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是馮局長的定點餐廳,他在這裡可以簽單。
大家的情緒都不高,第一次碰到不請他們吃飯的企業,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
也有人在心裡暗暗埋怨馮局長,就算是來檢查偷漏稅的,嘴巴上也客氣一點嘛,換一個委婉的說法,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飯也有的吃,禮物也有的拿,說不定還有一個小紅包。他們等著自己的寬宏大量呢,屁都不敢放一個。就算要發作,等發現了問題再發作也不遲。這貨當了十幾年的副局長,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爬到那個位子的。
馮局長也是一肚子鬱悶,耍陰謀詭計才是他的長項,像這樣撕破臉皮,明目張膽地恐嚇,馮副局長的臉皮還是薄了點。開始他一直不理解背後那人為什麼要這樣把恐嚇做得如此正大光明,抓住把柄再說話不更理直氣壯嗎?現在他才明白,感情人家根本就沒有相信暢舒公司偷漏稅的罪名,也很清楚地知道,暢舒公司在去年一年間都是在做研發和臨床試驗,不可能有收益的。而自己,傻傻地當了這個衝鋒陷陣的二楞子。人家要的只是一個姿態,要是不把恐嚇的話在前面說出來,等檢查結果出來後,這些話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而舉報信,馮局長也對它產生了懷疑。
實在不行,馮局長還有最後一招,就是舉報信上列舉的最後一條罪證,暢舒公司存在數目巨大的帳外收入,但是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這一招是一把雙刃劍,傷人也會傷己。馮局長還沒有下決心把這一招使出來。由於舉報信上列舉的虛開發票,用假發票入帳,虛報成本之類的事情,已經證實是子虛烏有,對於舉報信上列舉地最後這條罪證,馮局長已經不大自信了。
菜上來了,沒有酒喝,多要了一碗湯。大家不約而同地馬上要了主食,然後一言不發地跟菜餚幹架。一股怒氣在酒桌上徘徊,誰都不願意做點燃這股怒氣的打火機。所以。當有人建議中午喝點酒的時候,眾人齊齊地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著他。
馮局長在老地方喝湯,楊局長和范公子在新地方喝酒。
「楊局長,這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不錯不錯,新開張的吧?算了算,我今年才帶你去三個新地方。你已經帶我去了五個好去處。只是中午時間短了點。老馮那裡有消息了吧。」范公子說。
「范公子,你為什麼要弄舉報信這種沒有一點新鮮玩藝的東西?難道暢舒公司真的有問題,你們想從這裡著手?」楊局長問。
「暢舒公司去年沒掙一分錢,哪裡來的偷漏稅?今年最多第二個季度才開始盈利,財物還沒有做季度決算,談稅收也還早啊。」范公子搖動著杯子裡琥珀般的紅酒。
「你都知道啊,那為什麼要老馮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這叫敲山震虎。我要擺明了車馬告訴他們,我就是想欺負他們,他能把我怎麼樣?今天沒有查出問題來。隔一個月,甚至一個禮拜,我又去查一次。去年沒有收益,現在總開始有收益了吧。我就不信查不出問題來。你跟老馮說。做好了,扶正當局長或者到市局來都沒有問題。」
「這樣就能得到暢舒公司?我看很懸。」陳局長搖搖頭。
「哈哈,這只是開胃菜。大餐還在後頭呢!就像今天這一桌子菜,得一道一道地上。不知道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暢舒公司董事長,覺得這些菜地味道如何。反正我是覺得,味道好極了。」范公子一筷子插在清蒸多寶魚上,夾起一塊魚肉塞進嘴裡。
李暢和趙海軍,還有一幫小姑娘,則在先前訂好的包間裡胡吃海塞。
李暢的神情很高興,曹艷芬如果不是剛剛經歷了半天的折騰。很累很疲乏,真會以為自己中午是來吃慶功宴的。
李暢的確很高興,上午得到了一個不錯的結果。中午又讓姓馮地吃了回癟,在來的路上還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消息。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個消息一定會讓馮大人高高興興的回家。
「今天中午這頓是慶功宴,在座的都有功勞,想吃什麼隨便點,特別是曹部長,工作做得很精準,我很想知道他們下午怎麼收場。曹部長,你們的工作特殊,無過就是功。檢查完後,我給你們發獎金。」
「謝謝董事長。」幾個小姑娘雀躍起來,輪番來給李暢敬酒。
幾家歡喜幾家愁,不知歡喜的是誰,愁的又是哪個?
