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撒沒有滾,走回了房。正要倒下睡時,忽見外頭街巷上走過一頭龍。竟是當初野外遇到的奇異少女坐騎,席撒不由來了興趣,仔細一看,龍背上根本沒人。那龍身後跟著一大群全副武裝的魏士,護送著頂乘轎朝王宮方向前進。
轎門緊閉,一側的窗口也裝有窗子。
席撒越看越覺有異,窗子制式顯是改裝後加造,前頭的龍頻頻回首,目光中透著不安。一陣遲疑,終覺不該多事,況且那少女顯然沒有生命危險,若插手進去,這張真正的臉就非得改換,那時連若兒都認不出他。
就自顧倒頭睡下,暗自為那少女感歎,她堅持的結果終究沒有落得好下場。那血腥族少女如此,他自己呢?這番來,會有好結果麼?
午時過後,席撒叫醒沐琳,乘修羅趕往王家學院。路上沐琳才知道他急切趕來的原因,聽聞他在此地置辦有家業能供休息後,也不見如何高興,反說在客棧住宿也一樣休息的很好。
末了又追問若兒學的什麼。得知是軍器制研一類時,才顯出幾分興趣。「早聽說魏國的白塔樓研製的古怪軍械公用厲害,她日後該會進入白塔樓吧?」
「以若兒的才智和學習成果的確該能進去,但魏國貴族必定排擠。再說她學習這些本不為留在魏國,過些時日陪你了卻翼國事後便會來接她離開。」
「真抱歉,因此耽擱了你們相聚。」話雖如此,語氣中卻沒有幾分誠意。「無妨,一直聚少離多,她早知道會如此。」說話間,王家學院大門口已在眼前。沐琳牽了修羅在街道對面靜靜等待,說是避免誤會。
過不多久,三三兩兩的戰士湧出大門,其中有不少老遠就沖席撒揮手招呼,更有些湊近交談幾句後才微笑揮手道別。沐琳看的驚奇,哪裡想到一個年輕強盜竟能跟這地方的人交上朋友?
走出的人漸漸稀疏時,沐琳看見一群四五個同行的女子,最中央那個,身材比一般女子高挑許多,她的著裝異常華麗,金絲編製的長袍,九十九顆寶石織成的頭飾綴在發間,陽光照耀下,閃閃生輝。人面桃花,眉目勾魂,朱唇皓齒,玉指素臂,行走間,步姿莊重而矜持,一看便知出身高貴。
沐琳被這女子的姿色吸引住目光,但絕不認為這女子就是若兒,卻偏偏看到女子那對勾人的桃眼從見到席撒起就不再移開,嘴角還泛起一抹微笑,臉也更紅。笑容如美麗花朵般漸漸綻開,眉目間的柔情彷彿讓烈陽都禁不住為她斂起光輝。
這一剎那,沐琳發覺週遭都變的安靜,女子都含笑盯著席撒,幾乎沒有一個男人的神態不變的癡愣發傻。最鎮定的反是席撒,他的笑容比平日濃些,輕輕張開雙臂,一動不動的等著,直到女子投進他懷抱。
沐琳深深歎了口氣。『為什麼是她?』然後發現,許多人也如她般偷偷歎氣,彷彿也在說「為什麼是他?」。
她根本不像若兒,因為她不像是個強盜的女人。若兒不像若兒,她的家業也不像個強盜妻子該有。那不是房子,根本是個華麗的宮殿,華麗的讓人奇怪席撒從哪弄來這些多的錢財,更奇怪他哪來這種資格。
這是怎樣的奢華啊……百多根的櫞子,兩三百的柱子,金粉飾起的面壁,一半隱沒在暗淡的陰影,一半在光射下閃閃生輝。森林妖族出產的白色毛毯鋪墊滿堂,龍鳳的雕刻在門楣糾纏,孔雀和山雞在院亭上相互琢咬,禿鷲和飛燕在櫞頭展翅飛翔,戲水的鴛鴦在臥間壁刻成雙。鏤空的木窗把陽光粉碎成一地金光,透過七彩的山巖族幻境又投落湖面波光,粼粼陣陣,迷離如幻……
