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cao像是十冬臘月裡放在室外的一杯熱茶,迅的冷寂下來。看了看面前的沙盤:「投劉備,我們繞過梓潼山,南下德陽,沿水路可以到達劉備控制的涪陵一線。」
程昱道:「劉備出兵益州以來,聲勢迅壯大,先是吳懿、孟達率軍投降,然後是龐義、陰溥殺了蜀王王叔劉瑁率軍十五萬歸降。此刻白帝、燮關、臨江、涪陵包括荊州的夷陵一線全部被他控制。長江上游已經全部落入了他的掌握之中。劉備此刻正在巴郡和蜀中老將嚴顏對持,如果巴郡被破,進可以取成都,就算是混的不好,也完全可以沿著長江水路,退回江陵。此所謂有勝無敗也。眼下能和袁兵爭奪益州的只有劉備。丞相切莫遲疑,快些寫書信要緊。」曹cao道:「難道讓我屈居人下。」程昱急道:「丞相放心,我有計策,可以幫助丞相,奪取劉備的地盤。」曹cao也是這樣想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自己不死,將來一定會捲土重來。「好,我修書一封,差毛玠即刻送到涪陵給劉備。」程昱道:「來不及了,這樣,書信先一步送去,大軍連夜出城進入梓潼山。否則袁兵全面圍城,全軍將士都要餓死。」曹cao歎息一聲,點了點頭。我曹孟德怎麼會混到今日這個地步呢。
曹cao棄城而逃,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我沒有想到他會放下架子紆尊降貴的投降劉備那個冒牌皇叔。我以為他會逃回西羌,所以只是派子龍,甘寧追了一陣了事。若知道他要投降劉備,我一定死追到底的。
袁軍進入涪城,重新形成和蜀兵的對持。我心急如焚,只希望嚴顏能夠多堅持一些時日。劉備要是攻破巴郡就全完了,先李嚴就會投降,成都外圍很可能快被肅清。
徐庶請命前去勸降。我心想,劉璋此刻的處境正是人心思變,投降也不是沒可能。張任是絕對不會投降的。擺在面前的四員大將,鐵板一塊。要說勸,就只有一個人可以勸——綿竹令,費禕。
這人主動投降了劉備,不知會否投降我。
徐庶以前在南陽和費禕有一面之緣。關鍵是如何入城。我道:「全軍入城不容易,若是一兩個人混進去太簡單了,讓裴豹爬城進去。」
費禕知道綿竹守不住了,幾十萬大軍一人一口唾沫能把城牆淹沒。守城,怎麼守?他是個文人,滿腹經綸的,這輩子讀過多少書記不清了,破萬卷總是有的。他覺得自己有安邦定國的本事,可劉璋就是不賞識。給個郡守多少心裡也有些安慰吧。偏偏的給個縣令坐。可倒好,屁大點的事,也做不了主。只要是從成都出來的,全都嗓門比他大,腰桿比他粗。有沒有本事的,全都敢跟他吹鬍子瞪眼。就拿那個冷苞來說吧,什麼東西,看到王叔劉琰,就一個勁的點頭哈腰,一見到他就鐵青著臉……費禕這些天的氣,也受夠了。可是沒辦法,自己官職卑微,鬥不過人家。他早就想投降了,不過,他想的是劉備。
徐庶穿著便裝,趁著夜深人靜的來到綿竹令的府邸,戰爭時期,各處的守衛都很森嚴,盤查的非常緊。守門的親兵,厲聲攔住徐庶:「什麼人?」他一看徐庶頭戴方巾,身穿灰袍,文士打扮,心先放下一半。徐庶抖動寬袍大袖,躬身施禮:「勞煩大哥通報一聲給費禕大人,就說故人徐庶來訪。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當兵的眼直了,一錠馬蹄金,是小意思。這個親兵也是個資深的老兵,軍營裡的一些事情都門清。出手這麼大方,想要見主帥的,就沒有別人,肯定是說客。
「等著。」當兵的接過銀子,態度依然很蠻橫。徐庶點頭哈腰的等著回報。這年頭,辦點事也不容易。
費禕知道徐庶現在在河北軍工作,一聽就知道他的來意。躊躇了一下道:「請進來吧。」
