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莒子一下子明白了:「原來你是要去救小公子和四位夫人——」
韓莒子沒法子,只能把我和高覽放過來,然後修書一封交給裴豹,讓他去送信,我帶了兵馬隨後跟著,為了不至於bao露目標,等裴豹走了半個時辰才出。韓莒子既然懸崖勒馬,就既往不咎了。這也是權宜之計。
大軍悄無聲息的mo到冀州城下,只等著裴豹傳出夫人和公子安然無恙的消息,就開始攻城。可裴豹傳回來的消息,卻令眾人大驚失色「找不到。」到處找不到人,不知道袁尚把他們藏到那裡去了。
這可怎麼辦,六萬大軍想長時間隱藏蹤跡根本就不可能,太陽一出來就會bao露,果然,天一亮,守城的士卒就現了。裴豹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守城的是——糜竺。
真是冤孽,遭什麼樣的因就有什麼樣的果。我的一念之差,給自己帶來了今天的麻煩。
糜竺看到我,高聲斷喝:「袁熙,你他ma的也有今天,王八蛋,你死了。你老婆孩子都在主公手心裡攥著呢,你馬上自盡,我求主公放過他們!」如果可以交換,我情願自盡。
徐庶騎在馬上,高聲道:「可否請袁尚公子出來答話?」糜竺衝著身後的士兵嘀咕了幾聲,那親兵就跑了,看樣子去通知袁尚。
我翻身下馬,拱手,悲聲道:「以前的事,是袁熙對不住你,但罪不及妻兒,還望糜先生,寬宏大量把她們交還給我,袁熙感激不盡。」
糜竺受了冤屈,心中陰暗,整個人都變了,獰笑道:「你休想,要我幫你不可能,主公就要到了,你自己對他說吧。」
糜竺身後突然有人道:「好,你果然忠心。來呀,壓上來——」
袁尚。
袁尚身後是一對凶神惡煞手持大刀的兵丁,明晃晃大刀,架在甄宓、蔡琰、甘夫人還有兩個孩子的脖子上。
我的心驟然往下沉,心像刀攪一般,眼前一片昏黑。
袁尚猙獰著面孔,厲聲吼叫:「袁熙,不想看著你老婆孩子死的,就立即自盡聽到沒有。」我眼前升起濕霧:「三弟,你這是何苦來由,我們本來是一家人呀!」
「去死吧,一家人,袁熙,你奪去了本應該屬於我的爵位,我袁尚絕不會放過你的。我數到三,你不自殺,我先殺了你的大老婆,然後是小老婆還有你的孩子——」
兩個孩子,袁睿袁政,嚇得嚎啕大哭,伸出小手來叫父親,父親,救我。天真的眼神裡透出來的是無限的恐怖。
甄宓淒然喊道:「夫君——」
「慢著,袁尚,你讓我死很容易,好,我死,求你放了我的老婆和孩子!我們總是親兄弟,你能答應我嗎?」我的熱淚一刻不停的滾動湧流。
「跪下,跪下。」袁尚得意洋洋。
蔡琰憤然怒視袁尚:「夫君,不要跪,狗賊,你不得好死。」
"我跪,我跪。」袁尚仰天大笑:「一——二——」他手裡閃光照人影的三尺長的大刀已經舉到甄宓的頭頂。
「慢著」我憤然站起來。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可以為甄宓死,為孩子死。
倘若他們死了,我卻活著,下半生就剩無限的痛苦和折磨了。我抽出腰間的寶刀,架在脖子上;「老三,你要記得答應過我什麼。」袁尚眼神放光:「你快死,我不會忘了的,快點。」高覽大聲叫著過來搶奪。徐庶悲聲道:「不可,豈可為了婦孺放棄百年基業,主公三思啊。」
我苦笑,坦白來說,我根本不具備劉邦和劉備那樣的素質。我狠不下心腸來捨棄親愛的妻子和咿呀學語的孩子,我可以捨棄皇位,卻沒有看著她們在我眼前人頭落地的勇氣。死就死吧。
我閉了眼睛,推開高覽。「幫我照顧孩子——」
「主公——」高覽和徐庶跪倒在我腳下痛哭不止。甄宓和甘夫人、蔡琰大聲喊叫讓我住手住手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只有袁尚的「三——」像一根尖利的墜子刺入我的耳膜。
我狠狠心,雙手繃緊,心想,又可以見到孟婆了——
「慢著,」城樓上一陣混亂,袁尚口中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一隻利箭橫空射穿了他的右臂。糜竺提著刀從背後突如其來的砍翻了押解兩個孩子的親兵,又轉頭來殺另外兩個,大聲喊道:「袁尚密謀造反,格殺勿論,保護夫人——」