若無身份支撐,膽敢建造這等府第者,絕沒有不被誅殺九族之理。
她沒好意思打擾兩人相聚,儘管並沒有遭到冷落,但晚飯後兩人就早早歇息。換誰有半年沒見過這樣一個妻子,也一定會迫不及待的早些『休息』。
左右沒有睡意,她便獨自往花園散步,本想看望修羅的,卻見席撒和若兒的房裡窗戶仍舊亮著燈火,不知為何,止不住就生出偷聽念頭,念頭一生就無法抑制,最後竟讓她一邊自責行徑,一邊悄聲無息的躍至窗邊。
燭光照亮臥室,價值昂貴的寒冰寶珠鑲嵌四壁角落,讓夏夜的屋內也透著怡人的涼爽之氣。一絲絲的寒氣自寶珠內持續散出,寒意凜然,但卻不及席撒眸子裡的光冷。
完全與沐琳意料相反的相聚場景,讓她心裡那一絲慚愧徹底消散,全副精神的探究裡頭情形。
床榻凌亂,如若兒的發,她的臉色很不好看,一副剛下榻的姿容,不知為何事正氣惱。「你非不許我留在魏國白塔樓進一步學習,我也不可能違逆,畢竟我是你救的奴隸……」
「少拿這種話激我。我只問你是否決意要留在魏國?」席撒嘴角掛起一抹冷笑,又似包含幾分嘲弄,說話時正緩緩穿戴衣冠。若兒似為他冰冷氣勢所震,一時不再發作,反倒挨他身旁坐下,自顧平復情緒。烏黑秀髮下的容顏嬌美的讓沐琳忍不住妒忌,縱使氣鼓鼓的,不時輕瞟身旁那人的目光,仍那麼勾人奪魄。
「白塔樓的軍事技藝冠絕天下!當初我雖說過只為學習技藝,以便往後能為家族的復興做點貢獻。可是,理想會隨見識和認識變化。我們家族一支只剩幾十數人,領土也幾經易主。
根本不可能重振,倒不如留在魏國白塔樓,難得落王爺一家上下如此看重,承諾日後定能為我族裡晉爵封地,不比過去那種幼稚的想法更現實可行嗎?再說當強盜有什麼好?義母都已洗手,你為什麼非要當強盜呢?我只希望你能和我留下好好生活,憑你的本事必定能得到落王爺器重,怎麼不勝過去當強盜?」
席撒怒然起身,卻強自平復情緒,調節呼吸半響,才敢開口。「過去只道你年幼,如今你在魏國呆多久了?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這個時代根本沒有王和強盜之分,沒有次序,尚未建立信仰道德的時代,不倒的勝者就是王。依附他人?只會淪為工具,工具要支付代價,當你不得依附者庇護則不能活時,你的一切都不再屬於自己。
落王爺並非看重你才智,看重你的根本不是他,只是落王世子。這等亂世,到處都有不亞於你的人才,少你不少,多你不多,你若以為自己的才能真有這種資格,未免太過糊塗!」
若兒憤然起身,面龐因激動泛起潮紅,氣鼓鼓的道:「你眼裡看世界怎麼總是黑色的?還說強盜和王室沒區別,就因為你從小在強盜堆裡長大,才會讓你用這種色彩看待天地!洛王爺一家不是那樣的人,落王世子對我素來禮敬有加,還不止一次說過想幫你重振家族聲威的話……」
席撒懶得聽她這番他眼裡認為幼稚可笑的話。「你們學院這批學成的人中,成績不亞於你的還有兩個,其中一個本是落王寵妾的親族,家族兩代均鑽研軍械技藝,更在白塔樓身居要職。為什麼偏偏把最好的位置留給你,你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