徐庶一見費禕,先寒暄幾句:「文偉公,別來無恙乎。」徐庶是一盆火,費禕是一塊冰,冷笑道:「還可以吧。不知元直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徐庶心想,你小子跟我裝,我幹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特來勸降。」徐庶哈哈大笑著說。好像是來給費禕送禮的。費禕繃著臉道:「這麼說元直是敵軍奸細嘍。」
徐庶笑聲戛然而止,驚訝道:「文偉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我可是來救你的。」費禕轉過身道:「不必說了,你走吧,我當沒見過你。投降,不可能?」徐庶道:「文偉學富五車當然知道豫讓了。」
一談學問,費禕腰立即挺直,眼中射出jing芒:「我當然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徐庶道:「豫讓當年未嘗不是由中行的家將投降智伯,可天下人都稱他為義士,沒有一個罵他賣主求榮的。這說明良禽要擇木而棲。文偉身負大才,卻只做一個綿竹令,我知道你心裡是不甘心的。縱觀天下,能讓文偉充分施展才華的,就只有我家主公,當朝丞相袁熙。丞相說過,如果文偉肯投降,立即舉薦到天子架前,出任尚書令。文偉不妨考慮考慮。」費禕的臉色像是春溫下的堅冰,一下子融化為激盪的漣漪,咳嗽道:「可是,背主之事,怎麼能做。」徐庶道:「豫讓為智伯復仇,卻不理中行,為何?用豫讓自己的話說,人家待我十分,我就待人十二分。人家待我一分,我也還給一分。劉璋待你無恩無義,文偉為他守了這些天城池已經報了一分之情,何必考慮其他。」尚書令的you惑,對於費禕這個懷才不遇的儒生來說,簡直無與倫比。他想了想道:「丞相說話,算數嗎?」
徐庶大喜:「我用項上人頭來擔保。丞相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一言九鼎。」費禕沉思道:「這綿竹不是我在做主。」
徐庶一聽,這是同意了。立即笑道:「我有一計,可以讓你立下大功。」費禕道:「最好是萬全之策。」
徐庶連夜出城。費禕第二天大早就去見劉琰。劉琰五十多歲,是員武將,三縷長髯,長的很白淨,指甲長長的,絕對是狗屁不通的紈褲子弟。劉琰瞇縫著眼一手摟著美人,喝茶。
「王叔,費禕有事稟告。」
「說吧。」劉琰連頭也不抬。一個小小的縣令,他懶得瞅。費禕道:「昨日有探子來報,說,袁兵有一批軍糧到了梓潼山附近,這批糧食可夠袁軍三月之用。我是想——」劉琰噹的一聲放下茶碗:「你想去劫糧?」費禕苦笑道:「我是文官,自然不能去,請王叔派幾位大將前去。」劉琰激動了:「消息可靠嗎?」費禕用了徐庶的話:「我用項上人頭擔保,絕對可靠。」劉琰對身邊那個濃妝艷抹,被他揉搓的花枝亂顫的美人道:「去,快去叫張任、鄧賢過來。」
劉琰有個習慣,好大喜功,經常在部下面前炫耀自己的聰明才智、未卜先知。最喜歡聽人吹捧他勢不可擋,運籌帷幄。鄧賢和張任來了之後,他並不說是費禕告訴他的消息,只說;「本將軍已經得到了密報,說袁軍運了大批糧草前往梓潼山,現在派你們兩個帶兵三萬去劫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劉琰若說是費禕提供的情報,張任一定打破沙鍋問到底。若是劉琰的所謂『密報』張任就不敢問了。只是諾諾道:「三萬人太少了,請再給一萬。」劉琰心裡高興,又要立大功了,說不定所向睥睨橫掃天下的袁兵要輸在自己的手上了,大方道:「好,就再給你一萬,一定要小心行事,若是搶不回來,就一把火燒了,明白嗎?」張任一出門口就和鄧賢嘀咕:「王叔的情報系統這麼厲害,我怎麼一點消息也不知道。」鄧賢搖了搖頭道:「別管那麼多,讓你去,你就去,不然大禍臨頭了。」張任苦笑。