我的腦中一片眩暈,悲聲道:「糜先生,我袁熙這一生都欠你的——」
城樓上的士兵大多都站在糜竺一邊,只有少數百十個親兵保護受傷的袁尚。兩幫人迅的廝殺在一起。混戰中,一條人影,飛快的從城內射上城頭。擋在甄宓等人身前,是裴豹。裴豹揮舞著手中的大刀上下翻飛,把撲上來的士兵一刀一個全部砍殺,他用胳膊用腿用後背替夫人和公子當下無數致命的刀子,瞬間全身浴血。
城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高覽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縱兵闖關,殺入城中。袁尚見大勢已去,用左手砍翻幾個士兵,趁亂逃下城樓,換了一件普通士兵的衣衫,逃的不見蹤影了。
我瘋狂跑上城頭的時候,叛亂基本已經平息。兩個孩子嚇得萎縮哆嗦成一團,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當我幫甄宓解開繩子的時候,她只叫了一聲:「夫君——」就昏死過去。
我顧不得安慰老婆孩子,派人護送她們回府,轉過身去搜捕袁尚。高覽親自帶兩千親兵在夫人的臥房外護衛,進去個蒼蠅也不問青紅皂白一刀殺了。
到處也找不到袁尚。
我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他在那裡。」
我來到袁尚的房門外,聽到他和一個女子的爭吵聲,心想一定是他的夫人。快走幾步推kai房門,眼前的一幕,讓我蒙。袁尚屋子裡的人竟然是貂蟬。
貂蟬衣衫凌亂髻蓬鬆,臉上有好幾道刮破的指痕,xiong前的衣衫被撕扯,露出xue白的肌fu,似乎受了侵犯。她見我進來就像看到救星,立即撲上來痛哭。
袁尚盤膝坐在地上冷笑了一聲,面前一個矮几,手中一杯酒:「你贏了——可是不要得意——」說著端起酒喝了。
我閉了閉眼,yao牙道:「老三,我們是親兄弟,你何苦這樣對我,我死了,你真的高興快樂,當了大將軍又怎樣,你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不用你管——我——哥——我,二哥——小心——」袁尚的臉忽然鐵青,脖子比大tui還粗,眼睛耳朵鼻孔全都流出熱血,樣子恐怖無比,砰的一聲撲到,壓塌了身下的矮几。竟然服毒自盡了。
審榮帶兵從外面闖進來;「主公,叛軍已全部伏誅,三公子——」審榮一眼看到地上四肢軟癱慘不忍睹的袁尚。
貂蟬還在我懷中抽噎。我把她交給審榮,走到袁尚身邊,蹲下去,揪住他的脖領厲聲道:「你起來,快起來,你就這樣一死了之了,你要殺嫂子,連自己的親侄兒也不放過,袁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說?」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衝著袁尚的屍體大聲吼道:「我們是親兄弟,老三,你就忍心——你混蛋,你為什麼要服毒,你讓母親怎麼能受的了,混蛋——」
我的兩隻手攥緊他的衣領,就像攥著兩條死蛇,嚓的一聲,把他身上的衣服撕扯,一股異香撲面而來,讓我差點窒息。地上的酒壺骨碌碌的一陣滾動,有人指揮似的滾到我腳下,酒壺摔裂了,酒灑了一地,濃烈的酒氣混合了香氣襲擊我的神經。不對!這不對!我在心裡狂吼,酒裡沒有毒!
袁尚猝死,用的肯定是鶴頂紅、孔雀膽之類的劇毒,這些毒藥,融合在酒中,潑灑在地上,一定會產生焦臭的味道。
腳下這壺酒芳香清冽,濃郁醇厚,絕不是毒酒。
不是毒酒!我拿起酒壺來聞了一下,又用手指蘸了一點放到嘴裡,辛辣、刺鼻,但絕沒有毒藥的異味。行醫多年的我可以肯定酒中沒有毒。那麼——
我想也不想就抄起地上的酒杯。青銅獸角杯中浮起一層淡淡的綠,綠的像鬼火,又像幽靈的眼睛。雖然我的化學很糟糕,但也知道酒杯和某種藥物生了化學反應,令這杯酒產生了質的變化,這種變化侵入了袁尚的經脈,奪去了他的性命!袁尚要服毒自盡為何不直接往酒壺裡下毒,還費力的塗抹在酒杯上?難道是被人滅了口?他臨死的時候,一直叫什麼,二哥,小心。到底是什麼意思?
