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擁有光鮮和污穢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這是落月城給娜蒂亞的第一印象。
這個都市整體飄著一股怪異的緊張感這種感覺甚至穿過了娜蒂亞所穿的鎖鏈甲直接傳到了她的肌膚上。
「果然人民都感覺到什麼了吧……」
即使無法明確地知道究竟將要發生什麼但是不安的感覺卻在彼此之間蔓延。不斷湧入的難民不斷蕭條的經濟愈加混亂的治安這一切都讓住在這裡的人感受到了深刻的不安和憂慮。
街角暗巷中衣不蔽體的難民們蜷縮在那裡瘦得皮包骨頭的老弱婦孺隨處可見比較年輕一點的難民們則用一種仇視、飢渴的目光緊盯著他們的商隊好似隨時會撲上來將他們吞下肚一樣。
和這一切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這裡的街道和建築。道路十分寬闊像劍麒他們這樣的十六人騎隊加上數輛龐大的馬車通過也不會給兩側的商販帶來不便。城市規模龐大周圍環繞的城牆厚度有十公尺街旁有數以百計的店舖叫賣聲和說話聲混雜在一起說是人聲鼎沸也不為過。
「那些看上去還比較富裕至少不愁吃飽穿暖的是落月城的原住民至於難民大多都是從南齊通過天塹城逃過來的。」看到劍麒對這一切皺眉沙奇亞淡淡地解釋著。
原以為只要來到麒麟領地就能過上嶄新的生活誰知道這裡也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這對那些滿懷希望歷經千辛萬苦才到達這裡的難民而言實在是太殘酷了。
「如果到了這裡還有餘錢的可以一路向上進入麒麟領地的深處在那裡的村莊和城市都應該還有餘力接受為數不多的難民只不過……」只不過南齊的百姓本來就不富裕有能力逃到這裡的已經算是富人了還能繼續逃下去的實在是不多。沙奇亞雖然沒有說完但是意思是很明確的大家也都能夠理解。
「快點離開這裡吧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娜蒂亞轉開頭盡量不去碰觸那種如同負傷的野獸般淒慘兇惡的目光。
光是自己身上這件值錢的鎖鏈甲大概就能抵得上他們好幾個月的開銷這也是讓她介意的事情之一。僅僅是換了一身裝備就被原本屬於自己同一階級的人投以敵視的目光這種感覺非常地不好受。我也不是有錢人呀!她很想這麼告訴那些人。
從進城開始他們一直是走在一條筆直的街道上這時候到了第一個十字路口沙奇亞領著眾人向右拐入另一條同樣寬闊的街道但是很明顯那裡的商舖要少很多。
通常商舖較少或者根本沒有商舖的地方造的都是高級的宅第是城裡地價頗高但並不熱鬧的地區。
走到底再一次拐彎之後果然就完全看不到商舖的蹤影了。眾人向著正對面一棟白色建築行去白石砌成的牆上雕刻著金色與五彩的浮雕大氣的設計讓人望而生畏。
走近的時候才發現拱形的大門前站立著十來個男子為首的青年有著一頭耀眼的金髮。看到劍麒穿著一身白色的皮質軟鎧甲行在保衛者隊伍中青年似乎很不贊同地皺起了眉頭。
「很高興你們都平安無事!」看到他們劍麒紫色的眼中透出溫暖的笑意這些人就是當初代替他們闖入落月城的另一支隊伍。
「蕭殿下……」
「在這裡一律叫我的名字還有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不管怎麼說放任主人家呆在馬車裡保衛者之間反而若無其事地聊起天來會讓人起懷疑的。」劍麒跳下顥豹和沙奇亞他們一樣將韁繩交給前來的侍從們。
這時候有其他的侍從從主屋裡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將一隻金色的長方體物件放在地上另一人打開馬車的車門小心翼翼地將車內的兩位女性攙扶下來。那長方形的物件就是讓她們踏腳用的。
大門到住宅的前門有一段很長的路眾人踩在厚實的紅色地毯上上面有用金色絲線編製成的漂亮圖案。後經沙奇亞證實這些絲線全部都是用純金打造的這樣的結論讓娜蒂亞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進門之後總管給大家分配了休息的房間。
