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疇是什麼人,號稱巧舌如簧,這些年遼西也好京城也罷,從來沒讓人在嘴皮子上沾過便宜,一拍桌子;「等等,奉孝,你回來,你的話咋像是三伏天的毒日頭,讓人喘不過氣來,今天你要是不說清楚了,甭說兵不借給你,就是道也不借了。」
郭嘉心想,這恐怕由不得你了。郭嘉瞭解田疇,這人基本上屬於一個強驢,你越是軟玉溫香的求他,他越是不買賬,對付這號人,就待出奇制勝,抽冷子將它一軍,打他的軟肋。田疇的軟肋,就是最怕被人說他不夠忠義。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因為他自己經常在喝醉的時候,口無遮攔的標榜自己是刺殺趙襄子的『豫讓』嗎。郭嘉知道他的為人,所以早就xiong有成竹,有了全盤的計劃對付他。
郭嘉根本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推開門就向外走,一邊走還一邊悻悻的道;「跟你這號無父無君無親無友的人,就沒什麼好說的。」嘿,田疇心裡這個彆扭,這不是毀我嗎?這話要是讓他郭嘉在一大堆同窗好友面前這麼一宣揚,我這些年苦心維護的忠義形象豈非要毀於一旦。
「來人,攔住他,沒有我的話,今天郭奉孝甭想出這道門。」田疇氣急敗壞的道。外面立即過來兩個衛兵,和顏悅色的把郭嘉勸回來。
郭嘉一臉的憤怒,冷笑著道;「你不是我郭嘉早先認識的那個田疇,當了幾天太守,就變成這副德行,翻臉無情,我告訴你田疇,我的兩千jing兵,現在城外,一個時辰內,我不出城,張繡和朱靈可就要舉兵攻城了。」田疇心想郭嘉可真不是東西,弄得像是我要殺他似的,話還沒說,就先冤枉人。田疇苦笑道;「這是什麼話,你把田某當成何人,在你郭嘉心目中田疇為人就如此卑劣,難道我還想害你性命不成?」
郭嘉心裡笑,嘴上歎氣;「現今曹兵勢大,幽州紛亂,一些巧言吝嗇、投機取巧賣友求榮之徒,說不定就會用我郭嘉的人頭去向曹賊請賞邀功呢。」
田疇心想完了,這郭嘉根本就不講理,再說下去,指不定還有多麼難聽的話呢。曹cao我不想得罪,袁紹更是得罪不起,借兵就借兵吧,好在是去打烏桓,不是打曹cao,萬一以後出了事,我也可以推的一乾二淨。他可不知道,郭嘉已經把圈套做好了等著他往裡鑽,這三千兵借出去,田疇可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行吧,你要借兵就借兵吧,不過你還別忙謝我,不白給你,我有條件,奉孝,咱可說好了,你給我弄個烏桓娘們回來,要漂亮的。」
郭嘉扶著門口的銅鼎,努力的告誡自己千萬別暈倒,苦笑道;「這些年不見,這毛病你也不改改。虧你也是飽讀詩書的人,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這樣吧,你再給五千jing兵,我幫你弄個烏桓王妃行不?」
田疇連連搖頭;「八千jing兵換一個烏桓美人,奉孝你尋我開心吧,你還是快走吧,我去給你撥派兵馬,都是步兵,我可告訴你。」
「不行,那還不如不要,反而成了累贅,要騎兵。」
「我可真是那你沒辦法,咱可說好了,如果這次你立了大功,最起碼,給我弄個列侯,關內侯我都不稀罕。」郭嘉心想,我自己現在連一點爵位都沒有,憑什麼給你弄個列侯,想得倒美。田疇看他不吭聲,只顧低頭陰笑,一連聲問;「你到底給不給。」郭嘉苦笑道;「你容我試試吧。」心想,這列侯的名分,要是給了你,你可就真的姓袁了。田疇沒想到這一層呢,他只是怕自己吃了虧。
遼西人的性子野,人也長的結實,在塞外苦寒的地方呆的久了,身上多少會沾染一點胡人習氣,做人、做事、作戰都挺霸道的。郭嘉挺喜歡這種軍隊,帶兵打仗,這種軍隊,讓指揮官感到很舒服很放心。田疇給他三千jing兵派了參軍宿舒與郭嘉同行。
郭嘉到了徐無山之後,安營紮寨完畢,就有探子來報,說是現了十幾個烏桓騎兵,正從幽州方向過來。郭嘉道;「捉活的。」
胡車兒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殺人了,心裡癢癢的很,所以自告奮勇,前去捉拿。張繡攔著他道;「你可聽清楚了,郭先生說要活的。」胡車兒多少有點為難,捉活的這事他沒幹過,對他來說,要死的,容易多了。難歸難,好長時間沒打仗的他,還是一口答應下來;「請將軍和先生在此少待,末將去去就來。」
