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香竊玉 正文 79. 實話實說
    青石階,紅漆門,庭院深深。

    庭院內花香浮動,廊坊下鳥雀啁啾。

    堂屋內燈火輝煌,正中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巨大的潑墨畫,墨潑的山水間隱然有人,畫中人負手含威立於山水之間,笑望大好河山,帶著一種無可比擬的豪情。

    劉大方坐在紅木雕成的大椅子上,正背對著身後的潑墨閉目養神。

    他滿頭花白,頭和鬍子顯得有些稀疏,平展的臉上肌肉微動便帶出一道道皺紋,每一道皺紋似乎都刻畫著滄桑曲折的往事。

    那件再樸素不過的綢衫,他已穿了多年,現在穿在他的身上依舊合體,他的確是一個很懂得養生的人。

    志清站在他的面前,顯得很渺小。

    他如果是一滴水,劉大方就是大海,他的確有海納百川的氣勢。

    劉大方依舊閉著眼:「小三,你回來了。」老三立刻:「是。」劉大方接著:「你好像還帶了一位客人來。」老三:「是。」劉大方聲音很平淡:「你知道我已經有很久不接待客人了。」老三:「小三知道。」劉大方:「你既然知道還帶他來,相必這人我是非見不可的。」老三:「的確是這樣。」劉大方:「他是誰?」老三:「他就是小姐的貴賓。」

    劉大方猛地睜開眼,他的眼睛就像是明鏡,無論任何人在這面鏡子下都將無所遁形。

    他的眼睛內射出的jing光投在志清的身上,彷彿可以將他整個人映成透明的人。

    志清有些惶惑的垂下了頭,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句話,確切的說是兩個字:「很好。」

    很好的意思就是什麼都好,這是一個讚美的詞語,但志清的頭卻垂的更低,像是一隻羞愧的公雞,拚命的將頭往翅膀下扎。

    劉大方客氣的:「請坐。」志清立刻走到椅子邊坐下,然後又猛地站了起來。

    劉大方:「你為何不坐?」志清:「心中有愧,不敢坐。」劉大方偏過頭,望著老三:「菲兒怎麼沒有回來?」老三神色驚慌,磕磕絆絆的:「小姐,小姐她…」

    志清接過話,yao著牙:「小姐她被人擄走了。」劉大方皺了下眉頭,不動聲se的:「什麼時候的事?」志清:「老三送酒去之前。」劉大方:「那些人走時可留下什麼話?」志清搖頭:「他們是以您的名義將小姐接走的。」

    劉大方閉上眼,似乎在沉思。

    良久,他睜開眼問:「菲兒下午去廣場就是要見你?」志清:「是。」劉大方又:「是她帶你去島上的?」志清:「是。」劉大方:「你們一直在一起?」志清:「是。」

    不管劉大方問什麼,志清好像都只能說是,因為話是劉大方問出來的,劉大方三個字象徵的就是絕對,絕對沒有任何人能在他面前說謊。

    志清也沒有準備說謊,他是一個很誠實的人。

    劉大方的語氣已變得有些冷淡:「她是在你眼皮底下被人帶走的?」志清有些沉痛的:「是。」劉大方吁出一口氣:「你當時為什麼不攔住她?」志清:「當父親的叫女兒回去,原本就天經地義,所以我沒有攔住她。」

    老三跟著補充:「當時有人用自殺來威脅小姐,小姐倘若不跟他們走,那人立刻就會死在她面前。」劉大方皺著眉頭:「那人莫不是真的自殘了?」老三:「是,那人下手很毒辣。」

    劉大方沉吟著,問志清:「你有沒有去看他的傷口?」志清搖頭:「沒有。」劉大方歎息著:「你真的相信這世界上有不畏死的人?」志清:「但他的確將g口。」劉大方:「他的血流出的快不快。」志清有些詫異的想了下,面如土色:「快!快的嚇人,片刻就將他xiong前的衣服全部打濕了。」劉大方:「你已經想到了?」志清:「是,他應該是在xiong前藏了一包預備好的血袋。」劉大方:「這人心思縝密,實在令人防不勝防,這並不能怪你,所以你無需自責。」

    他雖這樣說,但志清聽了心裡卻不知是何滋味,他抬起頭,表情堅決。

    劉大方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不容他說出來:「事情的經過我已經知道了。」志清:「我一定…」劉大方擺擺手:「你可以走了。」志清:「我不能走,也不會走。」劉大方冷冷的:「我這裡已經不歡迎你了。」志清:「我堅決不走。」劉大方顯得有些生氣,厲聲:「小三,送客。」

    在廣廈,劉大方的命令無疑比聖旨還要有權威。老三聽到命令後立刻便動手,將志清拒之門外。

    志清站在門口,語氣很是決絕:「我說不走,就一定不會走。」老三有些為難的:「老爺說讓你走,你就非走不可。」志清大聲的衝門內喊:「為什麼?」老三捍衛著他的職責:「因為這裡是廣廈,老爺說讓誰走,這個人就一定不能留下。」