下午的檢查和上午沒什麼區別。臨到三點地時候,從監察處抽調過來的小鄧悄聲對馮局長說:「一直沒有查到那筆資金的任何記載。」
馮局長沒有吭聲,
三點多的時候,馮副局長決定撤退了。再待下去,那些小姑娘地臉色讓他覺得尷尬。
三點半開末次會,李暢和馮副局長先面對面地在會議室來了個一分鐘的對眼,最後還是馮局長先撤退,他覺得李暢的眼神太有殺傷力了。
馮局長神態很嚴肅,沒法達到預計的結果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馮局長有點惱怒背後那人的堅持,沒想到一世的名聲會在這裡跌個跟頭,本來以為證據充分,又是突擊檢查,總能發現一點問題吧。馮局長檢查了無數的企業,總會發現這樣那樣的問題。雖然不一定會提到偷漏稅的高度,但也是可以用來攻擊地痛腳,誰知馮局長知道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尾。中午對方的反應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清理之中。怎樣體面地收手,應該是考驗馮局長智慧的時候。可惜,馮局長現在需要地不是智慧,而是臉皮。
當然最好的方式是低調、帶點歉意地,委婉地收手,做出公平的檢查結論。平息對方的怒火。但是從那個人地要求來看,從機關的尊嚴來看,這種做法是不允許的,也是倒面子的,騎虎難下,是此時最貼切的心情。
馮局長裝模作樣地拿出了一張紙:「董事長,總經理,現在我代表檢查組宣佈今天的
果,經過大半天的檢查,檢查組發現。暢舒公司的財比較完善的,去年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們瞭解情況不夠詳細,」說到這裡,馮局長停了一下,眼角地餘光看見對面的傢伙臉上掛上了嘲諷的笑容。每年年底都有稅務檢查,他們不可能不知道。睜著眼睛說瞎話。李暢想道。
「我們對貴公司的收入情況不能全面掌握,從帳面的情況來看,去年沒有收益,當然不涉及稅收的問題。對於許多公司都存在的帳外收入這種問題,我們沒有得到任何信息和證據,無法瞭解,所以今天也不能隨便下結論。在首次會上,我就說了,本次檢查是本著對國家負責。對貴公司負責,也是對董事長本人負責地精神,偉人也說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所以,也請董事長不要有什麼情緒,暢舒公司的產品是盈利能力比較高的產品,以後在稅收方面也是我們重點關心的問題。稅收關係到國計民生,自覺納稅是每個公民應盡的責任,所以,還請董事長理解我們的工作。貴公司是我們以後重點關心的對象,這是好事嘛,說明國家很重視你們。今天的檢查就到這裡,以後我們隨時會來抽查。」
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別落到我們手裡,不然叫你們好看,這句潛台詞李暢聽得很明白。很好玩。莫非當官地都喜歡這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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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暢皮笑肉不笑地說:「馮局長對我們如此重視,讓我受寵若驚,馮局長放心,暢舒公司隨時歡迎你們的檢查,也隨時做好準備接受檢查,馮局長還我們,還暢舒公司一個清白,我代表公司表示衷心的感謝。」
離別的時候,李暢感到馮局長軟綿地手變得有力起來,充滿了戰意。
你要戰,我便戰!李暢微微加重了力量。
馮局長疼得直皺眉頭,掙扎著縮回手,但還是很努力地擠出和藹的笑容道:「董事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天氣突然陰沉了下來,烏雲漫天,狂風呼呼地刮了起來,塵土飛揚,北京的暴雨總是在黃昏時來臨。如果說私底下偷取配方,惡意收購藥材只是對方桌子底下的手段,而提到明面上的行動就是馮局長打響的第一槍。看到馮局長離開的車尾激起的煙塵,李暢的臉色和這天氣一樣,陰沉了下來。大自然的這種暴雨來地快,來的猛,但去的也快,只是不知道降落在暢舒公司身上地這場暴雨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
烏雲密佈之後,接著就是電閃雷鳴,李暢站在窗口望著突如其來的這場暴雨,趙海軍站在一旁。
「不管是誰,不管他的權力有多大,他能抵擋大自然的威力嗎?可是,我能!」李暢猛地拉開窗口,狂風夾著豆大的雨滴衝進了房間!
