玉寶石之中,說不盡的燦爛光華。皇太子坐在左邊下首,右邊下首坐著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身穿錦袍,想必是公主了。
左邊第二座綵樓中,一個少女身穿貂裘,頸垂珠鏈,巧笑嫣然,美目流盼,正是敏敏。四目相視的那一瞬間,敏敏美目放光,臉上滿是歡喜之色。我微笑頷首,深情回視。
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今日就殺了狗皇帝,為我大漢子孫除害!」隨著這聲怒喝,從斜對角的一家民房上躍下十數個黑衣蒙面的大漢,向中間那座綵樓撲去。樓外御林軍拋下手中的籐條,拔出刀劍,護在綵樓之前。皇帝嚇得面如土色,口中不住大喊著「護駕……護駕……」兩個皇后也嚇得屁滾尿流,緊往綵樓的一角縮去。眾百姓大呼小叫,四散逃避。
刺客們一邊拚命向綵樓衝去,一邊打出一把把的暗器。在陽光的照耀下,暗器上閃著幽藍的的光澤,顯然,都是淬了毒的。不少御林軍將士中了暗器之後,便即委頓在地。毒性似乎相當之強,顯然刺客們打算憑借暗器增加刺殺皇帝的成功率,只要皇帝中了一枚暗妻的話,估計離死也就不遠了。
另一座綵樓中的汝陽王相當鎮靜,「用盾牌保護綵樓,保護皇上!弓箭手上前!」
在弓箭手的壓制下,刺客們傷亡慘重,而他們根本無法接近皇帝的綵樓,一層層鐵甲軍將綵樓圍得水洩不通,根本無法靠近。而暗器在鐵甲和盾牌之下也失去了它們的作用。刺客們的身手在武林中也就是二流身手,而皇帝和汝陽王的護衛中高手著實不少,很快的,十幾個人就有一半倒了下去。
說實話,我對這種事相當的不明白,行刺皇帝這種事的成功率幾乎為零,偏偏又這麼多人為了那麼一點點的渺茫的希望去冒死行刺。皇帝要是那麼容易被行刺的話,這還不得隔幾天就換一個皇帝啊!可是歷史上的皇帝絕大多數都是壽寢正終,像那種暴死的也不是由於被行刺的原因。那些皇帝被武林高手闖入禁宮,深夜割了頭去之事也就是在民間流傳的野史而已。一個皇帝,行事無法不得罪人,即使他是一個好皇帝。所以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極為重視自己的安全,什麼時候都有侍衛保護。像什麼歷史上說的那些皇帝微服出巡,查訪民間疾苦的事情。我不是很相信,即使他要微服出巡也需要有衛士暗中相隨。像那種就帶一兩個人就出去的事情我認為那是胡說八道,那是要麼他就是個糊塗蛋,要麼他就是不想活了。
像元帝進香這件事,他一定會有高手隨行護駕,再加上上千的御林軍、鐵甲軍,在這麼多重的保護下要想殺死皇帝,除非這個行刺者擁有絕高的身手,迅速的反應,不會被皇帝身邊的護衛纏上,而且他還需要事先熟悉周圍的環境,還要經過周密的策劃。以一人之力面對成千上萬的敵人,還要去行刺皇帝,就絕對不能戀戰,一擊取命,然後迅速逃離。像這種越打越久的根本沒有成功的機會,人力終有盡時,何況敵軍越來越多。這樣下去,送死的只會是自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且這個行刺者具有超強的身體素質和精神素質,方有成功的可能。
我自己設想了一下,如果以我的輕功,應該可以在皇帝的護衛做出反應之前切到皇帝身邊,然後將他殺死,隨即躍入人群中逃生。而眼前這幾個人已經完全沒有機會了,此時若逃跑的話還有可能,若再戀戰的話,將會全數被困,是擒是殺就很難說了。
「兄弟們,撤吧!再不撤就沒有機會了!」其中一個蒙面人大聲喊道,從他的聲音中聽出,應該是個年輕人。
「胡說什麼!」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喊道:「大家都給我上,用暗青子招呼,只要能傷到韃子皇帝,我們就算成功了!」在他的帶動下,七八個大漢口中大聲呼喝著,暗器一把把往出甩,而人也在呼喊聲中向前衝去。
那輕人歎了口氣,身子一個倒翻,向後退去。
汝陽王敏銳地看到了他的行動,右手一揮,「攔住他!」
四個衛士衝了上去,年輕人大喝一聲,左手暗器狂灑而出,密如雨下,右手上下劈斬,迅猛如虎,硬生生被他衝開了一條血路,穿過混亂的人群,向一條小巷內猛跑!