從天塹城到落月城的這段路途中呆在馬車裡的人是佛德、亞蘭、佈雷德、愛麗羅尼和拉卡其中佛德和亞蘭就是名義上的兩位少爺愛麗羅尼和拉卡則是他們的妻子所以他們分到的房間理所當然是豪華的主人房。
劍麒和娜蒂亞因為是保衛者的身份所以只被分到了普通的客房。不過即使是普通客房也同樣鋪上了地毯床上疊放著繡有精緻花樣的錦被桌上也已經備齊清香的花茶和水果。
經過一下午的休息在用過晚餐後眾人聚集在了這棟房子朝東最裡面的一間房間。
這間被稱作「沉默之間」的房間是專門用來舉行重要會議的圓形的房間連窗戶都沒有周圍也借由強大的魔法器具布下了結實的結界在裡面的所有會話內容決不會外洩因此才被稱為是沉默之間。
除去年邁的團長繼續留在天塹城的府邸以外這次前來的人是全員到齊。
原本經過一整夜的思考劍麒是打算把藝人團的夥伴們全部排除在這次行動之外的。畢竟此次事件牽涉到領地與領地之間的爭鬥戰場上刀劍無眼領軍打仗的時候他是不可能顧到每一個人的。
何況會跟隨他一起離開的沙奇亞以及在落月城等待的米勒等人都是強援既然佛德他們長期以來一直是以保護團長為己任就沒有必要將他們拖入這次的是非之中。
至於亞蘭依照劍麒的本意也是不想讓這個羽翼還未豐滿的少年參與這次戰鬥不過他知道亞蘭不會喜歡依靠他的關係關係才受到藍西洛的保護。
這個倔強的少年一定希望能夠憑著自己的實力得到藍西洛的認同他會讓藍西洛明白將他從鍾游手中奪下納入白虎領地的庇護是絕對值得的。
基於這樣的考慮幾天以後的夜裡劍麒領著亞蘭和沙奇亞等人偷偷潛出了府邸。因為如果實話實說的話佛德他們是一定不會同意的。劍麒希望能在一早城門剛開時就離開天塹城這樣等到天亮後其餘的人發覺也是追不上了。
不過在離開府邸不遠處的大樹下他看到的是全副武裝的保衛者們。
佛德掛著一臉「正如我所料」的微笑望著他克拉克露出了堅固的白牙笑得很陰森的樣子佈雷德、胥羅、巴力斯和跡亞也都扛著自己的武器神采奕奕的眼中都帶著些許的不滿和怒氣。
不單單是保衛者就連娜蒂亞愛麗羅尼和拉卡都來了。
「一個正常的商隊沒有女性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吧?」愛麗羅尼是這麼解釋她會跟來的原因的「現在這樣的世道根本沒有人會把貨物完全托付給保衛者的更何況去的還是落月城這樣混亂的城市。由主人親自壓貨是很常見的長距離的運送隊伍裡攜帶家眷也是常有的事要比行走江湖的經驗你可是遠遠及不上我們的哦。」
看來這段時間以來她和娜蒂亞之間的關係應該有所改善不然的話今天她所說的理由裡不會包括了另外兩位女性。要知道如果接受了她們之中戰力最弱的愛麗羅尼隨隊的話就沒有理由拒絕比她強的娜蒂亞和拉卡了。
「就算在你們中挑人扮演主人的角色身為妖族的劍麒是絕對沒資格的。而你們對他的態度又太恭敬這樣可是會引起別人懷疑的。」
佛德笑得十分狡黠。換句話說如果是從保衛者中挑人的話他們對劍麒呼呼喝喝是絕對不會客氣的。這樣隱含的意思雖然惹得那十位紫籐殿員十分反感但是卻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之後的結果就像現在所看到的這樣沉默之間的圓桌旁坐的都是熟悉的老面孔沙奇亞和米勒等人反而因為階級差異所以都四散開來站在一邊。
「四萬對三千兵力懸殊太大了況且還沒有加上南齊匿藏在落月城的軍隊……」
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打著桌面這是劍麒思考複雜問題時的習慣動作最近這段時間這個動作出現的次數變頻繁了。
根據米勒的報告麒麟領地派在邊境的守軍約有三萬落月城原本的城師有一萬這四萬軍隊表面上雖然沒有異動巡城放哨也都正常進行但實際上他們早就全部倒戈向了南齊。