胡車兒的確是去去就回來了,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用,就把那一隊烏桓兵生擒活捉了。胡車兒挺不高興的,一隻手提著哈多,闖進中軍帳,把個遍體鱗傷、呲牙咧嘴、鬼哭狼嚎的『哈多』扔在地上,掃興的道;「先生,烏桓兵讓我捉回來了,真是掃興,我還以為烏桓兵很厲害,沒想到都是些軟骨頭,還沒打就投降了,沒趣,沒趣。」
郭嘉看了看地上渾身滿臉是血,手上胳膊上到處是傷的烏桓美男『哈多』,tuo口而出道;「這還叫沒打」
胡車兒愣了愣苦笑道;「先生,冤枉,這可不是我打的。」郭嘉心想難道他們在中途遇襲。便問哈多;「你是什麼人?」郭嘉問完了又苦笑,心想他肯定聽不懂,自己不懂鮮卑語,可怎麼問話呢。誰知道在他面前的這位竟然是個漢語通。
胡車兒拎著哈多進來,又把他狠狠的扔在地上,哈多身上的鞭傷和地面一接觸,立刻痛入骨髓,yao著牙在地上慘嚎。郭嘉在心裡歎了口氣,這胡車兒下手也太狠了。
哈多此時可是把烏延恨到姥姥家了,心想烏延老狗,老子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他聽到郭嘉問他話,立即停止了哭喊,從地上抬起頭,yao著牙瞪著眼,大聲嚷嚷道;「你們是漢人?我要投降,我要幫你們打烏延,老子一定要投降,我求你們了。」
郭嘉傻了,自己這裡還沒勸降呢,他就投降了,不是說烏桓人很悍勇嗎?怎麼有這樣的膿包存在。而且這人還會說漢語——
哈多掙扎著站起來,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漢朝的大人,您就讓我投降吧,我要幫你們殺了烏延,求你了。」郭嘉沉思了一下道;「你為什麼要投降我,你可是烏桓人呢。」哈多想起自己所受的非人虐待,不jin悲從中來,忍不住鬼嚎起來;「大人——烏延這個王八蛋,把我害苦了,你看我這一身的傷,都是拜他所賜,小人今生和他勢不兩立。求大人成全。」他趴在地上哭的像死了親爹一樣,別提多淒慘;「我一定要投降,一定要投降——」看那意思,郭嘉要是不讓他投降,他能哭死。
郭嘉眼睛亮了;「你說這一身傷,是烏延打的。」哈多連連點頭。郭嘉納悶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騎馬奔馳,不怕死嗎?」哈多心想我也知道這樣會死,可是沒辦法呀。他悲憤的道;「這也是拜烏延所賜,是他讓我去見大單于求援兵的。」郭嘉就像是被烙鐵燙了pi股,一下子站起來,大聲道:「為什麼要求援兵。」哈多被他嚇得不敢號喪了,心想莫非我說錯了話,怎麼他如此激動。哈多撞著膽子把無終城的戰事說了一遍。郭嘉聽完後,一言不,揮手道;「把他帶下去,找個大夫給他治傷。」哈多又一次被『胡車兒』像拉死狗一樣拉下去。哈多心裡在想,除了烏延個老東西之外,我第二個恨的人,就是這個混蛋了。
哈多走了,張繡湊上來道;「會不會是苦肉計?」郭嘉搖頭道;「不會,是真的。」張繡詫異道;「何以見得?」郭嘉道;「因為烏延根本不知道,我們從遼西過境偷襲徐無山,二來,從無終城到這裡至少兩天路程,那個時候我們還在遼西沒有動身,烏延又怎麼能未卜先知。」
張繡聽的有理,點頭道;「留著這人沒用,宰了算了。」郭嘉連忙阻止;「不是沒用,而是大有用處。」
雖然立了夏,但仍然有幾分春寒料峭,這北地燕都的天氣就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周倉剛吃完了飯,就捲起了褲管,坐在太守府的門口曬太陽,一邊看著難民們又在哪裡吵嚷著分粥。他撫mo著自己剛吃飽並鼓脹起來的肚子,心裡一陣得意。心想,這次跟定了這個袁熙,以後再也不用喝那不頂事的黃米稀粥了。