趙海軍瞇縫著雙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任雨滴抽打在自己的臉上身上,身子因抵抗著狂風而微微前傾著。他吃驚地看到董事長的身上似乎裹著了一層薄薄的護盾,雨滴根本打不到他的身上就飛濺開來,才一會兒的功夫,自己的衣服已經淋濕了,而董事長的衣服好像沒有一點變化,在狂風中靜靜的像一塊化石。公司一直傳說董事長有高超的武功,看來這個傳說是真的!他靜靜地看著李暢,慢慢地張大了嘴巴,他看到的那一幕幕使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神!
在長期的外界壓力和那些傢伙醜陋的構陷和攻擊下,極度的憤怒使得李暢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玄幻小說裡所描寫的自主狂化的境界,一種力量,一種能隨時撕破周圍所有一切的力量,一種能劈開風雨,撕裂天穹的力量好像佈滿了自己的四肢百骸。李暢伸出手,意念一動,好像從手掌心撐開了一層無形的雨傘,雨滴四處濺開了,雨傘越撐越大,在那些雨滴中間形成了一個奇異的半球。李暢大喝一聲,勁力盡發,雨滴像箭一般朝遠方射去,透過層層雨幕,打在遠方的圍牆上,留下了一個個坑窪,像被雨滴衝擊過的沙灘。而這面牆卻是水泥砌的!
這些坑窪後來一直留在那裡,那堵圍牆也一直保留原樣,行政部的人好幾次打報告要修補這面牆,都讓趙海軍打了回去,這面牆就再也沒有動。
好像只是一會兒,又好像過了很久,李暢漸漸地平靜下來,轉過身對趙海軍說:「你害怕了嗎?」
趙海軍明白李暢說的是他剛剛進來匯報的兩件事情,兩張從法院收到的傳票,接踵而來的針對暢舒公司的兩起訴訟案。
「這種小伎倆還沒有放在我們心上。」趙海軍不屑地說。
李暢沒有提剛才的異像,趙海軍也默契地沒有問起。
第一張傳票是一個患者家屬狀告蕭氏醫院和暢舒公司造成醫療事故,並致人死亡的起訴,另一個是居然是謝琳起訴暢舒公司剽竊他們的知識產權。
謝琳起訴我的公司?李暢有點荒謬的感覺。
「海軍,我把你拉到這個是非之地來,你有沒有後悔?」李暢問。
「我覺得很榮幸。在學校的時候哪有機會經歷這麼多的事情,又哪有機會給區稅務局的局長使臉子。說不定還有機會從那些所謂太子黨手裡接過屈辱的白旗呢。多麼刺激的生活。」趙海軍得意地笑道。
「哈哈。」兩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儘管暢舒公司的兩位老總信心百倍,但是伴隨著這場雷雨閃電,兩起接踵而來的官司,以及前前後後跑到暢舒公司來踩一腳,無事生非無理取鬧的各權力部門,一陣恐慌的情緒還是開始在公司蔓延。