白虎領地的三千守軍就是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和外界失去了聯繫就連安插在軍隊中的紫籐殿員也是音訊全無。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六個多月。
「也就是在軍隊失去聯絡的同時傳出了守軍將領莫伊#83;齊格勒將軍因病去世的消息之後傳言他的副手伊達#83;卡托魯接替了他的位置。不過聽說這位將軍自上任以來整日都在『森之亭』消磨時光。」
「森之亭?」劍麒純粹只是因為對這個名詞不理解所以才提出問題不過卻很意外地看到米勒的臉不自然地紅了起來。
「就是……一些花錢找人陪的地方……」沙奇亞清了清嗓子比較含蓄地解釋並且打心底裡期盼劍麒能夠聽懂。
原來是妓院啊。劍麒瞭解地點了點頭他對這種事情向來只當作一般訊息來接受。這種粗線條的個性讓原本神色尷尬的娜蒂亞忍不住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愛麗羅尼和拉卡都低下頭偷偷地笑了起來。
「將軍因病去世的話應該是要上報王都由王都下派繼任者吧?既然是這樣王怎麼可能會委任伊達#83;卡托魯這樣的人來接替?」無奈地看了眼一旁強忍笑聲的女孩們他微微苦笑仍舊將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一般來說只要是下面大臣們提名推薦的人選王是不會加以反對的。」
奧希斯不帶什麼感情的平板解釋立刻招來其他同僚的瞪視。他這麼說就好像藍西洛是那種昏庸無能只會聽任朝臣擺佈的王似的。這種大不敬的話要是傳到藍西羅的耳朵裡事情可大可小這裡雖然名為沉默之間但卻無人能保證在其中的這些人不會將話傳出去更何況……
劍麒紫色的眼眸輕揚略帶諷意地看著這一幕。
「我以為……你們是受王的命令才認為我主的……不過會接受得這麼乾脆現在想來還真是不尋常啊……」
他們對他與其說是沒有反抗地接受了不如說是他們的反抗都隱藏在心底。不見得會在正事上違抗他的命令但卻常常在小處試探試探他的個性、底線和能耐。
「請殿下明察我們並無二心!」所有人立刻朝著劍麒的方向原地單膝跪下。
「全部都給我起來!」平淡但不失威嚴的聲音讓所有的人都從心裡滋生出一種敬畏感不過聲音的主人此刻卻是有點冒火「動不動下跪這就是白虎領地的軍人作風嗎?還是說下跪就代表了忠誠?」
「他們是情報人員不算軍人。」佛德在一邊懶洋洋地糾正劍麒語言中的失誤。
「情報人員?你見過有這麼顯眼的情報人員嗎?」銀髮的沙奇亞、金髮的米勒、黑髮的奧希斯無一不是容貌氣質都極為出色的男子身為諜報人員該是長得越平庸越好最好是讓人過眼即忘就算見上一百次都描繪不出具體的特徵。
「殿下……」沙奇亞抬起頭來。
「我知道你們二十人中恐怕只有不到五人過去是真正的紫籐殿員其餘的……應該是武將吧?即使不是宮廷裡任職的武將至少也屬於私人護衛一類的。」
眼見米勒的臉色微變劍麒知道自己猜中了用肯定的語氣來猜測若是猜錯了可丟臉不過此刻他必須表現出能讓他們信服的才智說實在的自己心裡都還捏著一把冷汗這種感覺真不舒服。
「我不知道你們的過去不過我知道王為什麼會派你們來因為你們都是白虎的精英也唯有你們能夠扭轉目前這樣對我方完全不利的形勢。」
說到這裡劍麒再次做了一個請他們站起來的手勢然後等到所有人都直起身來他才繼續往下說。
「鍾游善用離間計他最擅長在敵人的心裡埋下不信任的種子然後讓它發芽生長直至開出他想看到的鮮艷花朵。以我們現在的情形只消他稍加撩撥恐怕我們內部就會四分五裂。這樣就不用去想後面的事情了我們是必敗無疑的。我也知道要你們和一個新來的長官合作無間是強人所難因為這不僅僅包括了服從還包括默契。這麼短的時間內要你們完全信任我是件困難的事情但我依舊希望你們能夠嘗試著這麼做。」
紫色的眼眸中有著不為人知的困惑藍西洛到底給他派來了怎樣的一群部下?早在他發現米勒對他有種又敬又恨的矛盾情緒時就曾向藍西洛詢問過。但結果只得到一句「你這麼聰明不會自己猜啊?」的不算回答的回答。想到這裡他額邊的青筋隱隱跳動藍西洛那混賬他又不是神!當他什麼事情都能知道!擺明了就是刁難他!