只聽「嗖嗖」連響,十數支羽箭破空襲來。奔跑中的年輕人猛然一個前倒,重重拍到地上,那十數支箭越過他的頭頂,射在他身前的地上,這一下閃避相當及時!
就在他即將起身的一剎那,背後刀風破空,有人向他背部一刀斬下。年輕人敏捷地一個側翻,鋼刀貼著他的頸側擦過,重重地斫在地上,險之又險!
背後偷襲者一招用老,連忙收刀,打算轉身再戰,可就在這一瞬間,年輕人左掌中銀光一閃,一枚梭形的暗器脫手飛出,正釘在偷襲者的心口。這名護衛一個哆嗦,手中鋼刀掉在地上,雙手掩著心口慢慢軟倒。
年輕蒙面人站起身,正欲逃離,可是腳步聲響,又有四名護衛追了上來。年輕人一咬牙,轉過身來,刀尖上揚,準備迎戰。
我心中忽然一動,」這個年輕人智勇兼備,這樣死了委實有點可惜,我不妨救他一救!」
打定主意,我把諸女拉到一邊,將自己的想法和她們一說,吩咐她們先行離開。然後我找了個隱蔽的角落,繞了個遠,從另一側迂迴,翻簷越壁,向目的地趕去。
待我趕到那裡時,年輕人的四名對手已經有兩人躺到了地上,一個胸口中刀,另一個卻是滿面黑氣,不知被暗器打到了哪裡。
年輕人也是傷痕纍纍,右臂右腿上鮮血淋漓,他將刀交左手,勉力抵擋著餘下兩人的瘋狂進攻。那兩人一人用劍,一人用的卻是武林中少有人用的判官筆。用劍者將年輕蒙面人的攻勢全數壓了下去,用筆者卻專找空隙下手,用那鐵筆的鋒利的筆尖在年輕人身上劃開了一條條極細卻極深的傷口。年輕人的情況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我飛撲而上,當頭兩掌拍下。警覺地察覺了頭頂的危機,使判官筆者一個後翻躍了開去。使劍者正與蒙面年輕人拚鬥中,抽不出身,只得舉起左掌,向上擊來。
我心中哼了哼,又加了兩成力。」砰」地一聲劇響,使劍者」哇」地一聲,噴出一天血雨,接著向後倒了下去。用筆者嚇了一跳,帶著怔仲的眼神,傻傻地看著我。我落到年輕蒙面人的身邊,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接著伸手點了他幾處止血的穴道。年輕人驟得救援,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加上失血過度,突然之間暈了過去。
那護衛以為有機可乘,大喝一聲,雙筆幻出十餘道筆影,當胸向我點來,來勢兇猛,凌厲之極,估計這是他最得意的招式了。我一聲冷笑,左手扶住年輕人,右手虛空一招,六七步外死屍邊上的那柄劍凌空倒飛而來。一到手,我手腕一振,爆出一蓬光雨,千朵劍花綻放,好似一夜春風,催開了千萬朵梨花。美麗,眩目,卻更為凌厲,無情!劍幕中血花綻放,夾雜著一聲聲淒厲的慘嗥,這一式美麗的劍光顯得有些邪異,甚至恐怖。
劍終於停了下來,停下來的時候,劍尖已穿透了對方的咽喉。而他全身上下,很難再找出一塊完整的皮肉了。一道道創口佈滿了他的身體,創口的皮肉猙獰地翻捲著,鮮血不住地向外流淌著。好多地方已經沒有了皮肉,只有森森的白骨,在無聲的證明著這一劍的恐怖威力。
「好恐怖的一劍!」我深深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砰」,屍體倒了下去,屍體的眼睛猶在大睜著,充滿了驚詫與不甘。
「這就是柳無雙絕學中那三招劍法中第一招』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威力嗎?那第二招』不盡長江滾滾流』和第三招』此恨綿綿無絕期』使將出來,又是何等威力呢?」
我不由得想起了老杜詩中對公孫大娘弟子劍術描寫的詩句:「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燿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或許,柳無雙的劍術也能用這樣的詩句來形容吧!當然,如今的我,也具有這般驚人的劍術了!