貂蟬哭的撕心裂肺,我歎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招呼審榮:「給三公子換一件衣服,找人來給他梳妝,準備棺槨治喪下葬。」
貂蟬撲到我懷裡失聲道;「將軍,如果你晚來一步,貂蟬今生便無面目見人了。」我全身毛孔收縮,皮膚一陣收緊,打個冷戰:「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的,是?」貂蟬jiao軀一顫,悲聲道:「jian妾是被三公子捉來的,他,他意圖對jian妾不軌——」一個意識閃電般在我腦中掠過:「你什麼時候來的,三公子要服毒你可知道?」貂蟬眼神中閃過驚惶:「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呢?」
「那,方才有沒有別人進來過?」
隔著衣服,我清楚地感到貂蟬的xiong口一下巨震,像驟然而起的驚雷,又像是jing神的巨錘。她的額頭起了一層細微的冷汗:「沒——好像是有——有一個丫鬟,給他送酒來了——」
一把抓住她的肩頭,急道:「是那個丫頭?」貂蟬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裡的丫頭太多了,jian妾都分辨不出來。」
這也有情可原,大將軍府的丫頭,的確是太多了一點。分不清誰對誰,也極有可能。
袁尚也許只在其中的一杯酒裡下了毒,這也說得通。可是如果我在細心一點的話,就能現,在矮几旁邊的牆角,還有一隻滾落摔裂的青銅酒杯——
甄宓、蔡琰、甘夫人、都受了驚嚇,幾天裡都緩不過勁來。袁睿和袁政年紀還小,雖然當時怕的要死,可過後,給些糖果糕點,哄一哄,慢慢的就忘了,又在下人的陪伴下,圍著花園追逐嬉戲,好像什麼也沒生過。尤其是袁睿,他的眼神不但不見怯懦,反而更趨輕靈尖銳,有點像鷙鷹的眸子。袁睿對我說:「父親,娘親對我說,鋼刀架在脖子上也要yao牙挺住,打掉牙,合血吞。往肚子裡咽,不能哭。孩兒的父親是個英雄,孩兒長大了也要縱橫沙場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娘親說的——」這話讓我大吃一驚,三四歲的袁睿,顯然不懂得娘親教誨他的真正用意。關鍵是甄宓,這個不平凡的母親,已經開始教導她的孩兒,如何成為領袖人物了。
我心痛無比的看著甄宓,兩隻手臂死死的箍住她纖弱的腰肢,一心想要把她融入我的xiong膛。甄宓神經一樣大聲笑,笑得我頭皮麻,這可不是她一向大家閨秀的作風,莫非受驚過度了?我兩隻手平展開來,手心從背後貼著她的後心想感受她的戰慄。
甄宓突然嚎啕大哭,yao我的肩頭,死死的yao出血來,不停地廝打我的前xiong後背,進而給了我兩個重重的耳光。「為什麼要下跪,為什麼要死,夫君——我的心好痛——我情願自己死掉,也不想看到你對他卑躬屈膝。更加不能看到,你比我早死——」
我悲聲道:「我能怎樣!你們母子死了,我能活嗎?什麼大將軍,什麼王霸大業,根本就不及你們重要,我受不了,他砍你一刀,比殺我一百次還讓我傷心難過,榮華富貴我可以不要,卻不能捨棄你和孩子。」
甄宓失聲痛哭:「你只知道傷心難過,有沒有想過我,看到你拔刀自刎,我只想從城樓上跳下去,我當時好恨你,恨你——」她垂著的手臂圈轉到我身後,反抱住了。整個身子忽然又頹然無力的墜落下去。竟然再次昏厥了。
袁尚下葬的那天,母親哭的肝腸寸斷,死去活來。我也沒法子勸解,只能默默的歎息。我對袁睿和袁政道:「去,去給三叔靈前磕頭。」
袁政扯著稚嫩的嗓音嚷道:「他還要殺我們,政兒不去。」袁睿也把小腦袋搖起來:「不去。」
我厲聲道:「放肆,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們三叔,是至親骨肉,去,快點。」袁睿和袁政沒想到平素溫文爾雅的父親今天竟成了這副凶樣子,簡直想要吃人。兩個小傢伙心裡委屈極了,想起母親從來沒有嚷過自己。便無聲的哭了。
我這樣做是有用意的,一定讓這兩個小子知道,什麼叫至親骨肉,以免袁氏自相殘殺的家風延續到他們這一代的身上。
兩個小子哭成了淚人,委屈的喊:「娘親,娘親。」於是兩位娘親,便很不滿意的怒視我,然後做了孩子的政治思想工作,才讓兩位公子去袁尚的靈前磕了頭。
喪事已畢,午後,驟風突起,鋪天蓋地,像一把無形的大掃帚把冀州城的哀怨愁雲全部捲上上空,送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