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永遠的守候者,所謂守候,只是同時等待著幾株樹花開,一旦其中的一株枯死了,便也沒有了所謂的守候。
可是,鳳凰非梧不棲,自有執著之緣念所在。
……
看著躺著那一動不動的鳳胤,我忽然覺得天地黯淡了芳華,那些透進窗欞的到底是往日的思念,還是被埋葬的無情,我分不清楚了……
呼吸的旋律在這一刻也只剩淡淡的憂傷,依舊跳動著我不安的期盼,擦亮我傷神的眼光……
直到鈺兒再一次嚅囁地喚出聲,直到我看見一根根的銀針扎進鳳胤的體內,我才一步一步,緩緩地再一次靠近榻邊,而他,似乎再也感覺不到我掌心的溫度了……
高貴如他,冷傲如他,何曾為誰這般傾心付出;風光如他,炫目如他,何時這般放xia身段……
他的眉目依舊微微蹙起,我終於抬手附了上去,很多年前的早晨,我就是習慣這樣為他揉碎眉角的焦慮,而他,總是淡然輕哼,不予置否。過往的一切,淡盡鉛華,卻牽得我心底一陣一陣的恍惚和辛酸……
雖然回不去,可是,我卻忽然那麼懷念過往的點滴……
看著此刻乾淨整潔的他,耳邊響起得卻是他閉眼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玉兒,放心,我不會死……」
以往,只要他說,自己便相信,可是這一次,真的沒有把握了……
爹說,毒源於洌國。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都不該這般單純地認為,百年基業的洌國真的會在一夕之間便消失無形,何況,不久前,才又滅了墨國。於是,迫於情勢,他們又一次走到了一起。
然後,就在鈺兒欣喜的當下,就在我們都糾結在書房的當下,墨洌的餘孽悄然地進了凌國帝宮,誓死一搏。
爹說,這樣高深的毒掌,應該是出自洌猝。
可是,洌國都滅了,龍洌都死了,難道當年的洌王沒有事?
……
此刻,月華襯著他的容顏,似乎一切都未有改變。其實,五年的光陰又能有多長呢,何況,他很早的時候就住在我心田,並在最中心的地方生了根。
我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毒,但是我知道,當年娘的寒毒,便是玄谷族長也沒有辦法根除,不然,此刻,爹爹必然不會天天望皇陵跑。
我開始害怕,幾乎絕望地守著依舊閉目的他,然後,癡癡望了一夜。我沒有注意到月華的黯淡,沒有留意秋雨繾綣,直到爹爹再一次推門而入時,我才看到了一地的敗落……
「蘭兒……」子衿喚了一聲,後面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苦了你了,孩子……」我爹的話也沒有說完。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
秋風掃著落葉,似乎一夜之間就來了……
我下意識地擦了擦臉頰,笑了笑,「爹爹可是找到了應對之法?」
我爹沒有說話,輕輕搖了搖頭,而子衿越過我們,走到榻邊,開始為鳳胤渡氣……
然後,每個早晨,子衿都來,而爹卻不知所蹤了。
子衿說,爹出去尋找冰蠶……
我就這般倔拗地守著鳳胤,他一直沒有醒來,只是,呼吸的氣息越來越弱了,我開始擔心,某一個醒來的早晨,他忽然真正平靜了……那種害怕,越來越強烈,我開始,時時刻刻地不停地和他說話,說我們的過往,說我們的點滴……每每這個時候,子衿就在一旁守著,我知道,對於子衿,自己很殘忍,可是,我又好害怕,所以,我只能靠過往來安慰自己……
又一個早晨,子衿如期來渡氣的時候,懷中抱了一個琴,只一眼,我便認出了我的紫檀九絃琴。那年,也是一個下雨的時節,我撫著琴弦,吟著晏小山的詞,而他,早已不知在我的身後端詳了多久。
彼時的我認為婉約是一種毒,卻在天晴的日子為他去了寺廟,祈福,原來,一切很早就注定了……
風雨打盡紅牆和綠瓦,荼靡了明日的黃花,現今,手心上只有亙古的月光,那指腹的一抹紅斑,不是可以為你化去災難麼?原來,這也只是嘴角一笑而過的蒼涼,翹覲向,你可知道我佇立一方,久久凝視著你……
子衿說,鈺兒沒事了……
「我想你應該要知道……」
子衿又說,蘭兒,明日我有話要與你說……
「鳳胤,你知道子衿要說什麼?」
我不停地自言自語,榻上的人,卻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
是不是,三生石邊,奈何橋旁,夕陽餘輝,黃泉碧落,你還是選擇了離開,今世的浮雲化為煙塵,所有都是缺憾,你竟這般捨得?
我那不爭氣的淚水,又潸然而落了,你看見了沒?
忍不住撲倒在你的懷裡,我不停的嚅囁,「鳳胤……」
是我在錯過,一次又一次的錯過,讓所有人都置於這般的不復之地,可是,我可不可以再要求一次,再任性一次,你能否再給我一個熟悉的擁抱,讓我再沉溺在你的臂彎,哪怕只有一瞬的溫存?
你,睜開眼,看看我……
我是你的玉兒啊,你的玉兒……
玉容寂mo,淚闌干,蘭花一枝,秋帶雨……
原來,哀默,真的大於心死……這個初秋,竟是這般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