    志清開始怒罵,他明顯是衝著劉大方:「你憑什麼趕我走,就因為這是你的地盤?你簡直就是個老古董,我說不走就不走,我就賴在你這裡。救不會劉菲,我死也要死在你家門口。」

    志清此刻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市井無賴,可惜他遇到是劉大方,劉大方說讓誰走,這個人就絕不能留下。

    老三看著他大吼大叫,無可奈何轉身回屋內去了。

    夜色寂靜,志清的心卻比這蒼茫的夜色更加寂寥,更加淒苦。

    他有些洩氣,喊出來的聲音明顯的有些底氣不足。他頹廢轉過身,走向廣廈內唯一的一間小酒館。

    酒館內什麼都沒變,略顯蒼老的老闆,斑駁的桌椅,廉價的食物,自釀的麴酒。

    酒算不上是好酒,喝起來卻夠烈。志清漸漸的喝的有些麻木了。

    老闆瞇著眼伏在櫃檯上,頗為同情的看著他。

    一個人喝酒能喝的麻木,說明這個人一定是存心要灌醉自己,醉酒的人通常都不會好受,說的難聽些,這種人簡直就是在自虐。

    老闆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走過去:「人可以有很多死法,但是千萬莫要醉死。」志清:「你不明白?」老闆:「這裡的事很少有我不明白的,你知道我在這裡呆了多久嗎?」志清搖頭。

    老闆:「自打廣廈剛建成我便在這裡了。」志清:「那你可知道老爺子為什麼要讓我走?」老闆:「你最起碼先得讓我知道出了什麼事。」志清有些不安的:「小姐被人擄走了,你可知道。」

    老闆吃驚的瞪大了眼,那種感覺彷彿像天塌下來了一樣。

    他沉思片刻問:「小姐是跟你在一起被人綁走的?」志清覺得這是在揭自己的傷疤,他自嘲的:「這似乎是命中注定,劉大小姐就該從我手裡被人擄走。」老闆歎息著:「人各有命,你也莫自歎自唉。」志清:「但我想對此事負責任,老爺子為什麼不給我機會。」老闆很是同情的:「因為你不是廣廈的人。」

    志清有些不解,更有些惱火。廣廈,為什麼總是要以廣廈為借口?廣廈頂上的虛名豈非已太多。

    老闆接著:「老爺子盛名在外,從來沒有人敢對他不敬。廣廈雖廣,但攤子鋪的大了,顧不到的地方就難免有很多。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對廣廈這塊地虎視眈眈,但有老爺在,這些人也只能是在心裡惦記著。」志清:「你的意思是,他怕我毀了他的名聲。」老闆點點頭:「正是如此。」志清:「這也許就是高處不勝寒的道理吧!」

    老闆有些擔憂的:「老大和老er已經出去很長時間了。」志清:「是老爺子派出去的?」老闆:「是。」志清:「這次的事很棘手,只怕不容易解決。」老闆:「所以我才擔心。」志清:「你擔心他們的安全?」老闆呆呆的看著門外:「我今年已經五十了,一半的身ti已經在黃土裡了。」志清安慰他:「我看得出,他們都很jing明能幹,你不用太擔心。」

    老人笑了,無論誰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孩子,都難免會高興一番。

    老人忽然回過頭:「你原來早就看出來了。」志清:「我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現他們和你長的十分相像,兒子像老子也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而且誰都不能否認。」老人又笑了:「沒想到你說的話居然這麼有理。」

    老人的臉色突然變了,他的表情十分緊張,眼睛裡流露出的神色也十分不安。」

    志清隨著他的目光向門外看,兩個欣長的身影在燈光一閃即沒。

    他好奇的問:「那兩個是誰?」老人:「老四和老五。」志清歎了口氣:「看來事情很麻煩。」老人:「如果我估計的不錯,老三很快也要出去了。」志清:「你不用太擔心,他們一定不會出事。」老人:「我並不是替他們擔心,我是在替小姐擔心。」志清有些吃驚:「這話怎麼說?」老人:「他們弟兄五個一直都侍奉在老爺身邊,從不離開。若非事情很難辦,他們不會一下出動這麼多人。」

    志清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冒冷汗,天氣並不是很炎熱,他的衣服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濕透了。

    老人接著:「我相信老爺很快就要請你過去了,你最好不要再喝酒了。」

    志清真的不再喝酒了,身子挺直,靜靜的坐在那裡等著老三的到來。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聲音很急促,轉瞬便已到了門前。

    老三比志清想像中來的還要快。

    志清猛地起身:「你總算來了。」老三有些驚異:「你知道我要來?」志清:「不但知道,而且還知道你來幹什麼?你可是來叫我去見老爺子。」老三點頭:「事情急迫,你就快些去吧!」

    老三驟然轉身,快的向門外走去。

    志清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的讓自己心情保持平和,從容的邁著步子走了出去。

    外面有風,風很輕柔,志清的心卻格外的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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