張任、鄧賢帶著四萬兵出城不到一個時辰,半路上的時候。七八千袁兵開到綿竹城下。這些袁兵在趙雲的率領下,不罵陣,也不攻城。每人帶著一個鐵鏟。幹嘛?挖溝。
綿竹城臨近岷江只有三四十里。前些日子秦嶺山洪暴,斜谷一代連綿暴雨二十日,致使岷江水位暴漲,澎湃浩蕩,與岸齊平。趙雲的意圖很明顯,分明是想水淹綿竹城。
「這還了得。」聽了費禕的報告,劉琰的長臉,煞白:「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急的他團團轉。
費禕歎氣,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廢物,一丁點小事也解決不了:「王叔,請立即派大將率兵出城,阻止趙雲挖溝。」「對,對,對,傳冷苞,讓他帶兵去打,快去。」劉琰眼珠子瞪得通紅,腦門上的青筋都蹦出來了。
冷苞是個有勇無謀的,頭腦簡單,四肢達,酷愛吹牛。而且非常要面子,最怕被別人說他膽小怕事。為了表現他的大無畏jing神,上頭派他去龍潭虎穴,也不會皺眉頭。接到命令,也不分析一下情況,帶著兩萬人就出城去了。
趙雲看著城門方向冷笑,徐庶的這條計策,不算高明,卻把這一城的笨蛋騙的團團轉。袁軍中號角聲起,方才亂作一團,忙著挖溝的袁兵,全都拋棄了鐵鍬,跳上馬背,從馬鞍橋上抄起彎彎珵亮的戰刀。從身後取出有別於中原的弓箭。
蜀兵對黑龍騎不太瞭解,不然的話,單是看這些黑馬,也猜出個**分了。
冷苞一向自詡猛將,騎兵人數又佔優勢。當下輕視趙雲,這小白臉能有什麼本事。吶喊著殺過來。
戰鼓轟隆敲響。黑龍騎,像窺視已久的豹子,撒開四蹄衝了出去。冷苞只覺得天地突然昏暗,無數的箭矢,隨著馬蹄飛揚射了過來。身旁的士卒倒下無數。一陣箭雨之後,當黑龍騎堪堪要和蜀兵接觸上,忽然呼哨一聲,狂奔中調轉馬頭,揚長而去。冷苞一看:「想跑,沒那麼容易,弟兄們,給我追,狠狠的打。」他還以為人家怕了他呢。
那知道這一追,可倒了大霉了。前面的幾千控弦戰士,遊戲一般,在疾馳的馬兒身上,仰臥、俯身、甚至雙腳站在馬背上,做出各種動作,把無數的弓箭從各種角度射出來。蜀兵在奔跑中大多不會射箭。有幾個會射的,也不是很準。結果一下子吃了大虧。死傷無數。冷苞一看壞了,不能在追了,立即鳴金收兵。被射怕了的蜀兵,潮水般後撤,一個個面如死灰,驚懼交加。連人家的面也沒見到,就死了三四千,這也太誇張了吧。
冷苞也有些慌,這種作戰方法,他從未見過。好在,冷苞看到,那些黑色的騎兵,旋風般的跑了,並不對他趕盡殺絕:「撤,快撤。」
綿竹城城門關的緊緊地,城頭上的士兵,都用冰冷的眼神對著冷苞。冷苞大言不慚的在城下喊道:「快開城門,袁兵已經被我打跑了,簡直不堪一擊,望風而逃。開門。」城牆上突然站出一將,手持鐵戟,冷笑連聲;「冷將軍,在下甘寧,奉了丞相將令,早已取城多時了。哈哈」
冷苞仰起頭來看,甘寧已經彎弓搭箭,一箭正中冷苞腦門。冷苞眨了兩下眼睛,抬起手,想要把箭拔出來,突然一聲梆子響,城頭上,箭如雨下。把他和身邊的幾百士兵,全都射成刺蝟。楊秋和楊柏架著劉琰走上城頭,大聲喝道:「蜀王王叔,已經投降,你等還不投降嗎?」劉琰嚇得說話都結巴:「放——放下兵器——快——」