天濛濛黑的時候,文丑來找過我,他說很擔心,來幽州包括在路上差不多用了十五六天時間,不知道,官渡那邊怎麼樣了。其實,我比他更擔心,尤其是我根本就知道那裡會生些什麼事情。我計算了一下時日,如果能在一兩個月內解決幽州的事情,還是能夠迅揮軍官渡的。到那時只要宰了許攸,勝敗還未可知呢。如果一切順利不出岔子的話,右北平的戰事應該很快就有結果,到時候,只要派人扼守徐無山,暫時阻斷蹋頓的攻勢,就可以抽出兵力來付援官渡。可最關鍵的是,要解決掉強悍的匈奴兵看來並不容易,他們的戰鬥力似乎比烏桓要強悍的多。
鮮於輔之所以可以保得住薊城,其實並沒有什麼學問,就一條不出戰,任你怎麼敲打,如何謾罵,我就是不派一步一卒出城,這樣做可以降低匈奴騎射的殺傷力,時間長了,也可以把匈奴拖垮,但想要戰決就不可能了。我等不及了,一定要盡快趕到官渡去,可是要想個什麼辦法,才能一舉打垮匈奴騎兵呢。想了好長時間沒有注意,只有去找賈詡,誰知賈詡一聽說我要主動出戰,立即反對,說根本就沒有半點勝算。我拜託他想計策,他把腦袋搖晃的像撥浪鼓一樣,說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根本沒有主意可想。鮮於輔就更不用問了,他是堅決反對主動出擊的。我和文丑又根本不瞭解匈奴人的作戰方法,貿貿然出戰必敗無疑。
我愁腸百轉一夜沒睡,坐在窗前左思右想衡量利弊得失,還是決定先趕回官渡去,可是幽州這邊也要安頓好,不然被匈奴人抄了後路,冀州同樣危險。橘黃se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來,晨光熹微中,一夜未睡的我,就聽到一陣號角連聲。文丑頂盔冠甲,端著槍跑進來道:「公子,匈奴人又開始攻城了。」
我打了個冷戰,站起來,也不穿盔甲,抄起悍槍道;「走,上城樓。」文丑遲疑了一下,意思讓我著甲,我搖了搖頭,從他身側閃過去,躍上馬背。文丑也出來上馬說道;「昨兒,那個周倉和裴元紹,已經被鮮於太守拉去守城了,兩個人一聽說要殺匈奴兵興奮地不得了,還一個勁的向太守道謝,似乎完全不知死為何物。」我輕笑了一聲心想,這兩人在幽州日子久了,看慣了匈奴兵暴,所以對他們恨之入骨,恨不得每天殺幾個來洩憤呢。
薊城一向有幽州第一堅城之說,這裡的城牆經過夯土加固,高度達**丈,和冀州不相上下。四門有垛口六千個,敵台九十八座,東西四門都建有護門甕城,甕城上建有兩座居高臨下的箭樓。鮮於輔又別出心裁的在箭樓上安裝了石車。這種底部有彈簧,酷似勺子的石車,威力可以直接把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投射出幾十丈外,直接落在人頭密集的敵陣中,給敵人帶來不可估量的打擊。甕城外臨護城河,建有吊橋一座。
這樣的級堅城,再加上兵員充足,糧草齊備,任何人想要攻進來都並不容易。可是今天的情形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連一向很沉得住氣的鮮於輔也慌了手腳,我和文丑剛到城下,聽到震天的喊殺聲,死胖子鮮於輔便疾步跑過來道;「公子,不好了,今天的情形有點不對勁。西涼刺史馬騰,竟然派兵來協助匈奴人攻城,還帶來了很多攻城的工具,匈奴人士氣大增,我軍傷亡慘重——」
我詫異道;「馬騰——這怎麼可能——他距離此地幾百上千里路,怎麼會跑到這來?」鮮於輔跺腳道;「公子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到城上觀戰,下面騎白馬,和匈奴左賢王並騎而立的就是馬騰的長子馬馬孟起。」我兩隻耳朵裡一個響雷接著一個響雷的爆炸,馬、匈奴左賢王。馬不必說了,這個匈奴左賢王也不是生人,我記得他應該是蔡琰師姐在匈奴的丈夫吧。
我登上城樓,立刻就明白了鮮於輔所說的傷亡慘重的含義。匈奴人和馬的西涼羌兵果然果然比之孫策的江東兵要狠辣的多,這場攻防戰中所展示出的慘烈,不是合肥之戰可以比擬的。
我和文丑看到了一幕最為恐怖的景象,十幾萬身著牛皮鎧甲的異族人,包括馬率領的勁旅和匈奴人,把薊城北門圍得水洩不通,別說水瀉,只怕連蚊子蒼蠅也通不過去。士兵的吼叫聲和奔跑如雷的聲音,足以刺穿人的耳膜。飄揚的旌旗幾十里連成一片,如同一件大大的斗篷,籠罩著薊城。
黑雲壓城城yu摧。真是名副其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