我帶著昏迷的年輕人一路急奔,最後在城郊的一所荒廢的宅院中停了下來。由於他一身是血,又是行刺皇上的刺客。為免引起不必要的糾紛,我把他帶到了這裡。
經過一番搶救,年輕人終於醒來過來。當然,我沒有揭開他的面巾,畢竟這樣對他不是很尊重。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年輕人掙扎著要坐起來。我連忙按住他,」你有傷在身,不要亂動。」
年輕人忽然想起了什麼,用右手抓下自己的面巾,顯出一張蒼白但不失英俊的面孔,」在下沐英,請教大俠尊姓大名,好教在下日後時時感激。」
我微微一笑,道:」感激倒是不必,我姓張,張無憂。」
「明教的張副教主?!」沐英立時激動起來,掙扎著又要坐起來。我再次按住他,道:」不要起來,就這麼說就好。」
「是!」沐英臉漲得通紅,有些急迫地抓著我的手,道:」副教主,我有一件事想請求您,還望您能應允。」
「什麼事啊?」我有些好奇地問。
「我想加入明教!」
「原來是這樣啊!」我不由笑道:」這件事容易啊,我給你寫封信,隨便到哪裡找個堂口就可以加入。只是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入呢,明教教徒遍佈天下,隨便找個地方,只要你確實合格,就可以加入啊!」
沐英道:」副教主有所不知,在明教與元朝勢力相互對峙地區,為了避免奸細混入,現在入教都需要有人引薦。我還有兩位朋友,所以我想自己加入後再充當他們的引薦人。」
我點點頭道:「你的朋友都叫什麼名字?」
「一個叫藍玉,一個叫劉基。」
「劉基?」我想了想,忽然道:」他是不是字伯溫,號青田先生?」
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頭,沐英道:」副教主也知道劉伯溫先生?」
我點點頭,心中便似捲起了滔天巨浪,」我終於知道這三個人了,劉伯溫,藍玉,沐英都是為朱元璋打天下立下汗馬功勞的三個人啊!劉伯溫是軍師,藍玉,沐英卻是朱元璋手下的六王之二。我何其幸運,居然能遇上他們!好,既然被我碰到,就不會讓他們跑到朱元璋那裡去!」
心下打定了主意,我道:」好,一會兒我寫封信,填上你們三個的名字,你們再找個地方,舉行個入教儀式就可以了。」
沐英面上一片激動之色,點頭道:」多謝副教主!」
我忽然想起一事,道:」你們這批行刺皇帝的人中,沒有他們在內吧?」
沐英點點頭,」藍大哥和劉先生都勸過我,說此事風險太大,而且成功機會微乎其微,但我還是少年氣盛,又是因為領頭的孫大叔對我恩重如山,所以我沒怎麼考慮就去了,想不到……」說到這裡,他又抓住我的手道:」副教主,他們……是不是都……?」
我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一聲長歎,沐英黯然道:」我們當初真的不該冒這個險的。」
「算了。」我拍拍他的肩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還是吃一塹,長一智吧!」
沐英點點頭,咬牙道:」這筆血債,我將來一定會拿回來的!」
「先躺下吧,你身上傷勢不輕。告訴我藍玉和劉伯溫的住所,我去帶他們來照顧你。」
沐英點點頭,低聲說了個地址。我站起來,在院中佈了個簡單的陣勢,防止外人闖進來,然後躍出院牆,向城中趕去。
到了劉伯溫和藍玉的住所,我二話不說,破門而入,將正在院中面對面歎氣的一個三旬大漢和一個四旬儒士點倒,然後將兩人分別夾在腋下,躍上房頂,似一條狂龍,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