楊秋和楊柏手一鬆,劉琰就一灘爛泥般堆在地上——張任和鄧賢都是謹慎的大將。梓潼山的地形在兩人腦子裡裝著呢。溝壑縱橫的山區道路不少,但大多是七扭八歪的羊腸小徑。可以當做運糧道的,只有兩條。一條在虎嘯谷之後,另一條位於江油城之南五十里。相比之下,還是第一條比較近,只是地形很複雜,容易被埋伏。兩人已經派了探子出去,證實袁兵的確是在虎嘯谷那邊運糧。張任、鄧賢大喜,這樣的話,劫糧容易多了。
一座讓人目眩神迷的山谷,山頂上鬱鬱蔥蔥,山麓直上直下,都是粗鄙風化的麻點,黃褐色的石頭,猶如雞皮。谷中亂石堆砌,需要士兵開路,騎兵才能暢行。
張任和鄧賢已經聽到袁兵運糧隊伍的吆喝聲了,他們準備在虎嘯谷埋伏,等運糧隊伍一半通過,就殺出去,搶糧食。
張任隱藏在一片亂石之後,看到一輛輛滿載著麻包的糧車通過,心中像是有十幾隻麻包在瘙癢,興奮地差點叫出聲來。這下子要財了。
一輛,兩輛,三輛——張任對著無窮無盡的長龍失去了信心。突然跳起來大喝一聲:「殺——」跳上馬背衝了出來。身後的士兵擁擠著通過狹窄的谷口。
袁軍一看有人搶糧,二話不說,扔了糧車撒腿就跑,一個拿出勇氣抵抗的都沒有。張任鄧賢,不讓追趕,立即趕著糧車回去。
剛轉過身,就聽大路上炮響連聲。前方於jin、周倉殺來。後面李典、龐德也趕到了。把張任和鄧賢的兵馬夾在中間,一頓砍殺。
張任大聲喊道:「中計了,中計了,快走。」鄧賢也想走,早被龐德刀柄戳下馬背,幾名親兵上來綁了拖到後軍。蜀兵損失慘重。
張任顧不得鄧賢,帶了幾千親兵轉入虎嘯谷,狂奔而去。剛出谷口,尋思著tuo險了,猛然聽到幾聲大笑:「狗賊,送上門來了,讓胡爺立功啊。」
張任扭頭一看,一個膀大腰圓,高出他兩個頭的黑不溜秋的壯漢帶著一隊兵擋住去路。張任yaoyao牙,怒吼道:「狗ri的,老子給你拼了。殺。」帶著親兵就衝上去。胡車兒掄刀過來想和張任單挑,沒想到張任太滑溜,躲著他跑,只是一個勁的砍殺袁軍的小嘍囉,向官道沖。胡車兒一來他就跑。
張任左衝右突,施展渾身解數,身受十六七處刀傷,終於殺出條血路,直奔官道。胡車兒跟他飆上了,整個人像盯緊了兔子的惡狼,寸步不離追下去——
張任一路跑到綿竹,抬頭一看,城上居然打著袁軍的旗號,心中明白怎麼回事。暗歎一聲,駁馬向西,直奔雒城。胡車兒緊追不捨。
雒城是通往成都的最後一道關口,雒城一破,成都就像是被人剝光衣服的婦孺,bao露在河北鐵蹄的威之下。雒城守將任夔聽說綿竹城下大戰,立即加緊城防,在城頭上巡視,突然看到張任滿身血污的跑來,身後跟這個黑大漢,叫喊廝殺,窮追不捨。任夔急忙派部將吳蘭雷銅前去接應。
胡車兒剛追上張任,雒城的吊橋就放下來了。從裡面殺出一隊兵。他氣得yao牙,知道張任的性命保住了,胡亂砍了兩刀,駁回馬兒,向綿竹方向去了。
吳蘭雷銅是奉命來接張任的,他們可不會去追,那黑大漢看著就膽顫心驚,誰沒事願意招惹他。
虎嘯谷一戰收納降兵兩萬,活捉鄧賢,跑了張任。這兩個要是調換一下就好了,張任那狗雜zhong實在是不好對付。
建安十五年七月初一
巴郡太守嚴顏,在綿竹失守的情況下竟然主動投降了劉備。嚴顏說:「劉備最起碼還是姓劉的,袁熙算什麼東西。」江陽令張翼隨之也率軍投降。與此同時,曹cao在德陽和劉備取得聯繫,說是,想要追隨皇叔,共扶漢室江山。劉皇叔念在大敵當前,本著大公無私的心態以他淵深如海的xiong懷接納了曹丞相。讓bsp;劉備這樣做是有用意的。曹cao嗎?他是絕對信不過的。但曹cao來請降,他要是拒絕了,天下諸侯就會說他心xiong狹隘,以後沒人再來投靠了。可曹cao是塊燙手的山芋,手下猛將如雲,本身智謀也很高。讓他去攻打成都,他一定會趁機擴大自己的勢力,讓他留在身邊,又怕被加害。想來想去,讓他去白帝城。因為白帝城處在劉備和諸葛亮的夾縫中。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