「至於剛才的話我當然不會誤會奧希斯的意思。朝廷是由王和朝臣一同組成的如果一個王事必躬親那還要下面的大臣幹嘛?事實上如果真有這樣的王就代表他極端不信任自己的下屬這樣的王未必是一位好王!王不是神他的精力有限無法顧及到全領地每一個細枝末節的地方這樣在小處必有遺漏千年古樹毀於螻蟻這樣大權一把抓的王只代表了他的無能!」
眼見佛德等人露出不贊成的眼神劍麒知道他們是嫌他的話過激但他只是無所謂地笑笑。既然沙奇亞等人怕他把剛才的話洩漏給藍西洛知道那他也來點大逆不道的話扯平好了。那種溫和儒雅中帶著桀驁不馴的笑容讓室內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為什麼?一個常人能夠這麼自然毫無顧忌地陳述自己對王權的看法嗎?用詞犀利尖銳但偏偏笑得毫不在意就好像那樣的說法是天經地義的。那是種會讓人熱血沸騰的瀟灑不羈呵。
「不管怎麼說我只希望現在你們能夠盡可能地相信我盡可能地培養我們之間的默契不用太久直到這件事情結束就好。到時候你們可以再來判斷我是否合適做你們的上司不是僅限於王命而是認同一個真正有資格帶領你們和你們並肩作戰的人。即使那時你們認為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也會毫無怨言地讓賢。如何?」
劍麒的雙眉微挑他明知道自己的這段話會給對方帶來什麼樣的感覺但是目前的情況卻是不得不說除非他想因為內部分裂而被鍾游踩在腳下。與其敗給鍾游他情願著藍西洛的道。
「那就依你所言。」
奧希斯一點都不客氣地接下他的話。再看看其他的人各個臉上都浮現出些微挑釁的笑容想來他們還真是心不甘情不願了好久啊!因為王命他們安分地聽命於他但是出於個人的意志他們似乎對他有著且敬且恨的複雜情緒。不過無妨他要的只是這段時間的合作而已之後馴服這些高傲勇猛的鷹的事情就交給那個倒霉的下一任紫籐殿主去處理吧。
這樣想著劍麒輕輕地笑了出來很篤定地確認自己絕對不會繼任下去。能夠激起這群難纏的男人的情緒讓他們對他多少撤掉一些防心已經足夠。他一點也不想跟他們斗上很久。
「好吧那麼言歸正傳。伊達#83;卡托魯的上任是誰提名的?」
「前任的紫籐殿殿主戈德羅大人。」奧希斯簡潔地回答。
「難怪……」那時候戈德羅還是藍西洛身邊最親近的人提名一個繼任將軍這樣的小事當然不會受到藍西洛的反對「南齊在落月城應該有三千左右的兵力但都是一入城便沒有蹤影。就算是分小部隊入城也沒有就此消失人海的道理吧落月城一定有哪裡是他們的據點但是我們沒有找到。反觀我們自己軍隊一樣是和外界失去聯繫生死未卜……」
「其實也不是毫無音訊。」
沙奇亞開口打斷他的話如果是先前他一定會等劍麒全部說完後再小心地措辭告知他那件事情。不過現在雖說並非故意冒犯但是沙奇亞卻是想試探劍麒個性的虛實。
「哦?」紫眸隨意的抬起只是驚訝手中的情報有了變化而非惱怒下屬的失禮。
「傳言白虎領地的駐守軍在城中隨意掠奪百姓的財物弄得民怨四起。我們的商隊也碰到過幾回花了不少錢餵飽了他們才能平安無事地繼續行商。」沙奇亞的聲音略顯生硬他很清楚這個消息會給眼前的這位年輕的上司帶來什麼樣的衝擊就如同他們第一次遇上自己的軍隊打劫時一樣。
「……確認是白虎的軍隊?」劍麒的臉色有點發綠。
「確定。那確實是白虎守軍的裝備。」奧希斯面無表情地肯定著。
沉默良久之後紫色的眼睛閉上又緩緩地睜開。
「我要上一趟『森之亭』你們這裡誰有逛妓院生事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